中華民族一直是一個堅韌的民族,這一點不管是在以前到後世,還是從後世到以前,父輩們一代一代的傳承,將這種品格發揚光大。
兩千年後,有人把共和國的公民稱爲中國人,稱爲唐人,稱爲華夏子孫,稱爲龍的傳人。但流傳最廣,同時也最被世人所認可的,還是那個稱謂——漢人。
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拿出你的身份證看看,上面的民族一欄,是不是寫了一個“漢”字?
而在公元189年,這個賦予了所有中國人,給予我們在民族那一欄裡稱謂的古老漢帝國,卻在此時,落下了最後的餘暉。
在漢孝康帝,也就是歷史上的漢靈帝去世之後,最後一個大一統的漢代——東漢,徹底失去了它的統治。
劉宏一死,皇權更迭,大將軍、太皇太后、太后、兩位皇子輪番上陣,所有人都以爲自己會是最後的勝利者,以爲自己可以掌控這個古老的帝國。
可他們最終都失敗了,敗得很徹底,輸給了那個漢末最猖狂的屠夫——董卓。
漢人的統一,是從秦始皇開始。
但漢人第一次在世界上吶喊,發出自己的聲音,卻是在漢武帝時代。
而到時至今日,這聲吶喊,也將最終成爲餘音。
等待着下一次唐朝的第二次宏偉。
初平元年八月。
劉備作爲一個普普通通,劉邦千千萬萬子孫的後代的一員,站在函谷關外的山川之上,遙望着那巍峨璀璨的雄關,第一次發出一聲無奈而又痛苦的呻吟。
“這關,太險。”
是的。
函谷關實在太險。
秦國能憑此關抗拒六國聯軍,便是因爲這裡比之素有“劍門天下險”的劍門關亦是不遑多讓。
在秦國與漢末這四百多年間,實際上函谷關已經發生過多次變遷。
由於西漢已經大一統,函谷關失去了它的防守意義,所以漢武帝一度將舊的函谷關向東遷移了三百多裡,移到了洛陽附近的新安縣。
但到了西漢末年,赤眉軍曾經繞過了新函谷關,直接進入了關中,因此實際上新函谷關根本沒有戰略意義。
如此到了東漢之後,劉秀爲了鞏固帝都,就又把曾經荒廢的舊函谷關重新修建了起來。
這關是什麼模樣?
用千難萬險來形容也不爲過。
北面是滔滔不絕的黃河,南面是秦嶺山脈,唯有中間一條峽谷絕道可以通行。
根據史料記載,這條裂縫長十五公里,絕岸壁立,寬不過數米,可謂是“車不能方軌,馬不能並鞍”。
而函谷關,就修建在這條長達十五公里的絕道前,如一道天塹,橫在了關東聯軍面前。
這還不是最絕的,最絕的是在函谷關前,還有一條波濤浩瀚的弘農河。
後世的弘農河已經只是一條小河,但在當時卻是一條寬十數丈,水流湍急,水勢迅猛的大江大河。
而弘農河與函谷關之間的那一小片空地,
劉備五萬大軍甚至都沒法塞下,地形有點類似於虎牢關,卻是比虎牢關還要艱險百倍的關卡。
秦國以一國之力,對抗關東六國兵馬多年,憑藉此關之險要,關中地區幾乎是穩如泰山。
歷史上關東聯軍甚至都沒有打到函谷關來,直接看了眼這地形,轉頭就作鳥獸散了,什麼忠心漢室,心繫天子,全都拋在了腦後。
看着此關,即便是原本雄心萬丈,想要擊潰董卓拯救天子的劉備,也是感覺到天地的渺小,一開始的雄心壯志,直接滅掉了一半,另外一半,他還寄託在能不能繞過去這個問題上。
因爲這地方連放投石車的位置都沒有,投石車能不能過河都是個問題。
所以劉備已經沒有了任何想要強攻的想法,再傻的人都知道,在函谷關面前,百萬大軍都是全送死。
“大哥。”
就在這個時候,出去探路的關羽回來了。
劉備連忙看向他們,問道:“如何?”
關羽說道:“不能繞過去,我問過當地人,這裡兩岸全是數百丈高山,猿猴都難以攀登過去。唯有冬季纔有過去的可能。”
“冬季?”
劉備見有希望,頓時來了精神,忙問道:“是何辦法?”
關羽解釋道:“當地人說,今日的函谷關相比於古秦時的函谷關最大的區別就是大河的水位下降了許多,函谷關後方山嶺邊緣露出許多河灘,可以從大河上方繞道函谷關身後。”
之前說過,函谷關有些像虎牢關,但正面卻不像虎牢關那麼開闊。而上方同樣都是黃河,只是函谷關兩側都是高山懸崖峭壁,黃河沿着這些絕壁而行。
戰國時期,黃河的水位比現在要高很多。所以從黃河河灘是不可能繞過來。到了如今時過境遷,黃河水位下降,就有了繞道的空間。
只不過春夏時期是黃河的汛期,所以現在肯定是沒法繞。等到秋冬季節水位下降,河灘露出來,纔有繞行的可能。
事實上這也是爲什麼函谷關在漢末已經,逐漸被潼關取代的主要因素。
曹操的曹魏政權曾經在佔據了潼關以南,爲了防禦西涼馬超的威脅,就在河灘那邊又修建了新的魏函谷關,這樣東面一座關隘,數十里外的北面又有一座,這才把關東進入關中的道路給堵住。
不然的話,函谷關就像是個漏風的篩子,從黃河北面輕鬆可以繞道關內。
由於現在還沒有曹魏政權在北面修建新的函谷關,所以實際上劉備要想打入關內,等到冬天的時候,似乎確實是有這個機會。
想到這裡,劉備高興地道:“好好好,回洛陽。”
他們這次過來並沒有帶全部人手,只有關羽的前軍兩萬人,中軍和後軍都在洛陽由張飛陳暮統領,現在看了函谷關的地形,也該回洛陽與各路諸侯商議攻打函谷關的事情。
當下大軍開拔,回頭啓程離開。
兩日之後,到了洛陽,劉備召集各路諸侯議事。
這些諸侯談不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其實跟打醬油沒什麼區別。
虎牢關是劉備軍攻破的,洛陽大火也是劉備公孫瓚孫堅曹操撲滅的,他們直到半個月後才慢吞吞地過來,一個個像是小腳老太太,按照劉備的話說,蒲陰縣陳家村80多歲的陳老太公走路都比他們快。
由於董卓在虎牢關失守之後,就立即收縮了兵力,所以南面大谷關等三關的兵力也撤離掉,全部退回關中,使得南面六路諸侯也都進入了洛陽,十八路諸侯除了在冀州負責後勤的王芬與韓馥以外,全都聚集於此。
洛陽城南,各路大軍都駐紮在鴻池與洛水沿岸,旌旗招展,帳篷連綿百里。
如今的洛陽已經變成了一片殘垣斷壁之地,唯有皇宮因爲火勢最先撲滅,且地廣宮殿間隔遠等緣故,還殘存不少完整建築。
所以這次諸侯大會,便在洛陽皇宮南宮的卻非殿召開。
卻非殿並非是天子議事殿,也沒有什麼所謂的龍椅,因此劉備當仁不讓地坐在大殿上方首座,各路諸侯都在他左右兩邊下手分列而坐。
等衆人到齊之後,劉備就頗有些興奮地道:“諸位,我前些日子去看過函谷關,雖確實巍峨險要,但經過探查,倒也並非沒有繞道而行之法。我欲秋冬之際,就盡起二十萬大軍,一舉破關,諸位以爲如何?”
說完之後,劉備還滿懷期待地看着衆人。
因爲這一次不是像上一次虎牢關那樣硬碰硬,而是繞開道路從側面襲擊。這樣的話就不再是攻城戰,打起來也不像攻城戰那麼艱難。
所以在劉備想來,各路諸侯應當會積極響應纔是。
然而除了公孫瓚曹操孫堅鮑信等少數幾個人叫好之外,其他各路諸侯都默不作聲,一個個低着腦袋,沒有說話。
“這......”
看着諸多諸侯都沒有迴應,劉備愕然道:“這是何意?難道諸位不想繼續進攻董賊,迎回聖駕?”
就在此時,豫州刺史孔伷第一個站出來,咳嗽兩聲,蒼老苦笑道:“盟主,恐怕此事我再難盡力了。經過大半年折騰,我這條老命也幾乎被折騰了一半,如今久病在身,我想回豫州養病。”
孔伷的話如一盆涼水潑在劉備身上,聯軍還沒有攻打關中,就已經有人要離開聯盟,這對於劉備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但看着孔伷臉色蒼白,垂垂老矣的模樣,確實不能再這麼折騰下去,劉備也只能嘆息道:“既然公緒公久病,那就如此吧。還望公早些康復,國家不能沒有你這樣的股肱之臣。”
“多謝盟主。”
孔伷在旁人攙扶下拱手一禮,緩緩走出大殿。
“孔公緒生病,要回去養病,諸位呢?”
劉備又以希翼的目光看向別人。
河內太守王匡遲疑片刻,站起來道:“盟主,我部下來報,白波軍侵擾河內,恐怕......”
“盟主,前些日子我也接到上黨發來的戰報,中部鮮卑與衛將軍在雁門鏖戰,久攻不克,東來襲擾我上黨,我也必須回師。”
“盟主,廣陵黃巾復起,我必須回去平叛......”
有了榜樣之後,諸侯們紛紛站起來向劉備請辭,藉口也是一個個幾乎沒法拒絕。畢竟他們自己的老家都着火了,似乎也確實無力再繼續西進攻擊董卓。
看着他們都要走,劉備像是蒼老了十歲,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諸位就請便吧。”
王匡張楊張超張邈劉岱等人同樣轉身離開了大殿。
“盟主,我部糧草不濟,也得撤兵了,待來年兵糧足備之時,再來與董卓一決雌雄。”
最後是袁紹也站了起來。
劉備的臉色瞬間就變得十分難看。
別人還有理由走,你袁紹乾脆是連理由都是糊弄的。
糧草有青州集團和冀州王芬供應,這些年冀州在王芬的打理下幾乎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糧草十分充足。
而青州經過陳暮劉備的治理,比之冀州也差不了多少,供應二十萬大軍打仗綽綽有餘。
所以糧草根本不是理由。
要知道這裡的人最不該走的就是袁家人。
董卓屠戮了袁家滿門,你這個時候離開,一不思忠君報國,二忘了家族仇恨,幾乎跟不忠不義的禽獸有什麼區別?
因此劉備當時候就忍不住了,蹭一下站起身,正準備嚴詞呵斥袁紹,沒想到有一個人比他還快。
“袁本初軍中已沒了餘糧,也確實可以退兵,既然如此,那就請便吧。”
陳暮站起身,算是給這件事情劃上了一個句號。
袁紹拱手一禮,轉身便走。
他一走,袁家的人自然也都走了個精光。
只片刻功夫,殿內就只剩下劉備公孫瓚孫堅曹操鮑信這五路諸侯,而且孫堅曹操鮑信三人的兵馬都不多,加起來也才兩三萬人,力量很小。
看着他們一個個離去,劉備握緊了拳頭,眼睛裡在噴火,看着陳暮道:“四弟,你爲何?”
陳暮搖搖頭:“這些人沒有一個是忠君愛國之輩,留在這裡,他們也不會真心出力,就讓他們去吧。免得撕破臉皮,還沒打董卓就先內訌,反而讓天下人笑話。”
“唉!”
劉備長長地嘆了口氣,情緒又憤怒又悲傷。
他原本以爲,各路諸侯是畏懼於董卓實力,想要保存自己的實力,這纔不敢全力進攻。
所以虎牢關前,自己軍隊打主攻,劉備認了。
殺入關後,自己一馬當先,搶救皇宮,撲滅大火,從火海里救出珍貴的書籍資料,全都是他的人馬在做,劉備也認了。
就連攻打函谷關,他也已經考慮好,自己與公孫瓚的兵馬會打頭陣。
林林總總,所有的一切,這些他都認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些道貌岸然的諸侯們,甚至根本就沒有對付董卓,營救天子的念頭。
他們哪裡是在想着保存實力,根本就是在沽名釣譽,混個討董的名頭而已。
一切的一切,都讓劉備感受到一種背叛的憤怒,以及對這些只顧自己利益, 而不想着整個天下的諸侯們,深深的恨意。
這些人,跟那董卓,又有什麼區別?
然而現實就是,他們都走了,帶着他們的軍隊,到了最後,留給劉備的人手,也就是加上一個鮑信,也才十萬人出頭的隊伍而已。
而且劉備軍多次打主攻,後來又在洛陽搶救大火,兵馬是真的俱已疲憊,戰鬥力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到了秋天,很多士兵已經開始想念家鄉,想回青州了。
看到劉備垂頭喪氣,陳暮再次勸道:“大哥,討董聯盟已經實質性的分崩離析,還是撤回青州,養精蓄銳,再圖一戰吧。”
這是作爲謀士的責任。
然而劉備卻悍然而立,堅定地說道:“我不走,他們不打,我來打。終有一日,我必手刃董賊,迎天子回朝!”
陳暮便沒有說話了。
歷史上的劉備是個小角色,所以漂泊半生,雖然歸來仍有半分少年氣。但終究是學會了能屈能伸,沒有了當初那份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氣概。
但如今的劉備發跡的早,還沒怎麼碰過壁,所以脾氣一直沒有變得更好,還是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認準了死理不回頭。
沒有改變劉備的性格。
這或許,也是陳暮來到此間,做的一件最錯誤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