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
“楊司徒此行何故?”荀彧的目光凝視着楊彪。
“文若,不必如此看待老夫!”
楊彪微笑的說道:“天子暴亡,魏王殿下卻在前線征戰,如今正是朝廷危急存亡之際,老夫不能袖手旁觀啊!”
“楊司徒有心了!”
荀彧卻不相信。
他對這個老狐狸從來都沒有信任過,雖然都是世家門閥出身,但是他們的思想是不一樣,對於楊彪而言,國可破,家不可亡。
而對於荀彧而言,家國同樣的重要,讀書十餘年,明是非,懂道理,更明白的這天下,需要一個太平。
所以荀彧如果在家和國之間,他會先選擇國,國是不復,家何以存之。
然而對於楊彪而言,誰得天下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讓楊家繼續輝煌下去,爲此他可以的不惜一切代價。
“天子亡的如此蹊蹺,必是有人從中作梗,如今魏王大軍陳兵前線,萬萬不可動搖軍心,文若但有所差遣,老夫莫有不從!”
楊彪真誠的說道。
只是他的真誠在荀彧的心中,是如此的沒有一絲絲的影響。
轟!!!!
就在這時候,一聲轟鳴聲突然響亮起來。
這種轟鳴聲可不是一般的轟鳴聲,而是一種炸藥炸開的聲音,彷彿能讓鄴城有些地動山搖的感覺。
荀彧猛然的站起來,目光遠眺,看着黑夜之中,遠處一出火光升起來,他的心中瞳孔微微的收凝起來了。
“來人!”
“在!”
“立刻派人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是!”
他傳令之後,纔對着楊彪說道:“楊司徒,你說的對,如今鄴城正是風雨飄零的時候,天子暴亡,背後必有黑手,如今大王又不在,吾等的確需要同心協力,才能穩得住局面!”
他不管楊彪爲什麼而來的,他還是想要去試圖拉攏一下,不管成,還是不成,起碼還有一個機會。
“文若所言甚是!”
楊彪拱手說道:“我楊家有五千府兵,任由供應!”
這倒是讓荀彧心中微微一顫。
楊家居然敢陳兵五千在鄴城之中,他們到底懷有什麼心思,要知道,自己的手中的兵臨都不多了。
只要鄴城一亂,到時候楊家的五千府兵,就能佔有優勢,到時候他就要束手束腳了。
“楊司徒果然是忠肝義膽!”
荀彧這時候只能先穩住楊彪:“有楊司徒相助,這鄴城必能安穩無憂,他日大王班師回朝,吾一定上奏大王,爲司徒請功!”
楊彪聞言,面色沒有這麼自然了,他在暗中威脅荀彧,荀彧也反應很快,荀彧在告訴他,他的五千府兵可擋不住魏軍主力的一個衝鋒,要是讓曹操知道,他屯兵城中,十條命他都不夠死的。
不過到了這一步,楊彪都開始下注了,也不能想太多,害怕太多了,有選擇自然有風險,若非楊修推了他一把,他是不願意這麼早抉擇了。
而且還是選擇了最兇狠的一條路。
稍有不慎,整個楊府的實力就要消耗殆盡了,到時候他們楊家,即將成爲歷史,若是有這麼一天,他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啊。
“那只是吾之職責所在!”
楊彪微笑的說道:“吾爲大漢司徒,調兵遣將,當有權力,如今天子暴斃,各方動心不已,吾等守住鄴城,等待大王班師回朝,方爲正事!”
“甚是!”
荀彧看不出來楊彪到底存在什麼心思,若是這幾千兵馬能嚇住他,那楊彪也太小看自己了。
兩人繼續聊,越聊越有些偏了,荀彧徹底的有些糊塗了,不過他也不是愚蠢的人,他感覺出了一些東西。
“他在拖住我?”
荀彧反應也算是很快了,但是還是感覺有些來不及了。
這時候楊彪感覺時間差不多了,他對荀彧拱手:“文若鎮守中宮,吾當爲你守住兩翼,吾等共守鄴城,當不負大王所託!”
“那就有勞楊司徒了!”
荀彧找不出楊彪的破綻,只能由着他去。
楊彪就這麼施施然的離開了魏王府。
他離開之後,消息才傳回來了。
“丞相大人,有人用炸藥把夜樓司衙的塢堡給炸掉了,然後突如其來一批黑衣人,殺入了夜樓司衙,把夜樓司衙裡面的所有人,屠戮殆盡!”
“什麼?”
荀彧怒瞪雙眸:“何人這麼大膽?”
這就是在挑釁他。
“在鄴城,有這個能耐的,只有一個!”一個穿着官袍的中年走出進來,幽幽的說道。
“景武司?”荀彧反應過來了。
“只有他們了!”
走進來的中年是鍾繇。
他也是魏王重臣。
“該死!”
荀彧突然變色:“楊文先已經和明朝廷攪和在一起了,他在這裡拖住我,就是爲了給那些人爭取時間,滅我夜樓司衙,我們就是聾子瞎子,外面的消息,一點都沒辦法傳回來了!”
“弘農楊氏和明朝廷的過節不小啊,他楊文先敢如此冒險?”鍾繇有些不解的問。
“很多事情,你以爲不是,那纔是最大的錯覺!”
荀彧搖頭:“楊文先爲人,重家族多過一切,如果他想要投靠明朝廷,只要把自己給瞭解了,那麼弘農楊氏和明朝廷之間的過節就沒有了,只要再立功一二,弘農楊氏就能名正言順的改換門庭了!”
“這麼狠?”
鍾繇倒吸一口冷氣。
“他能做出來的!”荀彧咬着牙說道。
“那我們如何是好?”
鍾繇問。
他對前程第一次有了迷茫,特別是天子的突然自縊,還是在城門口的位置,在萬衆矚目的位置,這一下魏王是真的破防了,他之名,必不能爲天下百姓之認可。
如此主公,他們能扶持這走多遠。
即使上黨的戰役打贏了,內憂外患之下,他們還有機會繼續進攻西南嗎,如果不能進攻西南,也就是他們這一戰白打了,西南早晚還是會恢復元氣的。
“亂了!”
荀彧苦笑的看着的天上明月,道:“天子死了,楊文先反了,這鄴城,保不住了,吾,上虧待朝廷,無顏面對天子,下愧對大王,失了後方,又有何之面目留在這世上啊!”
他第一次感覺自己這麼無能啊。
“文若?”
鍾繇看了他一眼。
“放心!”
荀彧搖搖頭,道:“雖有幾分感概,但是某沒有那麼的羸弱,即使要死,也要拉一些人陪葬才行!”
“那你準備怎麼做?”
“走!”
荀彧想了想去,說道:“我們南下兗州,兗州還算是有一些根基,主要壓住陳留,起碼還有一條退路,保證大王能把兵馬從關中撤回來!”
他並不知道,這時候曹操已經兵敗了。
“走?”
鍾繇皺眉:“那河北?”
“不要了!”
荀彧道:“天子已亡,朝廷無主,河北更不是我們深耕之地,必四處反亂而起,我們不能把兵力還在這裡,他楊文先不是想要鄴城嗎,給他!”
“好,我這就去準備一下!”
鍾繇也是一個果決之人。
“另外在離開之前,先做一件事情!”荀彧眼眸之中爆出一抹煞氣:“是某有些大意了,這些藏在地底之下的老鼠,總能讓我們忽視,不管是天子自縊,還是夜樓司衙被屠盡,恐怕都是景武司有人從中作梗,找出來,殺!”
“是!”
鍾繇能感受到荀彧的煞氣,他點點頭。
雖然失了夜樓,但是他們手中還是有些網絡線的,足夠他們掌控鄴城,所以想要找出來一些人諜者,也不是不可能的。
荀彧掌控這座城市也不算是很短的時間,總歸還是有些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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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的判斷沒錯,天子自縊的消息傳出去不足兩天時間,河北就亂起來了,河間,鉅鹿,紛紛有人揭竿而起,其之口號,就是爲天子報仇,誅殺曹賊。
一下子整個河北都動亂起來了。
甚至各個縣城的一些縣官都開始擁兵自立起來了,小小的地方,如同藩鎮割據一樣,讓中央徹底的失去了掌控。
天子是一面旗幟,有天子在,他們即使不服,也不敢亂來,畢竟出師無名,實力又遠遠不如人,拿不等於找死嗎。
可如今,天子自縊,還有血詔傳出,他們拿證辦事,名正言順,而且魏軍主力還不在河北,他們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一些無名之輩開始崛起,有渤海袁氏袁傑擁兵八百,振臂一呼,渤海十餘豪門從之,瞬間坐擁上萬兵馬,如一方諸侯。
又有鉅鹿賊寇安遇,本就是一個沒有名氣的山賊,卻風雲際會,突然成爲了鉅鹿郡司馬,舉兵爲血詔,在鉅鹿招兵買馬起來了。
這種本來就沒有名氣,平時如果放在地方,都只是點頭哈腰之輩,頓時如同春後竹筍一樣,紛紛的冒出來了。
這才真的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了。
不過這些動亂,對於鄴城而言,都不是很在意,鄴城的動亂,從周邊開始亂起來,鄴城屬於魏郡,魏郡也有數個門閥,各個縣城都有一些鄉紳豪族。
他們憑藉血詔,聯合起兵,直接攻破了鄴城。
在他們攻破鄴城的時候,荀彧護送曹氏,夏侯氏,曹軍的家屬席捲一空而南下,過了黃河,返回兗州,直入東郡。
而楊彪卻在這時候,以朝廷之名,收攏各部義軍,一下子成爲了鄴城真正掌控人,但是這個掌控人心中卻不安。
“還是讓他跑了!”
楊彪站在城牆上,看着遠方。
“父親,爲什麼不出兵攔截?”楊修就站在旁邊,他有些不明白的看着楊彪。
“哼!”
楊彪冷哼一聲,道:“攔截,只要我敢動,他荀彧就敢把我們給屠了,你還真以爲荀彧是吃乾飯的!”
他對荀彧的實力未必能瞭解太多,但是他了解荀彧,曹操能安心讓此人留守鄴城,看護家人,自然對他從忠心到實力都是認可的。
“可他手下的兵,不都讓曹昂帶去前線了嗎?”
楊修不明白了。
“那是一個老狐狸,哪有這麼容易讓被人知道他的底啊,魏軍主力雖然都出了,但是你不要忘記了,豪門世家都有府兵,潁川世家更是不少,以荀家爲主,他們有多少府兵,我們都不知道!”
楊彪搖搖頭:“他要走,就讓他走,這時候只要我們拿下河北,就萬事無憂!”
“真的要拿下河北?”
楊修問父親:“我們不是和景武司談好了嗎?”
“想要談,要有籌碼的!”
楊彪看着兒子:“德祖,你少年聰慧,老成,穩重,但是有時候更多的是天真,這世道險惡,誰又能相信誰,景武司用你逼我合作,無非就是看我們楊氏還有一點價值而已,可一旦他們翻臉了,我們又能如何奈何他們,關中世家,說是天下門閥之巔,然而這些年,關中動亂太多了,我們世家門閥死傷慘重,不是投降,就是滅門了,如今只剩下我楊氏一門能有餘力,不得不小心一點啊!”
“明白了!”
楊修頓時點頭說道。
“拿給你一個任務,你去渤海,說服袁傑,袁氏旁系子弟,雖有些能耐,但是若有能力,早就出頭了,如今不過只是撿一個便宜而已!”
楊彪看不起那些旁氏子弟。
袁氏一族雖四世三公,名望非常,門下更有袁紹袁術之梟雄,但是事實上到如今而言,隨着袁紹袁術之死,更有無數袁氏子弟受到影響不是死了,就是逃亡之中,所以已是沒落了,沒有太多的影響力了。
“是!”
楊修拱手行禮,說道:“我保證能說服他!”
楊修想了想,又問:“那要是景武司找上門來呢?”
“他們要什麼給什麼!”
楊彪很直接的說道:“到了這一步,主要還是上黨戰場的動向,我們不可能和曹操回到以前了,曹操要是騰出手來,第一個滅我們,至於牧龍圖,事實上,我更看好他,只是……”
楊修不明白,問:“只是什麼?”
“沒什麼!”
楊彪笑了笑,慈和的看了一眼楊修:“德祖,日後你是要肩負家族了,脾氣要改一改了,不能太過於莽撞了!”
明軍若贏,他只有一條路了,以一死而換取楊氏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