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回來之後,第一個拜訪的人,是黃蓋。
孫堅的結義兄弟之中,祖茂,程普,韓當都已經戰死沙場了,唯一剩下來一個,就是的黃蓋。
黃蓋是如今建業城之中的掌控者。
他手握大軍,掌控建業都的安穩,石頭城,內城,外城,都是他的兵馬,他是至關重要的人物。
“叔父,近些年來,身體還好?”
孫權跪坐在黃蓋面前,拱手行禮。
“尚好!”
黃蓋跪坐案首,面無表情,對於孫權會出現,也彷彿沒有半點的意外,他平靜的讓孫權有些不安。
他看着孫權,幽幽的冒出來的一句話:“仲謀,大王讓你去青州,這是對你,對大王,對江東,都是最好的選擇,你不該回來!”
“青州是一個好地方!”
孫權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嘲諷:“或許我應該在青州做出一番事業,又或者是養老,都是一個不錯的結局吧,對外起碼能兄友弟恭啊!”
“那你爲什麼回來?”
黃蓋的眼眸有一抹冷沉。
他站孫策。
因爲他心如孫策一般,對明朝廷恨之入骨,當年他是眼睜睜的看着兄長孫堅,自刎在城門之下。
在自己的城門之下,被敵軍逼得自刎而死,那是一種恥辱,是對江東猛虎的羞辱。
當初他是真希望能和兄長一起死在建業城之中,可惜最後這一戰,他撿回一條命,活下來了,但是那種羞辱感時時刻刻在侵蝕他。
他每天彷彿都會從噩夢之中甦醒過來的。
這種折磨感,讓他忘懷生死。
他甚至願意立刻扛刀和明軍拼命,即使戰死,那也是一種解脫,不至於讓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受苦。
不過很多事情,都是無可奈何的。
爲吳國,也爲江東大局,他必須要忍得住仇恨,別人都有資格出征,卻沒有資格守城。
放眼當今吳國,也只有他的資歷,才能在這建業都之中掌兵了。
不是他,孫策不敢離開建業都。
不是他,孫策也沒有這麼大膽,連太史慈的兵力都掉出去。
就因爲他在。
能讓孫策安心,也能讓吳國羣臣安心,所以他一直在鎮守建業都,而且不斷的修築建業都。
孫權的歸來,他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只是他沒想到該如何面對。
孫策孫權,都是兄長之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當然,他更加贊同孫策多一點,因爲孫權會放下仇恨,而孫策永遠不會。
“我回來,是因爲我不能看着江東陷入無盡的戰火之中!”孫權平靜的說道:“你們所恨之人,我也恨,你們想要堅持的,我也想要堅持,不過一戰,生死無懼,然而……”
孫權指着軍營之外,那十里長街之中,一個個人影浮動:“他們是無辜的,我們可以爲了自己的骨氣和堅持,奮戰到底,但是我們不能讓他們繼續在戰火之中生活!”
“我真是不懂啊!”
黃蓋咬着牙,冷冷的說道。
“叔父不懂什麼?”
孫權問。
“你爲何如此的悲觀,我吳國必敗嗎,還是這天下一定會成爲明朝廷的,又或者,你認爲我們永遠你都打不過明軍?”
黃蓋冷冷的問。
“你不是不懂,你是不想懂!”孫權搖搖頭:“這一點,其實你不應該問我,論和明軍對壘,你是親身經歷的,你更加清楚,我們到底能不能打敗明軍,收復失地,重鑄吳國之天?”
黃蓋沉默,不語言,然而心中卻有些嘆息,正因爲經歷過,纔不認爲孫權在危言聳聽的。
可他卻不願意承認而已。
“你走吧!”
黃蓋想了想,道:“我當沒有見過你,在大王面前,我也會爲你掩護,你離開的越遠越好!”
“我不會走的!”
孫權搖搖頭:“叔父,你應該動我!”
“當年兄長就覺得,你非池中之魚,還說孫家有你們的兩個,乃是祖先庇佑了,日後定能成大業,那時候程普還說道,有一個是好事,有兩個未必是好事,雖只是玩笑之言,卻一語而中!”
黃蓋略顯無奈:“你們兄弟兩個,終究是要走到這個地步的!”
“我們想法不一樣,道不同不相爲謀而已!”
孫權道:“但是他永遠都是我的兄長,我對誰都可以動刀,對他永遠不會,我只是想要讓他在錯誤的道路上,折返回來而已!”
“如今還沒有結果,誰是對的,誰是錯的,還是一個未知之數,你未必就是對的,明朝廷未必就能取而代之成爲中原之主!”
黃蓋看着孫權,冷冷的道:“不要這麼早下結論!”
“我還是希望叔父能助我,你就算是爲江東留一口氣吧,不要讓他把江東折騰乾淨了!”
孫權誠摯的說道。
“我不會幫你,但是也不會阻止你,或許你沒錯,你在給江東人未來留一下一條退路,也是能理解的!”
黃蓋道:“可我依舊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揮軍東去,破明朝廷之渝都,斬牧龍圖於渝都城下的!”
孫權皺眉,他有些不能理解黃蓋的意思了。
“自今日開始,猛虎軍,御林軍,全封營不出,你若有本事,你就去奪權,你若沒本事,你就走了遠遠的!”
黃蓋淡淡的說道:“我說的,我不會幫你,但是也不會阻止你!”
“多謝叔父!”
孫權鬆了一口氣。
這個結果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只要黃蓋不動,他有世家府兵支持,就能掌控這建業都,臨朝逼政,掌控朝政。
孫策雖然掌吳軍主力於前線,但是後勤卻在江東,只要他掌政江東,那麼他就捏住了孫策的咽喉了。
這纔是他能封分庭抗之的底氣。
…………
孫權喝完最後一口茶,拱手行禮之後,起身就要離開了。
不過這時候,黃蓋叫住他了。
“仲謀,你非常聰明,但是也不要小看了其他人,這世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事情太多了,你算計人,別人也算計你!”
黃蓋就是對這種事情見得太多了,纔不忍心讓孫權這麼年輕,承受挫敗。
不是他信不過孫權。
而是他太過於瞭解孫策的結義兄弟,稱之爲江東雙壁之一的周瑜,本身到底有多麼的難纏啊。
“多謝叔父告誡,權從不認爲自己多麼聰明,不過在這亂世之中,在這王權之下,找一條活路而已!”
孫權返回,對着黃蓋問:“大兄重情,吾自知道,可你也清楚,吾若不反擊,總有一天我會毫無聲息的實在了青州,這就是王權,叔父可以罵我愚蠢,罵我與虎謀皮,但是我只是想要告訴叔父,我不傻,我知道什麼人能信得過,什麼人會取我性命的!”
他深呼吸一口氣,轉身大步流星的走出去,離開了軍營。
“長大了!”
黃蓋看着孫權的背影,笑了笑,,然後看着天際,喃喃的說道:“兄長,你可看到了,伯符也好,仲謀也好,都已經長大了,如今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了,只是他們終究是陌路的,一山不藏二虎,必有一亡之也!”
………………………………
孫權開始公開露面,拉攏羣臣,動作越來越大,朝臣的反應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有人反對。
但是也有人支持。
可更多的人是沉默。
他們的沉默,是他們根本看不準局勢,也沒辦法摸得清楚未來的變數,比幾個站隊這種事情,錯一次可能就完蛋了。
所以他們的沉默是謹慎。
不過風向標終究是向着孫權了,畢竟這些年孫策統帥主力在外征戰,損耗無數,導致吳國的國力衰弱,可得到了效果卻不大。
即使官渡一戰,他們遠征而幫曹操,最後得到了青州,可青州離江東太遠了,這沒有能讓江東人感覺到利益。
打仗沒有發現利益點的存在,那就是窮兵黷武,所以很多人對孫策是越來越有些看不上了。
特別是文人,讀書人。
他們本身就看不起武夫的窮兵黷武那一套,所以他們更加希望文質彬彬,讀書出身的孫權能接掌大權。
三日之後,孫權上朝,自以先王封之,永安侯,然後以永安侯之名,統攬朝政,得不少朝臣支持,力壓丞相張昭。
………………
永安侯府邸。
“多謝諸位!”
孫權也算是出頭了,如今門第若市,坐在他之下朝臣,更是不計其數,這些人的支持,才能讓他在朝堂之上,壓住了張昭。
當然,朝政未必就是他能掌控的,不過他已經有能力過問的,正所謂的成事未必足,但是壞事卻一定可以。
所以他已經有了足夠的影響力了,即使是身在前線的孫策,都不得不捏着鼻子認可這一點。
“君侯客氣了,今日是君侯掌權之日,也是吾等雄圖霸業起航之日,吾等當輔助君侯,成就大業!”
衆臣紛紛舉起酒盞,恭賀孫權。
“若能成就大業,庇護江東百姓之安危,本侯不會忘記諸君之功勞!”孫權許下承諾。
“君侯!”這時候,一個慌亂的身影走進來了。
“怎麼回事?”孫權皺眉。
“出大事了!”
慌亂的身影說道。
“什麼大事?”孫權皺眉。
“君侯,剛剛傳來消息,周大都督離開長江口之後,以南下豫章剿匪之名,親率八千將士,出現在豫章,不足一日,便已經破了三座縣城,直接破了豫章魏家的祖宅,豫章魏家自車輪而上之男丁,皆亡也!”
“什麼?”
魏騰正是得意洋洋的時候,卻不曾想到,樂極生悲,噩耗居然來的這麼快,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豫章魏家,多少年的積累,怎麼就被一招破家呢。
“而且領兵的副將,乃是虞翻中郎將!”又一個勁爆的消息傳過來了。
“虞翻?”
“是他!”
“不可能!”
衆臣面面相窺,他們都不敢相信。
魏騰和虞翻都是孫權最大的支持,他們是傾巢而出,爲孫權站場,才讓孫權返回江東之後,奪權得勢。
“虞翻,某與你不共戴天!”
魏騰一口鮮血吐出,氣急攻心之下,直接暈厥過去了。
“快請大夫!”
孫權大喝起來。
場面頓時一度的混亂起來,衆人紛紛的叫。
……………………
建業都的一個糧店。
伊籍和趙信面面相對,他們的瞳孔始終都顯露出一抹的陰森森的冷沉光芒。
“好狠的一個周公瑾!”
伊籍拳頭攥緊。
“這都不算是狠!”
趙信卻搖搖頭,道:“我倒是知道,他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但是沒想到,他居然反應這麼快,能迅速的找到切入點,魏騰跳的太高了,所以他拿魏騰開刀,這一些孫權的勢,都被他破壞的七七八八的!”
“關鍵是虞翻!”
伊籍冷冷的說道:“他怎麼會反水?”
“世家門閥的缺點太明顯了,如果周瑜陳兵會稽,虞翻最後能有的選擇,無非就是殺和不殺了!”
趙信說道。
“這周瑜居用如此狠辣之手段,不怕江東世家動亂嗎?”伊籍還是很難相信,這時候周瑜敢闊的出去。
“以前或許會,但是現在不會了!”趙信苦笑。
“對!”
伊籍反應過來了:“孫權回來了,我們把孫權請回來了,不管他和江東世家鬧成怎麼樣,有孫權在,就有臺階下,所以他不是在要把孫權趕出去,而是要讓孫權留下來,而屠戮魏家,就是給孫權一個警告!”
他忍不住有些拍手起來:“好算計,也是好手段,順勢而爲,卻又能把握局勢,厲害啊!”
他們都以爲自己是黃雀在後。
但是沒想到,周瑜纔是那個真正的下棋高手,他已經把所有的棋子都放出去了,所以自己這些身在局中之人,纔會沒有一點警惕。
“那他周公瑾到底想要什麼?”
趙信陰沉這眼眸。
他要什麼?
伊籍笑了笑,只是他的笑容有些陰冷,道:“他要的是一個安穩的建業都,孫權始終是一顆隨時都可能爆炸的火藥,所以他要孫權回來,才更好的控制孫權,而且這樣也能爲他們爭取時間,日後或許還能多一條路,這就是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