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軍中營。
中帳。
張繡一身戰甲,站立如虎,雙眸凝聚光芒,俯身傾向前面,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眼前的戰場局勢分佈圖上裡面。
“牧軍兵力應該是不夠了,但是爲什麼還能逼得我們後退?”
這是他想不明白的事情。
“牧軍的佈陣能力,太強了!”
旁邊的青袍文士低沉的迴應他的話,指着戰場局勢分佈圖上面的紅點,道:“戰鬥力的差距,的確是有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變陣,牧軍的變陣太快了,快到我們反映不足,而我們北地軍的軍陣應變不足!”
戰場上講究靈動應變。
軍陣和軍陣之間的廝殺,隨時都會出現變數的,而變陣是需要時間了,誰能在最短的時間,完成最快的變陣,誰就能拿下先手。
明顯,北地軍的變陣能力,被牧軍給死死地壓着,根本沒有機會,一直都只能處於下風。
“天下第一強軍,所言非虛!”
青袍文士嘆了一口氣。
當年西涼有絕對的強兵,但是在戰場上還是連續敗給了牧軍,牧軍的戰鬥力是經過無數次的勝利而堆積出來的。
天下第一強軍的稱號,一點都沒錯。
“繼續退後,我們將會失去所有的優勢,甚至只能退回燒當羌內,這對我們不利,另外燒當羌會給我們供應糧草,可一旦我們戰敗了,燒當羌未必願意繼續給我們供應糧草,我們長驅直入,一旦糧草供應出現任何問題,必敗無疑!”張繡拱手說道。
“積石山那邊,還沒有迴應嗎?”
青袍文士皺眉。
“塔都沒有消息,迷當也沒有!”張繡搖搖頭。
“那就有點不對勁了!”
青袍文士越來越感覺不安了。
長驅直入是打破制衡的唯一辦法,但是也是要巨大風險了,如果這時候前後都出現問題,那就會導致北地軍唯一的這一支兵馬,會陷入重圍之中。
“報!”
營帳外,一個聲音響起。
“進!”
走進來了是一個黑衣甲士。
這不是北地軍將士。
而是一個密探,西涼密探,當年李文優麾下在西涼佈置的密探,能西涼形成一張網一樣。
“稟報大人,這是西涼最新的消息!”
密探把手中的小竹筒遞給了青袍文士。
這青袍文士就是李儒。
李儒把小竹筒拿過來,打開看了一眼,眼神有些陰沉,連面容一下子都垮下來了:“沒用的賈詡!”
“怎麼了?”
張繡皺眉。
“我們被包圍了!”
“什麼?”張繡聞言,瞳孔變色。
“牧軍招降了馬超,馬超率隴西軍精銳脫離了隴西軍,加入了牧軍陣型,如今正想向西行軍,而且有兵分兩路,一路從狄道折開了方向,直接南下,一路向着金城,應該是準備在金城堵死我們!”
李儒把手中的情報遞給了張繡。
“馬孟起!”
張繡咬牙切齒。
“局勢要變了!”
李儒嘆了一口氣:“這牧氏佈局可真夠兇險的,把自己弄進局裡面,反而從外圍出手,居然把希望放在馬超身上,他是怎麼能說服馬超背叛馬騰的?”
這一點,他始終想不透。
他之前有把握隴西軍不會站在牧軍的陣型上,那是因爲他了解馬騰,他很清楚馬騰會歸降曹操,也不會歸降牧景。
可偏偏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
一個人,改變所有的大局。
不要說積石山,羌人戰場上邊。
整個西北戰局,如今都已經沒有希望。
馬超倒戈一擊,讓牧軍奠定了在西北的勝利,這一局,他輸了,賈詡也輸了,倒是讓牧氏贏了一個大勝利。
“金城一旦被堵死,我數萬兒郎如何是好?”張繡有些失魂落魄。
北地軍最後的主力,全在這裡了。
一旦被堵死北上的路,哪怕牧軍不大他,都將不會有好結果了,靠羌人,那根本不可能,羌人能養得起一場戰爭,可養不起一直兵馬。
而且塔都什麼時候會翻臉,他也不知道。
到時候北地軍只能已被一點點的蠶食。
“還有機會嗎?”
張繡突然燃起了希望:“不管是塔都還是迷當,只要他們能當上羌王,整合羌人主力和我們會和,還有機會破牧軍的!”
“我看不到希望了!”
李儒搖搖頭:“如果塔都和迷當他們能成事,這時候應該有消息了,我懷疑,他們恐怕也失敗了!”
“不會吧!”
“從參狼羌開始,牧氏在羌人的佈局,不比我們西涼人幾十年的功夫要淺,甚至更深!”李儒看着張繡,道:“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把賭一把,把希望寄託在迷當和塔都身上,只要他們任何一個人拿下羌王的位置,我們都有機會和牧軍一較高低,但是一旦他們失敗了,我們必死無疑!”
“第二個選擇呢?”張繡問。
“立刻突圍,不作任何考慮,不做任何僥倖,向北,越過涼州,殺回北地郡,北地羣靠近幷州,主公在幷州河西河東都有兵力,只要連成一線,我們就能穩住局勢!”
李儒說道。
“如若如此灰溜溜的走,劉皇叔還會看得起我一介武夫嗎?”張繡有些不甘心,他願意投靠劉備,可不是混吃等死的,是想要幹出一番大事業的,這也是爲什麼他願意捨棄金城大本營,傾盡主力南下,和牧軍戰一場,爲了就是交出一份投名狀,這樣才能讓劉皇叔看重。
“伯鸞,做大事,要沉得住氣,你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你麾下北地數萬兒郎的生死,一旦我們全軍覆沒在此,北地軍必然就成爲了歷史!”
李儒輕聲的道:“當馬超反水的那一刻,這一戰,已經沒有的希望,即使是迷當他能贏,甚至吃掉燒當,我們也立足不了,關鍵還有一點,牧軍哪怕敗了,還能源源不斷的增兵,我們卻不可以,我們的兵馬根本殺不過來,而且一旦動兵,恐怕就會被牧軍長驅直入,殺一個底朝天,西涼雖重要,但是關中才是最重要的!”
他心中已經有了對這一戰的結果,所以不想要張繡折在這裡。
在幽州陣型立足。
他需要一個張繡這樣的西涼悍將支持,才能穩得住他的地位,不然單單憑藉籌劃能力,號令不了部將,一點權勢都保不住的,一旦失去了劉備的信任,更是死路一條。
張繡咬咬牙,雖又不甘,但是李儒的話,他倒是聽進去了。
牧軍從來都不是善茬。
打起來他能不能打贏,這是未知之數。
即使這一戰,他答贏了,西涼局勢如此,他也很難做到原計劃的那樣,建功立業,甚至最後也只能灰溜溜的跑掉。
“聽你的!”
張繡深呼吸一口氣,問:“可現在,我們應該怎麼的逃,北面要是被控死了,我們根本沒有幾乎突圍出去,馬超此獠,兇狠如虎,未必能贏我,但是一定能堵住我!”
“借刀殺人!”
李儒倒是早有準備。
他心裡面計劃也不止一套,從他進入西涼,說降張繡,他就已經有了好些計劃,張繡率領北地軍南下,他也有所準備的。
“那一柄刀?”
張繡皺眉。
“你身邊這柄!”
“燒當羌?”張繡一下子領悟了,不過卻有些擔心:“可他們未必會出兵!”
李儒整理了一下衣袍:“我會親自跑一趟的燒當羌部,塔都現在在積石山,主力也在積石山,但是燒當部可是羌人大部,全名皆兵,讓他們出兵幫助我們不容易,可讓他們出兵抵禦外敵,那就輕而易舉了!”
“你的意思,把燒當部的領地當成戰場!”
張繡的觸覺很敏銳,很快就能理解李儒的戰略部署。
“沒錯!”
李儒點頭:“準備撤兵,撤向燒當羌,把牧軍主力引誘進來,然後向北,迎戰馬超,但是時間上,你要拖一拖,等到馬超主力和牧軍主力都殺入燒當羌,就是我們脫身的時候,至於向哪裡脫身,這得考慮一下!”
一張西涼和羌人部落之間的地形圖攤開了。
“北上是大方略,只有北上越過涼州,才能返回北地郡,如果沒有北地郡的立足,北地軍的戰鬥力將會減弱,所以必須要拿回北地郡,想要去北地軍,最好的辦法,就是走金城,但是金城既然有防禦,我們走不通了!”李儒眸子深遠,看着地形圖,低沉的說道:“其他的路,也不好走!”
“那隻能走隴西!”
張繡想了想,說道。
“可走隴西,難免要對上隴西軍!”
“以前的隴西軍很可怕,但是當馬超把隴西主力給拉走了,現在的隴西軍,不是我小看他們,他們擋不住北地精銳!”
張繡冷笑的說道。
“也許不用打!”
李儒沉思了半響,道:“這樣,機會一來,你立刻沿着隴西走,穿過隴西之後,入漢陽,走街亭,從街亭北上北地,我在燒當這邊結束之後,趕赴冀縣,說服馬騰賈詡,怎麼也給你開一條路,讓你順利北上北地郡,另外我也會傳信幽州,讓河西河東主力弄出西出之勢,以其勢接應你部歸北地!”
計劃雖然定下來,但是如何執行,還是一個大問題,整個北地軍到底能有多少主力能順利返回北地,也還是未知之數。
“時間緊迫,我立刻趕赴燒當部,你自己當心!”
李儒帶着親衛,去了燒當部。
“這一戰,要兇險了!”
張繡心裡面有些突突的。
但是既然如此,也沒有第二條路走了,讓他投降牧景,他做不到,張濟是如何死的,他心裡面可惦記着,總有一日,他要殺入益州腹地,把牧氏上下殺一個血流成河,才能算得上報仇雪恨了。
“來人,召各部校尉將領,兩個時辰之內,前來中營聽令!”
“諾!”
戰略定下來,戰術就好佈置了,畢竟張繡也是沙場老將了,有大方略爲主,佈置戰術,並不難。
可是戰術還沒有佈置,前線就已經打起來了。
“什麼?”
詔令下去不到一刻鐘,前線就傳來了軍令,張繡的眸子有些冷然起來:“牧軍左右兩翼向中營投靠,中軍主力全出,正在猛攻我軍主營?”
這讓他有些出乎意料。
牧軍的兵力不足,雖然擋住了他的偷襲,但是反擊一直以來都是軟弱無力的,可沒想到這關頭牧軍居然傾力一戰。
“將軍,前營校尉胡車兒已經擋不住了,讓你速速發兵增援!”
傳令兵渾身染血,俯首請兵。
“命胡車兒部,後撤五里,以躲鋒芒!”張繡咬咬牙,迅速的應變起來了。
“諾!”
傳令兵立刻去傳令。
“來的早不如來得巧,正好借這個機會,撤出去!”張繡來回踱步半響,立刻準備傳第二道軍令:“傳我軍令,各部校尉不必前來中營匯聚,中營將會撤兵,各部隨着中營軌跡,準備向後撤兵,兩日之內,撤出白馬羌之地,撤入燒當羌,於一百二十里之外的燒當部的海虞部落駐地集結!”
“另外,命胡車兒部斷後!”
軍令迅速的傳達下去。
北地軍徹底的動起來了……
……………………
傍晚。
一場大戰纔剛剛結束,牧軍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戰果,不僅僅達成了之前的目的,還直接吃掉了北地軍的駐地。
這倒是讓張遼有些疑惑。
張遼跨步走過在戰場上,到處都是凋零的生命,鮮血淋漓,在這夕陽之下,看起來,讓人感觸甚多。
“稟報將軍,斥候發現,左右兩翼的北地軍也撤出去了!”
“他們最後後撤的二十里!”
“如今正在想燒當羌境而撤回去,並沒有做任何的停留和紮營!”
斥候的消息傳遞的很快。
“主動撤了?”
張繡眯眼:“看來他們的消息很靈通啊,知道被圍了嗎?”
馬超的動向,張繡是掌控得了。
景武司的消息,本來就是最快的。
馬超向西行軍的一舉一動,都會傳到張遼這裡,在西北的戰場上,他纔是主將,所有軍令,都受他節度,包括景武司。
“將軍,要追擊上去嗎?”
雷虎有些熱血沸騰,這一戰打的暢快,算是這幾天的憋屈都發揮出來,此時此刻正要乘勝追擊。
“不!”
張遼搖頭:“各部打掃戰場,重新紮營!”
“諾!”
雷虎等將領雖有些失望,但是在牧軍這麼久了,知道軍令如山的道理,他們可不敢在軍令直接下達的時候質疑張遼。
就算有疑問,也是之後的事情。
這時候必須按照軍令執行。
晚上,入夜,西北的夜色很快闊,漫天的繁星和那皓月之光傾灑下來了,彷彿白晝一片。
牧軍中營。
張遼正在看臨時營建的沙盤,有些粗糙,但是足以概括的地形。
雷虎沙摩柯也站在一邊。
“有什麼想問就問!”張遼看了一眼雷虎,他想了想,說道。
“將軍,我們明明是要把他們趕入燒當羌,爲什麼不乘勝追擊?”雷虎憋了有一段時間了,終究是要問出來了。
“要等!”
張遼回答。
“等什麼?”
“等積石山的消息!”張遼看着沙盤,道:“這是一盤棋,局部戰場不能代表最終勝利,如今北地軍已經入局了,他們想要逃,也沒有這麼容易逃出去,我們有的是時間,所以不需要急躁,而且積石山的消息,纔是最重要的,如果積石山出了岔子,我們就要調整戰略,如果積石山大獲全勝,我們就能大開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