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軍,動了。
長江上旌旗招展,少了北方征戰的排兵佈陣,江東好兒郎乘風破浪。
這些年,孫氏羽翼豐滿,孫堅這頭江東猛虎也張開了血盆大口。建安中,孫策與周瑜破九江賊於彭澤,收降賊首周泰、蔣欽;次子孫權聯嚴白虎提兵駐夷洲,打製海船。至建安十年,孫氏已將荊揚徐夷四州收至懷中,囤積的戰船能夠遮蔽江面,兇悍的軍士終於承載的起孫堅的志向。
爭霸,稱王。一塊塊分裂的土地被麾下桀驁的軍士拼搏紛紛聚攏,聚攏在掌中。當手掌拂過地圖,劍鋒所指之處便成爲自己腳下的土地……這種事情令每一個男兒上癮。
這一戰,孫氏兵分兩路。孫策掛帥兩千艘戰船四萬兵馬逆流而上直衝淮泗之間,兵指中原;孫堅則親督三千戰船八萬軍士直撲益州,封鎖益、交二州每一條河流的渡口……孫堅曾聽說,人稱涼王馬越的兵馬所到之處,每一條道路都將被封鎖,任何敵人被涼王覆甲籠罩在內將插翅難飛。
這一次,換孫氏給天下人上一課,告訴他們駿馬只能奔馳在草原,任何人在南方面對孫氏戰船都將寸步難行。
孫堅丟給孫策的使命簡潔明瞭,攻破荊州,咬住曹馬聯軍的屁股,等待時機便可佔據中原。
等待什麼時機?等待孫堅兵出益州破三輔!
對於益州的劉璋,孫堅根本沒放在眼裡,戰船橫江的第一日便派出百餘使者奔向益州全境城池勸降,棄暗投明者封官賞爵,負隅頑抗者雞犬不留。倒是對交州的士燮多有尊敬,僅僅是派遣老將黃蓋前去接收……就近年來士燮的所作所爲與他們這些諸侯不同,遠通朝廷,安於一州之地致力百姓平安,是個老好人。
戰爭的陰雲,隨着孫氏的傾巢而出而在眨眼間籠罩半個天下。
一時間,荊州益州人心惶惶,沒過多久時間益州便有數郡長吏先後向孫堅投降……原因無他,一是孫堅的兵力太過強大,江東的水軍一連拔除益州數座水寨,劉璋賴以保命的東州兵又都屯駐在北面防備張魯,這仗從開戰便已經輸了。二則是劉璋在益州確實不得人心,重用的皆是東洲之人,爲人又太過偏激,單是爲泄私憤殺張魯母弟便可見一斑,爲了這樣的使君去與孫堅那樣的強大諸侯爲敵,實屬不智。
一來二去,此消彼漲,這二州之間的戰事還未開始,便已經結束了。
益州一時間有反叛者,有高坐明堂觀軍勢者,自然也會有憤然反擊者。
巴郡太守嚴顏,在此時聚兵八千逆擊反叛。先反擊犍爲太守任琦,三日取琦首級,後督軍虎步成都,臨危受命領偏將軍之位,與成都令李嚴舉廣漢、犍爲、成都之兵數萬沿漢水佈下陣仗以御江東虎狼。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蜀中坐井觀天的劉璋此時方知蜀中真豪傑,一時間全權委任嚴顏掌軍政大權,州事均可自定,取用物資不必上報。另一方面又緊急督促張任收縮防線,與嚴顏連成一片防備威脅。
若非張任與嚴顏二將,偌大益州眨眼便拱手讓與他人了。
儘管如此,形勢仍舊不夠樂觀,數郡反叛的情況致使南北信息不通,道路不暢,張魯與孫堅的威脅一直都在,劉璋就彷彿風中飄零的野草一般,根本不知自己會被吹向哪裡。
生死存亡之時,往往纔會涌現出仁人志士。除了張任與嚴顏,州從事法正也展露出不俗的觀點,在此時此刻的危機關頭,法正向劉璋請命前往涼國搬救兵。劉璋開始不願同意,不單單是不願,如今即便是有這個想法也很難實行,有張魯把持漢中,便是使者也會被米道鬼卒在途中殺掉。
“使君,此時已經不是您能夠猶豫的時候了,嚴將軍在前線與孫堅對決,兵力無法取得優勢,便是士卒用命敗績也是遲早。若漢水敗了,那下一個陣仗便是在成都了,您還打算如何呢?”法正有些急了,恨不得指着劉璋鼻子破口大罵,你殺張魯妻弟時的果斷哪兒去了?顧左顧右,就這氣度若無父親蒙蔭,拿什麼去統領一州之廣袤?
“難道求得馬氏援軍,便不是引狼入室了嗎?我實在看不出馬越與孫堅這種野心之輩有何不同……更何況,中間還有漢中的張魯。”劉璋坐在榻上面色不虞,對法正說道:“二者皆非劉玄德那樣的仁義之士,若是如此倒還不如直接降了孫堅,又何苦再將涼國軍隊放入蜀中,難道你願意看到百姓流離失所的慘狀嗎?”
這亂戰不休的年頭,法正倒寧可主上是個野心勃勃之輩。有野心者還活在世上的往往意味着其擁有與之野心相匹的雄才大略,野心有時會令人盲目,但更多的時候野心意味着混亂中能夠保全自己的性命與土地,這對他們來說便已經夠了。說實在的法正內心有些愁苦,若建安初年中原大旱以致饑荒,那時候馬越正是涼國初立,初袁氏滿門不得人心之時,他早就流亡到涼國以求重用了。
這年頭生產力跟不上,最可怕的就是大旱,天下大旱往往十有八九意味着饑荒,一次饑荒便是人競相食的慘狀。
法正氣的笑了,指着北方說道:“馬越固有雄心之志,但益州與涼國面對江東孫氏亦是脣亡齒寒的道理,若益州被江東軍攻下便輪到他們與孫堅貼着過招了,比起這樣只要您派我去,我一定能借到雄兵以驅除孫堅!反過來說,您當然可以投降孫堅,但您覺得孫堅需要一個州牧來爲他治理益州嗎?”
“您直接投降孫堅,便是將身家性命放到孫氏手中,到時候就現在勸您投降的這些人,在孫堅來了之後都會受到重用,被處死的恐怕只有您一個人啊!比起爲您赴死成就忠臣之名,我法孝直更願意幫您驅趕敵軍!”法正字句肺腑地拱手對劉璋說道:“使君啊,您想一下,如果不投降孫堅,憑嚴將軍與數萬大軍總能在漢水阻擋月餘,只要您點頭屬下這便啓程由秦川六道直達三輔,過隴關至隴都求見涼國相,說動他發涼國強兵相援,涼國軍南下必經漢中,張魯不會允許通行,這樣一來首先便能爲您除去張魯這個威脅,還能騰出張任將軍麾下的東州兵南下作戰,這樣一來孫堅久攻不克自然會退去,張魯孫堅兩個威脅並去,還不會傷及我益州根本。”
“孝直啊,你說的不錯,我也很感激你的忠心。但姑且不論你走秦川六道的危險……除去張魯與孫堅這兩個威脅,不一樣引來了兇悍的涼國軍嗎?”劉璋仍舊無法安定信心,擡手說道:“即便只有涼國這一個敵人,我等仍舊難以抵擋啊。”
“涼國全軍自然是抵擋不了,但如今的涼州,集結東州兵與嚴將軍的兵馬卻未必不可戰勝!”法正看自己終於有些說動劉璋,拍手在面前的几案上比劃道:“使君請看,這是涼國,這是冀州。眼下涼王馬越督帥數萬兵馬遠在冀州與公孫瓚作戰,源源不斷的支援需要向冀州運去,涼國竟能還能有多少兵馬?屬下以爲恐怕不足十萬。而這十萬人之中又有多少兵馬能夠輕動?涼國從前也是戰亂中整合的,各地豪族太守均似中原諸侯一般手握軍政大權,涼國兵馬多半都要彈壓叛軍,因此屬下斷定涼國出兵來援至少要在國境中留下六萬兵馬……至多四萬兵力南下,在與孫堅對決之後難道我益州不能剩下幾萬兵馬?”
“到那時候,我等兵馬相較數目相差不遠,何況東州兵久經戰陣,早已不是十年前先使君那時的弱兵,兩兩相較……涼國軍即便不能輕易退兵,到時候也不用再啓戰端,無非是言談之中定下協議罷了。”法正皺着眉頭說道:“使君,您以爲呢?”
劉璋沉吟片刻,擡頭轉頭對一旁的別駕張鬆、從事孟達道:“求涼國強援驅孫堅,你二人以爲如何?”
張鬆是個身材五短的男人,頜下留着三寸小鬍子,眼光中卻透着一絲狡猾的神色,聽到劉璋提問彷彿纔回過神一般,擡頭說道:“使君,法孝直的計策是不錯的,不過屬下有個疑問……不知孝直兄如何前往隴都面見涼國相……難道,您與其有舊?”
很明顯,法正先前的話得罪了人,這張鬆便是勸劉璋投降的一個,到此時自然要將誅心之語還給法正。
法正搖頭說道:“在下並不識得……”
話還沒說完,劉璋便下定決心,拍板說道:“如今之際已經顧不上那些了,孝直你需要什麼,我都爲你準備齊了,何時啓程?”
“屬下需使君手書一封,再遣一人隨同前往隴都。”
“所需誰人?”
“江夏費觀,也就是您前些時日招爲女婿的費氏族人。”法正拱手道:“屬下曾聽人說費觀善於與人交接,隴都一行或許幫得上忙。”
就這樣,法正帶着年僅十六歲的費觀踏上了前往涼國搬救兵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