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衝,衝。?”狂嘯嘶吼,繁峙城下的公孫瓚已經將僅有的耐心消磨殆盡,一雙眼睛猩紅嗜血,臉上因爲暴怒,扭曲猙獰的令人心寒:“我白馬義從縱橫草原數年時間,從未遭逢一敵手,是何等的快哉,你們看看你們現在這個樣子,還是我公孫瓚帶出來的士卒嗎,都給我衝,傳我將令,聞鼓不進者殺,不登城頭者殺,擅自後退者殺!”
“諾。”傳令兵戰戰兢兢地出聲應下,而後大氣不敢出一下的轉身就走,公孫瓚暴怒的時候,最倒黴的就要屬他們這些傳令兵了,這段時間,因爲種種戰事不利的消息傳回而被其憤而斬殺的傳令兵已不下雙手之數。
只是,軍令再嚴厲,對那些對死亡已經麻木了的士卒而言,卻沒有多大的威懾力,一連半月時間的攻城,包括他們半路上擄來的那些百姓,在繁峙城下,死亡的數量早已過了三萬大關,這還是公孫瓚爲了給後面進攻雁門關保留實力而沒有傾力進攻的緣故。
沒有人能夠想到,之前他們認爲很容易就能攻克的繁峙城頭,就好似一頭洪荒巨獸一樣,無論他們出動多少人,發動多大的力度進攻,幾乎都一個不落的全部給吞了下去,無底洞一樣堆填不滿的城頭,早已將公孫瓚手下這些精銳給磨的沒了一絲脾氣,他們能做的就只有進攻,進攻,再進攻,而後眼看着身邊的胞澤一個個從眼中消失,再之後,他們也如之前那些胞澤一樣,在身後胞澤的注視下踏上之前那些人的老路。
不同於城外麻木赴死的公孫瓚士卒,繁峙城中一處宅院內兩人對坐而視,一人品茗,一人飲酒,一人神色嚴肅持重,一人卻行爲放浪舉止不羈,很難想象,性格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竟然會坐在一起,而且看情形,兩人處的竟然還很融洽。
“奉孝,我們這樣做,真的沒事嗎。”坐了良久,穩重那人當先開口,只是其口中吐出的名字,卻足讓人大吃一驚。
“放心吧,主公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再說了,出了事情有我頂着,你怕什麼。”撇撇嘴,郭嘉有些無趣的道,見對面之人還要開口,郭嘉頓時不耐的揮了揮手:“我說郭慍,同樣是姓郭的,你怎麼就這麼死腦筋呢,真不知道開始時你哪點將我吸引住了,我郭嘉怎麼就跟你成了朋友!”
郭慍怔然,隨即閉嘴,郭嘉的問題也是他想要知道,這段時間,他們兩個人針對現在做下的事情爭論已經不知多少次了,每次郭嘉說的煩了,都會丟出這麼一句話堵他,次數多了,他也不由對兩人的一見如故感到不解。
“好吧,就算不說主公那邊,可是你將人家張既一人丟在城頭防守,這麼做是不是有些過了。”眉頭直皺,郭慍不由拿眼瞪了郭嘉一下,城外打了近半個月的時間,可是除了他一開始在城頭上防守了幾日外,餘下的時間幾乎都被郭嘉丟給了張既,他本來還想替換張既一下好讓其休息一番,最終卻每次都被郭嘉找藉口拖來喝酒,滴酒不沾的他只的喝茶打發時間。
“放心吧,張既胸有大才,這麼點事情難不倒他的,再說了你看他守了這麼長時間的城,可曾有過疏漏的地方。”渾不在意的擺擺手,郭嘉仰起頭狠狠灌了一大口酒,隨即看到郭慍一臉不屑的表情,郭嘉頓時氣得跳腳:“我說郭慍……”
“我知道,一筆寫不出兩個郭嘛。”哼了一聲,郭慍直接將郭嘉的話從中打算。
悻悻然,郭嘉撇撇嘴坐了下來:“你這傢伙,一點樂趣都沒有,還不如你家那小子好玩,算了,這酒不喝了,我去找你兒子!”
“郭奉孝。”幾乎是在瞬間,郭慍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之前的從容持重頃刻間消失不見,瞪起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看着郭嘉咆哮道:“我兒子才幾歲你就折騰他,你看這些天你都教了他些什麼,打架、喝酒也就算了,可你居然教他睡女人,我忍了你很久了,要打架是嗎,來來來,我跟你打……”一邊朝郭嘉這邊跳着腳,郭慍伸手就去捋胳膊上的衣袖。
“呃……”郭嘉啞然,心虛的低下頭故作模樣的喝起了酒,說起來,這件事情還真是他做的不地道。
卻說鮮卑南下後,董卓帶着親衛與許褚當先而行,郭嘉則統率大軍隨後,一路上原本還算安穩平靜,只是在過去晉陽不久,郭嘉就得了消息劉虞竟然與公孫瓚聯手發兵幷州,雖然兩人並沒有合兵一處,六萬大軍也不是一個小的數目,吃驚間,郭嘉很快將幷州各地的情勢分析了一番,而後做出了分擊兩人的決定。
劉虞那邊郭嘉派出了華雄與張濟、張繡叔侄,而他自己則親自帶人趕來繁峙,隨即將大軍一分爲二,一半放在城西百里外的磨盤山,有着他帶入城中的這兩萬多士卒,纔是如今繁峙城頭能夠形成一個無底洞的根本緣故。
繁峙城中,令郭嘉尤爲欣喜的是,竟然讓他碰到了一個堪稱國士的郭慍,一番交談之下,性格不同的兩人,卻在見識、學問中多有相似,幾番下來,不由被對方引爲知己,尤爲讓郭嘉驚喜的,卻是郭慍跟前那才十餘歲的兒子郭淮,聰慧機敏不說,心思也十分出衆,若不是郭慍看的緊,只怕郭嘉早將郭淮拐到自己跟前了。
倒是那可憐的被他委以重任的張既,直接被他給無線壓榨中,郭嘉的理由很強大:“玉不琢不成器。”當然,還有一個隱晦的郭嘉沒有說出的原因,他不想讓公孫瓚知道此時正與其交戰的是雍涼之主董卓,只可惜,郭嘉猜到了張既能夠守住繁峙,也猜到了董卓能夠守住雁門,卻沒有想到,此時還被他埋在鼓裡的董卓,正帶着七千新募之卒向着繁峙趕來。
說起張既,卻是郭嘉從書院中拐出來的,有着杜畿的珠玉在前,身在馮翊擔有官職的張既不甘落於人後的也動身入了學院,同樣是寒門庶族,在與郭嘉碰面後,同樣才華橫溢的他立即入了郭嘉的眼,兩人很快引爲友人,郭嘉在帶兵出征前,便順帶將其拐了過來。
知根知底,是以郭嘉在用起張既來絲毫沒有質疑,不過在面對郭慍的兒子郭淮的時候,或許是看着郭慍整天一副正派的模樣感到不舒坦,在徵得郭慍同意後郭嘉將郭淮帶在身邊,短短三天的時間裡,原本有着幾分與郭慍相似氣質的郭淮,再一次出現在郭慍面前時,幾乎從頭到尾變了模樣,那一身放浪不羈的痞氣,讓郭慍看了氣得心肝兒直顫。
郭慍早年喪妻,自己辛苦的將郭淮拉扯大,對其傾注的心血可想而知,而且爲了給兒子豎立一個標識,數年之間郭慍從未續絃,誰知道短短几天的功夫後,原本一身正派的兒子竟然在自己面前大談女人的好處,甚至還隱晦的勸說自己續絃納妾,郭慍心中如何能不氣急。
“半個月了,城頭的戰爭你還不準備管嗎,公孫瓚麾下的士卒雖然精銳,可你帶來的這些人好像也不弱吧,再加上如今城中久經戰爭洗禮的那些新兵,想要將公孫瓚擊潰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若是你用心點,就算是想要將公孫瓚留下也不是什麼問題吧。”看着郭嘉的神色,郭慍也不好做的太過,兒子的變化固然讓他生氣,可是他卻不得不承認,被郭嘉帶壞了的郭淮,較之以前確實變得更加有靈性了,只是放任郭淮跟着郭嘉,他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心。
“公孫瓚。”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郭嘉忽然間笑了:“土雞瓦狗之徒,我從未將其放在眼中,留下他,不過是借他之手用來練兵罷了,如今城中募得百姓有近六千,連番戰爭後,仍舊存餘下四千多人,正好補足我軍之前消耗,而且留下公孫瓚,好處卻是勝過將其斬殺於此,我何必浪費精神在他身上!”
“你……”張了張嘴,郭慍卻愕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不過心中卻爲郭嘉胸口的溝壑暗暗讚歎。
“袁家野心勃勃,袁紹、袁術之流我雖看不上,卻不得不承認他們手中的勢力確實不弱,任其發展下去,早晚必釀成大禍,與其相比,公孫瓚雖然勢弱了些,野心卻同樣不小,正好可用其來牽制下袁紹的發展,斬殺其明顯是利人損己的事,你覺得英明如我這般,會如你一樣去做這等蠢事嗎。”對着郭慍翻了翻白眼,郭嘉齜牙咧嘴的哼了一聲。
“哼。”一扭頭,郭慍發現自己之前的讚歎全都贊到狗身上了,看着郭嘉那張臉,一時間再次起了想要狠狠揍上一頓的衝動。
郭嘉卻不管郭慍心裡是怎麼想的,只是在說完這些之後,不由陷入到沉思之中,眉頭皺起,好似什麼事情讓他沒法決斷一樣,良久才緩緩擡起頭,眯着眼睛冷笑道:“不過,拖了他這麼久,也是時候放他回去狗咬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