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義走了,董卓也沒閒着,又與陳到商量了一下適合伏擊的地方後,兩人便分開各自洗漱去了,畢竟一身的鮮血與碎肉掛在身上,任誰也不會舒服了,之前不過是因爲事急不願耽擱時間而刻意忽略罷了,此時一得了空閒,誰願將自己弄的邋遢不堪。
卻說麴義興匆匆趕回雁門,得到的消息卻讓他如遭重擊,怔怔的呆愣在那裡,許久不能接受。
“都怪我不好,若是當時派他們出擊的時候都騎上戰馬就好了,有戰馬的機動在,打不過也總能跑出來的……”看着眼中一片死氣的麴義,李通心中不由更加自責了。
“不,文達。”李通的話,頓時將失神的麴義驚醒過來,數年相交,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兄弟卻勝似兄弟,看着眼前滿臉愧疚又滿是疲憊的李通,麴義心中明白,先登死士的覆沒,怨不到李通頭上。
麴義所想的不錯,他返回來的時候,李通才剛剛帶着士卒撤回關中,匆匆將一身的血跡沖刷後就趕來見他,只是血跡洗掉容易,一場戰爭奔波拼殺的疲勞卻不是立時就能去掉的。
李通張了張嘴想要出聲,麴義斷然將其打斷:“三年苦練才得以成軍,先登死士確實是我心中的掛礙,不過之前你的做法不錯,騎着戰馬固然讓他們多了存活的機會,可是騎兵動靜太大,只怕你們剛一出城,外面的鮮卑人就能聽到動靜了,沒了突襲的突然性,想要正面與一萬多鮮卑人抗衡,只怕你要將城中所有的士卒都填進去了。”
心痛歸心痛,麴義並非是不講理的人,一番話說得李通啞然,不知道該如何出聲勸慰。
一眼看出李通的爲難,麴義深吸了一口氣,強將心中的悲痛壓了下去道:“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踏上戰場,就算是你我都不敢說自己定能百戰百勝一直的活下去,更何況是他們,文達,麴山他們在哪裡,我想過去看看。”
“城外一戰,先登死士亡者甚多,除了麴山與三十多個人活了下來外,其餘全部戰死,鮮卑人大營中士卒一萬六千餘,其中一萬兩千多人被殺,鮮卑頭領逃逸,其餘四千士卒乘亂逃散,被斬殺的鮮卑人中,有七千多人死在與先登死士的交戰之中。”滿臉沉重,李通將從戰場上統計出來的情況與麴義說了起來。
“麴山還活着?”李通的話,讓麴義的眼睛不由一亮,之前李通告訴他先登死士沒了的時候,他還以爲所有的人都死了呢,此時乍然聽到麴山的消息,麴義心中頓時大喜過望。
“活着倒是活着,不過他受傷不輕,現在還正處於昏迷之中,血流的有些多了,能不能挺過來還不知道。”雖然心中不忍,李通還是將麴山的情況沒有絲毫隱瞞的說了出來。
“活着就好!”麴義心中一沉,隨即嘴上喃喃說道。
麴山,其本姓卻並非是麴,家中親人早在連年的災難與戰亂中相繼死去,只留下他一人苟延殘喘,正逢陳到他們招兵,入伍後被麴義看上,之後累計軍功升遷至校尉,麴義籌建先登死士時,因訓練出色被麴義破格提升爲先登主將,後被麴義賜姓爲麴,在麴義心中,早已將麴山當做是自己的兄弟一樣,麴山沒死,對麴義而言已經是最大的驚喜了。
“走,我帶你去他們所在的地方。”李通起身,當先在前帶路,麴義見了連忙跟上。
很快,兩人來到一個宅院中,就見到不少人正忙進忙出的來回走動,不用李通說,對這些麴義也十分清楚,揮手讓上前見禮的士卒退下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入屋中。
“情況怎麼樣?”牀榻邊上,一人正在細心的爲上面躺着的麴山擦拭血跡,兩人進屋的響動聲將其驚動,不過手中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停歇,看着面色蒼白的麴山,麴義一時間百感交集,李通見了代替麴義詢問道。
“他送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了,醫官剛剛爲他止了血,不過能不能醒過來,還得看他的造化如何了!”低低的一聲嘆息,似乎是不忍,亦或是悲愁,一個脆亮的聲音忽然響起,聽聲音,竟然是個女聲。
不過對於此,剛剛進來的李通、麴義兩人卻並沒有露出什麼驚詫,其實不單是他們這兒,整個董卓麾下的士卒中,幾乎都存在着有這樣的看護在,古人講究的是女不參軍,一開始的時候,可是讓他們抗議了很長時間,只是董卓堅持,時間長了以後他們也都習慣了下來,而且在之後戰爭中,隨着這些看護作用的發揮,軍隊之中,就再也離不開她們這羣特殊的存在。
“這小子不錯,面對數倍於他們的鮮卑人也敢動刀硬拼,我帶騎兵趕到救援時,他們就只剩了三十多個人,而他已經昏迷不醒了。”看着麴山精赤的上身上面數十條刀傷,李通口中忽然有些哽咽。
“這個笨蛋,打不過不會跑嗎?鮮卑人的命又不值錢,跟他們換命實在是太不值當了,也不知道我平時教他們的東西都學到哪兒去了,做事連腦子都不知道動動。”責罵中,麴義語氣中還是帶起了濃濃的關切。
李通苦笑一聲,沒有再接口,反而話音一轉,看向麴義輕聲問道:“之前有些急着沒顧得上問你,蘆板口那裡情況如何?主公是否平安?你不留在主公身邊,反而趕回雁門做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讓麴義也不由的苦笑一下:“進攻蘆板口的鮮卑人已被殺退,我來時主公還在與叔至商議戰事,蘆板口之戰,暴露了很多我們之前安排防守的致命威脅,是以主公決定將其他關隘中的守卒撤回,只在蘆板口、雁門古道與雁門三地建立防守,而後本打算出動先登死士與主公帶來的那些親衛去突襲幾處鮮卑人的大營的,如今看來……”
後面的話麴義雖然沒有說完,配着麴義臉上的苦笑,李通幾乎立即就明白了過來,一瞬間,他恨不得給自己狠狠來幾下重的。
“如今怎麼辦?”知道麴義心情不好,只是一時間他自己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只得扭過頭,硬着頭皮出聲問道。
麴義聽了也是沉默:是啊,如今該怎麼辦?
“要不,從其他士卒裡面再挑選一些出來?”想了又想,李通只覺得一陣頭大,見麴義不說話,只得硬着頭皮給出了個主意。
“帶兵偷襲,人多了不易遮掩痕跡,偷襲成功的可能性就少之又少,而人少了,不是絕對的精銳的話,又很難能起到什麼作用,而且臨時挑選的士卒之間,沒有絲毫的默契可言,倉促之下,根本難堪大任。”搖搖頭,麴義當即否決道。
“那怎麼辦?”將手一攤,李通頗是無奈的出聲道,饒是他平時多智,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不知道,如今先登死士已經沒辦法再用,我看我還是先返回蘆板口向主公說明,至於其他,還是讓主公決定吧!”沉吟良久,麴義語帶苦澀的道。
原本,若是先登死士能與董卓的親衛一道突襲鮮卑人,不論成敗,對他麴義而言都是一種莫大的肯定,誰能想到,世事竟然這般奇妙,讓他在乘興而來的時候,卻轉臉給了他當頭一棒,到手的戰功白白放掉不說,他甚至不知道在董卓知道這件事情後,會不會對他另生看法。
“其實,這也未必全是壞事。”李通忽然開口,只是隨即就頓在那裡,眉眼不時瞥向麴義,臉上寫滿爲難。
“但說無妨。”李通的話,一下子就將麴義的心思吸引過來,見其神色爲難,麴義雖然不知道原因是什麼,卻並沒有絲毫要阻止的意思。
“主公之策雖好,然其中風險也是不小,若是你我帶兵,生死由命,自然沒什麼好擔憂的,可是主公的性子你也知道,已經決定下來的事情,根本沒有人能夠改變,既然此事是主公提議,只怕主公心中早已起了帶兵出擊的心思,親衛與先登死士雖然精銳,然而面對着更多的鮮卑人,難道還能夠一直殺戮下去?”
“先登死士是你一手建立的,其精銳程度不用我說了,可是你看之前在城外時,八百先登拼死之下也不過斬殺了七千多人,如今各處關隘附近有多少鮮卑人?一旦你們動手,鮮卑人遲早會發現你們的動作,屆時鮮卑人只需要稍加設計,以你們才四千不到的人數,只要被鮮卑人圍上,再想要突圍出來,其難度不知幾何,而若主公深陷險地,兵無戰心將無戰意之下,雁門關又如何能夠守住?”
長長的兩段話說完,李通才呼的一下喘息起來,說的急了,讓他原本就疲憊的臉上光彩更是黯淡。
只是,李通神色不好,麴義的臉色更加難堪,被人尤其這人還是自己好友給當面質疑,臉色又怎麼可能好了?
不過,麴義顯然沒有打算就此忍下不提,張口辯駁道:“若有戰馬可攜帶物資,先登死士只需要帶上足夠數量的箭矢,就可無限制的一直射下去,而且文達也許不知,主公派我回來時,曾下令讓我調集戰馬,爲主公的親衛與先登死士配足一人雙騎,這另外一騎,就是爲衆人提供物資而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