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聞言,又是大眼一瞪,吹着白鬍喝道:“盟主,事實擺在眼前,又何須多費時間,直接把奸賊斬了祭旗,以穩軍心。然後,諸軍便各是向洛陽出軍,早日攻破董賊,救天子於水生火熱之中!”
“狗嘴裡噴不出象牙!”韓馥一聽,剎地面色一寒。楊醜聞言大怒,一手摸住劍柄,作勢便要發作,仗着張揚素來護短,口中還罵道:“老匹夫你敢辱罵我主,老子和你拼了!!”
“姓楊的,朗朗乾坤,王太守被你害得死無全屍,你焉敢顛倒黑白,就不怕天打雷劈!?”潘鳳亦是大怒,一聲吼起,如若霹靂炸開,震得楊醜連退三步,陳韓見狀,立即拔出寶劍,喝道:“休想欺我幷州兄弟!”
眼看這所謂的北聯盟,尚未開戰,便先內亂,幷州、冀州兩派一觸即發,袁紹又驚又怒,急喊文、顏兩人,那兩個虎背熊腰的猛漢齊聲應和,正欲撲去。
“哈哈哈哈哈哈~~!!!”就在此時,曹操猝然大笑,衆人頓是紛紛一愣,不由都望了過去。
“阿瞞,都這般時候了,你怎還有心情發笑!?”袁紹一張臉氣得發紅,忿忿喝道。曹操緩緩站起,拱手道:“本初息怒,我在笑那愚賊無知,還敢在這做戲。實不相瞞,爲了防止有人與董賊私通,我早已派家中死士,安插在各軍之中,作爲細作。”
“曹阿瞞你敢!”
“好一個曹操,我看錯你了!”
“哼,這就是所謂的義師聯盟,我看諸位都是各懷鬼胎,就這樣的軍隊還想和西涼兵對抗,還不如早早撤軍,自掃門前雪罷了!!”
曹操此言一出,頓時一連幾個諸侯,紛紛怒聲喝叱,北地太守公孫瓚和北海太守孔融最爲氣忿,甩袖便要離去。
“這曹阿瞞到底在幹什麼,他這話一說出,豈不是毀壞了整個聯盟?”馬縱橫倒是坐懷不亂,眼睛瞳孔微微驟縮,緊緊地看着曹操,心裡十分好奇他要如何化解眼下混亂的局勢!
“諸位!且聽曹某一言!”驀然,曹操一聲大喝,衆人又是面色一變。
“哼!豎子不相與謀!”卻見帶着虎皮寶石大帽,高七尺,身形嬌軀,渾身孔武有力,絲毫不遜色於一流猛將的公孫瓚冷聲喝道。
緊接着,一身儒生大夫打扮,相貌俊美,卻又不失嚴明的孔融,慨然喝道:“所謂人無信而不立,業無信而不興!公已失信義,衆人各是提備,伐董大業不過一個笑話,恕孔某不奉陪了!”
“哈哈哈哈~!公孫兄、孔兄所言過早,曹某此乃赤誠相待,奈何兩位鼠目寸光,不明吾心,惜哉,惜哉!”
“你!”公孫瓚聞言大怒,這時孔融卻伸手攔住了他,神色一凝,望着曹操道:“好!我倒想聽聽你有什麼謬論,但若聯盟果真瓦解,日後遭到萬夫所指的卻是你曹孟德也!”
曹操聽了,卻震色,拱手作揖,深深一拜,這下衆人都把目光投在曹操身上。曹操大步流星跨出,走到帳中停下,不緊不慢說道:“一者,曹某大可把安插細作之事,一直隱瞞下去,可此下卻爲聯盟得以團結,不惜昭告諸位,願受衆人喝責,此所謂赤誠也。”
曹操這般一說,雖然難以接受,倒確是有幾分道理,一衆諸侯紛紛不由變色。
“二者,恕曹某冒犯,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此理想必不止曹某相信,在座諸位,又有多少人在盟軍裡各安細作,以防萬一?”
“簡直一派胡言,我主光明正大,又豈會做這偷雞摸狗的事!”
“說得對,曹操我看你是想把髒水都往衆人身上潑,然後讓衆人都接受你的謬論,真是陰險極了!!”
各諸侯的將領、謀士聽了,不少人都怒而喝叱,亦各有人在旁應和,剎時帳內又是罵聲一片,此下曹操儼然成了衆矢之的!
“哈哈哈哈~~!!笑話,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曹操卻又驀然縱聲大笑,笑聲裡更含有鄙夷、不屑的味道。
“曹孟德,如今你已信義全失,如過街老鼠,你還笑什麼!”
“我笑爾等不知好歹,不分是非,不過爾爾!!”曹操猝地面色一震,細目發光,厲聲喝道。
“哎,阿瞞你莫要再說了,否則引發衆怒,這聯盟可真就不保了!快和衆人認個錯,然後把細作都撤回便是了!”一直支持曹操的張邈,也怕遭到連累,連忙說道。
“昔年洛陽之中,城內城外臥據惡賊十數萬衆,曹某尚敢刺殺董賊。曹某,膽敢問諸位,換做爾等,有這膽氣,有這決心耶!?”曹操扯聲怒喝,青筋陡現,衆人被他這般一喝,卻都不敢做聲。曹操又笑:“曹某膽敢又問,但凡有私心之輩,心懷不軌之徒,會做這要抄家滅族之事耶!?”
死寂,一片無言的死寂。此時此刻,曹操的氣勢全然蓋過一衆諸侯和他們的將領、謀士。曹操一昂頭,淡淡又道:“比起那些敢做而不敢當,滿口仁義道德的僞君子,曹某寧願做一個赤膽坦誠的真小人!”
曹操聲音雖輕,卻如有磐石之重,那些心中有愧之人,自然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
事實如何,已然不言而喻。
這番,真小人與諸君子的較量,卻是以真小人以寡敵衆,最終取得了勝利。
“說得好!馬某不才,倒也是個真小人!”就在這時,馬縱橫忽然拍掌稱好,主動承認。
自戰國時代開始,細作就已是十分的普遍。到了大漢時代,高祖劉邦爲了穩定朝綱,甚至不惜殺了一衆開國元勳,後來依舊還是不放心,在各地偏布細作打探諸侯有無造反之心,爲此還專門設立各種機制,至此細作之業,便是長盛不衰。漸漸地,甚至各地諸侯、世家中也大肆栽培各種細作,到了現今,幾乎只要有些實力的世家,都會私下培養細作,極其的普及。
在座的一衆諸侯,可以說每一個或多或少,都在其他勢力中安插了細作,當然這是極其正常的事情,一衆諸侯也都是心知肚明,但畢竟這是不見得光的勾當,像曹操如此明目張膽地擺出來說,這些素來好臉、自私的諸侯,還真沒這個勇氣。
而曹操,做這第一人,需要的勇氣,和受到的指責,自然更大更重。
至於馬縱橫爲何插一腳,他倒沒有其他的念頭,全然只是賞識曹操。
馬縱橫話音一落,張揚倒是苦澀一笑,搖首道:“沒想到啊,老夫都一把年紀了,如今卻還要被這年輕人取笑。這僞君子,老夫也無顏當下去了!”
張揚此言一出,韓馥卻也嘆了一口氣,竟也當場承認。劉岱和橋瑁暗對眼色,便也是承認了。緊接着公孫瓚一凝色,對曹操重重一拜,不但主動向曹操道歉,還承認了自己也安插了細作。
一陣子,倒只有袁紹、孔融、鮑信等人一言不發,當然他們到底是真君子還是僞君子便是見仁見智了。
“其實這安插細作,也不過爲了求得一個安心,如今竟然諸位都赤誠相見,那麼也不必再是計較。畢竟諸位在此,都是爲了討伐董賊,匡扶漢室。何況,如今諸位已然出兵,以董賊睚眥必報的性子,一旦聯盟瓦解,他定會趁機逐一擊破。袁某卻也相信諸位也明白這個道理,不會做出損已不利人之事來!”袁紹見曹操搶足了風頭,再加上馬縱橫剛纔一搗亂,使得劉岱隱隱有壓過自己的勢頭,如今只覺自己盟主之位如同虛設,連忙震色安撫人心。經袁紹一提醒,一衆諸侯也紛紛釋然,坐回了席位。這時,已不覺出了一頭冷汗的楊醜忽然向曹操問道:“就算曹大人說得是理,但你又如何確定你的細作就在我和潘將軍的部隊裡,而且又能得知其中深淺?”
曹操一聽,倒是燦然笑了起來,不假思索便答道:“曹某自然是有所把握,纔敢在諸位大人面前說話,來前我已接到密信,只不過在等這個人露出馬腳,再給予致命一擊!畢竟他的主子乃天下有名義士,又對這賊人十分寵信,但若處理不好,反而會影起混亂!”
曹操越說,臉上的笑容越是燦爛。楊醜只覺心驚膽寒。這時,曹操忽又向潘鳳轉眼望去,頷首道:“潘將軍你說我說的是與不是?”
“潘某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竟然如此,還請曹大人速速請出這細作前來,還潘某一個清白!”
曹操一邊在說,一邊卻是在暗看楊醜和潘鳳的臉色變化,此下已然有個大概,同時又是腦念電轉,一拍奏案便是笑道:“好!曹某已有定奪,但卻怕事發之後,衆人不肯相信!”
“阿瞞這話說得見外,就憑你刺殺董賊的義舉,還有敢率先承讓細作之事的勇氣,我等若再懷疑,那就是心中有鬼!”張揚一聽,扶須笑道。
“老夫亦覺阿瞞可信!”韓馥亦是一頷首,震色而道。
“好!未免走漏風聲,打草驚蛇,我會派我麾下兩員將領同時在潘將軍、楊將軍帶領之下,前往兩人軍中。在兩位將軍眼皮下,指出細作,當然這其中只有一人是真實的,然後再由兩位將軍和我的麾下帶回來,最終我會讓那細作向諸位稟明誰纔是私通董賊的奸細!”曹操疾言厲色,似乎不想給楊醜和潘鳳機會多想。潘鳳大喝一聲,便是走出。楊醜卻是有些猶豫,但唯恐露出馬腳的他,還是強壓心中慌亂走出。
隨即,曹操又向樂進、李典低聲交付如此如此。兩人卻都是面無表情,楊醜後背卻已溼透,只覺是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