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這些西涼蠻子以爲我中原無人乎?兄弟們,不要老是縮着腦袋當烏龜了!讓這些蠻子看看,我們也是他媽有卵蛋的爺們!”鮑信再也受不了躲在人家身後的窩囊了。
他拔出劍,大聲招呼着手下的部曲,三百多親衛慨然應諾,一夥強行鼓起勇氣的蠻漢徑直迎向整好以暇的郭汜。
衛茲受到鮑信的刺激,也大聲呼喝着聚集起士兵,回頭決然的看看同樣決絕的曹操:“孟德,若兄弟不幸,家人老小就託付於你了。”
衛茲眼中那一種交待後事的悲哀,讓曹操心如刀絞,爲什麼自己會這麼衝動,“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會不知道!
衛茲領着兵朝另一側的李傕撲去,他們兩人分別用自己的命,給了曹操衝突的機會。
曹操本已經流乾的淚又一次洶涌了出來,爲的是這難得的兄弟血性之情。
一定不能讓老鮑和老衛的心血白流,曹操舉高自己的劍:“衝!衝過眼前這幹人等,可活命也!”
這場本來乾淨漂亮的伏擊戰卻出現了許多變數,原本有可能全滅的敵人居然有了一線生機,這怎麼不讓徐榮心焦?
張鋒和黃忠各自尾巴後拖着一支騎兵,在弓箭兵的陣勢裡殺進殺出;鮑信和衛茲又分別拖住了郭汜和李傕,曹操得已有了一口喘息之機。
“中軍,隨我捉拿曹操!得其首級者,太師必重重有賞!”隨着形勢的再一次混亂,原來以爲只要坐着看好戲的徐榮也最終動了,這使着曹操的屁股後面壓力大增。
張鋒和黃忠這兩隻鋒刃雖利,但是人數太少,殺進步兵和弓箭兵的陣列裡,後面還被四千左右的騎兵所追,騰不出手去支援曹操,而鮑信和衛茲只是憑着血氣之勇,帶着只有幾百人的士兵去飛蛾撲火。
“此何人也?”徐榮一邊盯着曹操亂軍中不時浮現一下的頭盔,一邊打量那個幾乎是呂溫候縮小般的張鋒。
莫非是溫候親眷?爲何相助賊子?如不是溫候親眷,怎的這武功打扮如此相似?
徐榮想破腦殼也不知道張鋒可是呂布的FaNS,當然除了人品。
雖然有典大憨貨開路,加上樂進等人在一邊時不時的補上去一下,可是裡三層外三層的董卓軍士兵實在是太多了,因爲料到曹操的突圍方向必是東邊,所以東邊的伏兵人數最多。
鮑信、衛茲的幾百人還沒來得及怎麼交手,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不時圈內有關東士兵的慘叫聲傳來,叫得曹操心裡一麻一麻的。
而自己這邊也不妙,飢勞交迫的士兵哪裡是體力和士氣均是顛峰的董卓兵對手,除了典韋正面,其他地方都被董卓軍壓得層層後退,要不是董卓軍嗜殺降俘,肯定好多人都投降了。
“主公休慌,曹洪來也!”一聲大吼從斜刺響起,暗中不知道多少人從李傕部的背後殺入,爲首的正是請孫堅去了的曹洪。
一下李傕的背後人仰馬翻,忙分出人去敵住援軍。可是這多少讓圈內被圍的聯軍士兵軍心大定!
曹操心中也疑惑,半天沒見到曹洪人,還以爲死在亂軍中了,原來去請援軍去了。可是不是自己下的令啊,曹洪自己又肯定沒這個頭腦,難道又是……?
不管怎麼樣,有援軍大大鼓舞了己方士氣。曹操舉劍高呼道:“援軍已至!衆將士不動手殺敵突圍,更待何時?”
剛纔還嚇得手軟腳無力的士兵們被這天下降下的奇兵大大激起求生的意志,大聲呼應着,手裡的大刀也有了力氣,紅着眼朝剛纔惡狠狠逼近的董卓士兵砍去,一時間倒被他們殺退了幾步。
有了孫堅和曹洪領頭的生力軍的加入,反而讓董卓軍開始亂了起來,除了徐榮領頭的中軍隊形嚴整,其他部或多或少都開始有些潰敗之勢。
什麼叫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唯一佔着優勢的郭汜部最後也亂了,同樣是被一支部隊殺入背後,爲首一將高呼:“賊軍中計矣!文聘在此等候多時了。”
雖然是一支只有數千人的部曲,還是掉隊後被黃敘、文聘二人收攏來的,可是天又暗,鬼才知道是不是真的伏兵!
郭汜軍也大亂,而且這邊還有黃敘這個悶頭不做聲只知狂砍的傢伙在,原來吃定了的鮑信部也突然絕地逢生的爆發出極強的戰力,配合援軍,竟然生生把郭汜部打散!
徐榮真是鬱悶之極,只要再遲得一刻半會,這仗就贏定了,擒下了曹操,來多少援軍也沒用。
看着兩側被衝得稀里嘩啦的弓箭部陣營,那埋伏的郭汜、李傕又反被別人給反埋伏了,近在咫尺的曹操可望而不可得,徐榮無奈的下令:“傳令!收兵吧!”
象徵撤兵的牛角號聲響聲,本就節節敗退的董卓軍更是槍盾都不要了,撒開腳丫子就跑,曹操從緊張的精神狀態下鬆弛下來,幾乎軟到馬下去。
鮑信部、衛茲部的殘軍向曹操這裡靠攏,他們身邊是退得如潮水一般的董卓軍,兩邊極有默契的選擇視而不見,其實就算是打,曹操這邊也打不動了,支撐到現在也已經是不容易了。
張鋒這個膽大包天的,見身後騎兵掉頭不追,反而遠遠的打了一圈馬又繞回來,躡手躡腳跟在西涼騎兵身後,示意身後幾百騎都噤聲,單槍匹馬躲在西涼騎兵身後的影子中。
老大這是要做什麼?不解其意的張村帶來的騎兵面面相覷,爲他的安全捏了把汗。而嚴格的訓練又使得他們沒一個人敢上前,或是高聲叫喚。
八千西涼騎兵遇到徐榮的中軍時,自動分成兩邊繞開去,隨着最後兩個士兵也各自散開,張鋒頂着的兩條高高翹起的雉尾翎映在徐榮不可思議的眼神裡。
這廝一定是瘋了,單槍匹馬的闖進護衛森嚴的中軍!他想做什麼?
“徐榮匹夫,中我家主公之計也,留下命來!”張鋒此時的氣勢就算睥睨天下的呂布也不逞多讓。
兩邊的士兵都是一陣驚呼。強勢的一方退兵了,可弱勢的一方居然還找上門。
還有餘力的黃敘、文聘,曹洪、孫堅,加上程普、黃蓋、韓當,就象是真的是使的計一般,帶着士兵們嗷嗷叫着衝上來,直撲徐榮的中軍。
曹操等人在後面看得目瞪口呆,這張鋒好大的膽子,一個人去偷敵人主將,不要命了麼?
或者可以理解成藝高人膽大?
徐榮的中軍措手不及,被張鋒一人一騎殺入陣中,以力打力強行與徐榮面對面。
徐榮無長兵器在手,主將又不用親自上陣肉博的,就見張鋒的方天畫戟以不輸於溫候呂布的氣勢帶着排山倒海的殺氣從頭頂狠狠的掄將下來。
慌忙用長劍去擋,哪裡擋得住?叮噹一聲長劍斷成兩截,戟身重重劃過徐榮的胸部,那堅固的護心鏡就象一個飛碟一般,被這一戟居然打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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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鋒前衝之勢不減,順手從馬上將遭受重創的徐榮一把拉過來,橫放在自己身前,高喊道:“徐榮已擒,還不速速歸降!”
兩邊士兵嘴張得象打呵欠的蛤蟆,誰也沒想到張鋒大膽去偷襲中軍主將,居然還成功了。
黃敘一干人見張鋒真的得手了,更是士氣大振,叫囂着撲向仍在發愣的敵軍。
“徐將軍被擒了!”一些驚慌的士兵開始逃了,丟下手中的兵器,高喊着這句話往後跑。
越來越多的士兵開始效仿他們,再加上黃敘等人的逼近,居然沒人有勇氣去追趕尚只逃出數步的張鋒。
將是軍中魂,沒了主帥,在這種訓練還遠遠沒到古羅馬人那種沒了主將,還有副將,沒了副將,還有偏將來穩定軍心來發號司令的地步。
張鋒的馬早已是強弩之末,跑了這麼久,終於不支倒地,嘴裡吐着白沫,四蹄無意識的抽搐着,把張鋒和徐榮一下掀倒在地。
“呸,”沒想到功成身退的時候出這麼檔子事,張鋒摔了個狗吃屎,張嘴吐出一口泥來,那徐榮沒半點反應,應該已經暈過去了。
黃敘等人領頭的追兵還好沒幾個是騎兵,見到這一幕可以迅速讓開一條道,否則騎兵避不開而踩死偷人成功的張鋒,那真讓董卓活活笑死。
衆士兵七手八腳的扶起同樣是靠一口氣強自支撐着的張鋒,四肢也顫抖着厲害,可是眼中掩飾不住興奮的光芒。
“我生擒了……咳咳……我生擒了……”一口氣喘不上來,張鋒大口大口咳着,在兩個士兵的攙扶下,腳下虛得如漫步雲端一般軟綿綿的。
衆士兵用敬佩的眼神目送着這位行軍一整天,在精疲力竭的情況下還敢單騎衝入敵陣的大將,雖然此時張鋒臉白如紙,說話也是中氣不足,依然在衆人心目中的形象無比高大。
不知是誰帶頭,先是幾個人用刀劍相擊,有節奏的大聲喊道:“瘋將軍!瘋將軍!”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其中,最後所有的人都在舉刀槍相擊,高呼着張鋒的新稱謂。
曹洪和黃敘叫得最大聲,他們的力氣也剩最多。
曹操欣慰的看着這振奮人心的一幕,今天裡從失望到暴怒,到懊悔到絕望,幾乎所有的心境都經歷過了一次,人生真是變幻無常啊。
鮑信帶着身上的三道大大的流着血的豁口,一步一瘸的走到曹操面前,還沒說話,眼淚就嘩嘩流下來了:“孟德兄……”
“吾弟鮑忠,不幸戰死……”
曹操泛着紅暈的臉上一下又變得蒼白。
一個衛茲的親衛跪在曹操的馬前,頭盔早已不知道哪裡去了,髮髻也散開了,披頭散髮象個乞丐,左手也齊腕而斷,強咬着業已流血的嘴脣不讓自已暈過去,而身體強烈的顫抖着:“曹將軍,衛將軍戰死……”
言訖,倒地而亡。
衛茲部無一生還。
曹操如同被點穴一般呆立半晌,突然爆發一聲驚天的哀嚎:“啊~~~~”
剛被張鋒的壯舉鼓起的一點喜氣,又被這兩個接踵而來的噩耗衝得無影無蹤。
衆人無聲的低下頭,不少人也有兄弟朋友死於此役,昨天還在一起聊天打屁的面孔,今天就開始陰陽兩隔。
鮑信如同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肩膀一聳一聳的,嗚咽着不敢哭出聲來,手裡的劍只剩下一個劍柄。
就連一向最強硬的曹仁和夏候淵,也是雙眼紅紅的。
當初在陳留,如果沒有衛茲和張鋒的資助,曹操現在的部隊估計裝備連黃巾軍都不如。曹軍上下都很感激他。
可是他就這麼走了。
因爲曹操的一時氣血上涌。
“此番損兵折將,使吾痛失好友,皆吾之過也!”曹操悲愴的捶胸大叫。
曹洪一邊自己抹着眼淚,一邊勸曹操節哀。
當着張鋒的面,曹操今天已經哭了兩次了,原來他以爲,只有劉備纔會哭,曹操這種心機如海的奸雄,只會“大笑三聲”。
但是曹操也不是開始就是奸雄,是現實一步步讓他背離了自己原本的夢想,讓他走到了和自己理想的對立面。
他同樣有血有肉,同樣有親朋好友,同樣有喜怒哀樂,只不過後來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感而已。
沿途收攏了掉隊的士兵,原來四萬人的隊伍只剩下了二萬人多一點。
孫堅在曹操致謝後,率部回到了陽人。
曹操令掉隊的步兵警戒,連營帳都只草草創了幾個供將領休息,其他士兵都是露天而睡。
山響的呼聲,大家都很累了。睡夢中的士兵還有人大叫着:“快跑啊~”
對這種慘烈的戰鬥心裡有陰影了。
有命做夢的還是運氣好的,運氣不好的已經回不來了。
士兵們身邊原來熟悉的同伴少了幾乎一半。這時他們才覺得,平時老跟自己擡槓,搶飯吃的弟兄們是多麼可愛。
曹操雖然也很困,內心的不安卻使得他怎麼也睡不着。同樣無法入眠的還有,夏候兄弟。他們陪着曹操巡營。
一個士兵冷得在睡夢中縮成一團,曹操嘆了口氣,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輕輕蓋在這個士兵身上。
跟在曹操身後的巡夜將官都很感動。那時候,士兵的地位不高,都是世襲的,一家人的子子孫孫也只能當兵。
張鋒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睡着了,沒人敢去叫醒這種業已成爲和黃忠並列的曹軍戰神。
“妙才,依汝之見,這知機爲何人困馬乏還能去單騎闖陣。”曹操怕吵醒這些士兵,小聲問身後的夏候淵道。
夏候淵略略遲緩了一下道:“屬下問過知機,答:‘敵以多敵少,又見吾有軍來援,未能盡全功而退,必輕而無備也。故吾姑且一試,未料僥倖成功。’”
曹操搖頭道:“知機之膽,大於常人也。如若是吾,也必爲所擒也。只是這知機行事常出人意料。倘有一日輕敵冒進,陷於敵手如何?此風不可長。”
“主公說的極是。只是現軍中士兵大多敬畏知機,以爲楷模,屬下以爲當徐徐誘之,不可操之過急。而當我軍中伏之時皆惶惶,唯知機臨危不亂,指揮若定……我軍之中帥才唯此一人也。”
“是啊”,曹操無意識的踢了踢身前的小石子,“只是知機此性格,必爲雙刃劍,如善用可所向披靡,如不止之也許……”
“反爲己害。”夏候淵若有所悟的接道。
“是啊!”
“不知這次知機立下大功,又生擒敵酋徐榮,可得何恩賞?”
“這個……”又問到令曹操頭疼的事了。
心想到,就算擠一點什麼出來這小子也未必會要。他精着呢。
怎麼這小子一會膽大的不要命,一會精明的可怕,難道真是個天才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