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無力的揮揮手,大殿上的所有人恭敬的行了個禮,慢慢的退了出去。
“子敬留下。”
“喏。”
魯肅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孫權會單獨留下他,本來也沒準備退出大殿,反而拖拖拉拉的成了最後一個人。
張昭經過魯肅身邊時,狠狠的瞪了一眼他,並重重的哼了一聲。
真不遭人待見啊。魯肅無奈的摸摸鼻子。這張昭什麼都好,有才又沉穩,就是一條,太固執,看不過眼的人或事一定要堅持己見的,不管是不是事實。
孫權從偏門退出到大殿的甬道中,魯肅跟上來,在他身後落後半個身位跟着。
“子布都說要降。孤相信他不是爲了一己之私,可是連孤的左右手都要說降,那麼估計整個江東人心都差不多都是這樣想了。只有子敬說要戰,哎——”
孫權深深的嘆了口氣,這時想到,如果父親、兄長還在世,那麼該有多好?對於他來說,一個江東的遺產,還太貴重以及難以掌控了些。
“主公心懷懼耶?”魯肅此言一出,就算是孫權也勃然變色。儘管這數年間孫權一直都是一個大度而寬容的主公,但是不代表孫權沒有怒氣,相反,因爲某些事讓人壓抑的怒火,一旦爆發起來更加令人恐懼。
“子敬欲欺孤年幼乎?”孫權生氣的樣子的確很恐怖,藍色的眼瞳驟然縮小,冷冰冰的殺氣毫不掩飾的籠罩在魯肅身上,而紫色的大鬍子也一翹一翹的,尤其讓人想起傳說中一經被人觸碰就會立起,也是殺人時徵兆的逆鱗。
魯肅不驚不懼,再施了一個禮道:“肅懼。曹賊帶甲天下恐五十餘萬精銳之士,今至荊州者怕也不下二十萬,更兼有郭、賈之謀,呂、張之猛。天下至今莫有能與其爭鋒者,滅袁紹,收呂布,逐劉備,北匈奴,復河北,滅胡羌,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主公雖歷江東三世矣,怕也不是曹賊對手。”
一番話說得孫權氣勢全無,是啊,曹那麼厲害,北方已盡歸所有,連荊州現在也大部分姓曹了,誰能不怕這樣的對手呢?
看出了孫權眼中的沮喪,魯肅深知欲揚先抑的方式更能讓人振奮。
接着說道:“程公、黃公等,皆是隨主公之父的三朝老臣,江東已歷戰亂後,平安了九載之久,人心思報效,莫不感恩於主公。此皆主公之福也。曹賊有呂、張,主公有周、蔣(周泰、蔣欽),曹賊有郭、賈之謀,主公有張、周之智,曹軍兵精甲利,主公所獲精鐵之煉法亦不下於曹軍,若有兵士之不足,尚有人心之可用。主公還懼乎?”
說道最後,已是微微笑起來。
魯肅長得本來就很帥,人也長得高(相對於那時候來說)。這麼一笑,倒頗有幾分成熟之意,讓孫權心裡那份恐懼煙消雲散。
“子敬,是孤魯莽了,錯怪於你。”孫權又嘆了口氣,卻是嘆自己沉不住氣,是啊,魯肅怎麼可能會背叛自己?
“愧不當受。主公可還記得伯符公先前所言;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如今曹賊下江東在即,何不召而問之?”
孫權更是象吃了一顆定心丸,眼中這些年養成的霸氣重新又回來,氣定神閒道:“就依子敬所言。”
就在此時,一個內侍匆匆的走來,報道:“稟主公,周都督求見。”
孫乾在舍館裡急得團團轉,剛纔殿上的事明顯的不太妙啊,那幫子文人果然是靠不住,曹的面都沒見到,就急着要降了,孫權也不發一言,顯然是有些意動了。
這可如何是好,沒有孫權幫助,劉備是絕對不可能獨自相抗曹的攻擊,就算順利拿下了荊南四郡,也遲早替他人做了嫁衣。難道堂堂劉皇叔,還要降一個宦官之子不成?
護着孫乾來江東的劉磐,眼睛都被孫乾給轉綠了。眼下劉備忙着整兵攻荊南,沒人手來保護孫乾,於是劉琦就派劉磐護送他。兩下只是合作關係。
“孫先生,某人頭都要暈了。急也沒用,還是安心等等消息吧。”
“哎,這孫權畢竟小兒一個,嘴上雖有毛了,卻無甚主意。眼見着大殿之上衆人爭論,卻沒個主意,我該說的都說了,他要是袖手旁觀,這主公可就危急了。”
“孫先生在否?魯肅求見!”
門外的聲音讓孫乾一喜,這可是剛纔大殿之上爲數不多要力排衆議與劉備結盟的一個人。
孫乾慌忙奔至門外,光着一隻腳,急得連木屐都來不及穿。
“原來是魯參贊!不知有何吩咐?”
孫乾眼中的急切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來,魯肅淡淡的笑了笑:“主公設夜宴請先生,屆時請務必前往。”
務必兩個字,魯肅咬得很重。孫乾也不傻,狂喜道:“可是吳王願與我家主公結盟?”
魯肅還是淡淡得笑,笑得孫乾心裡發毛,正嘀咕個不停,他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主公深知‘脣亡齒寒’也。”
聰明人不用多說,孫乾深吸一口氣,再深深一禮:“屆時乾必到。”
說是夜宴,還不如說是私宴。
參加宴會的,僅僅只有四個人,如果不是因爲孫乾所代表者的身份太讓人瞧不起,那麼就因爲是這宴會的性質很需要保密。
孫權知道,在曹的強大壓力下,就算往日很多忠心耿耿的老臣也會生出異心,那麼有人暗中倒向曹也不奇怪。因爲這宴會越小越好。
孫權,周瑜,魯肅,孫乾。
孫權是主人,又是吳王,以主人身份介紹了兩方後,三人才能落座。
沒有椅子,江東的生活還沒北方那麼開放而現代。
身邊沒有任何侍候的人,門外才有親衛而已。
因此魯肅反而客串了一把招待,爲其餘三人倒上酒。
“久聞周都督大名,未償有緣鏗鏘一面,如今當面見到,才知都督果然風采過了。”再急,這個時候在宴會上也不會直奔着主題去了。反正已經來了,孫乾倒不急了,反而先開始套套交情。
“過獎過獎,但願孫先生覺得我這都督不是太過於年輕了一點纔好。”
孫乾大笑,三人也是笑吟吟的。
“皇叔身體可還康健?”
“謝都督厚誼,主公身體康健,只是日夜夙憂,恨不能除賊衛國,只是勢單力孤。唉。”
周瑜不動聲色,只是笑了笑:“劉琦小兒現與皇叔,江夏之事孰能爲主?”
孫乾臉色一變,知道是因爲劉表與孫家有世仇,因而孫家的人對劉表家裡的人都不會客氣。但周瑜居然問,現在劉備與劉琦哪個纔是頭,這麼明顯的挑撥,讓孫乾臉上有些難堪。
“都督這是何意?”
周瑜這才悅色解釋道:“某非貶先生者,然兵家大事,決而斷之,非能者不行。又有云,‘蛇無頭不行’,故而有此一問,倘若江夏乃是共主,這結盟一事,不談也罷。”
短短的數言,其餘三人都是見識了周瑜言語的犀利。
劉備和劉琦,哪個纔是頭?我們只跟頭談。如果有兩個頭,對不起,這結盟的事就不用提了。
可是現在無論劉備和劉琦都是勢弱的一方,都要求助於江東。劉備還好,江東本就有意;而劉琦,如果隨口一句話讓劉備與劉琦內訌一下,那麼孫權是絕對不會反對的。
果然孫權臉色反而有些興致的樣子,看孫乾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