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城四周硝煙漫布,城牆下更是屍痕累累,紫黑色的血跡浸透了地面上破爛不堪的衣衫中,城牆上斑駁的血跡和散開的五顏六色的油漬彷彿一副抽象的水墨畫,在夕陽下散發着淡淡的潮紅,血腥的味道四處逸散,引來不忍歸巢的鳥雀飛舞盤旋!
不知是城裡還是城外跑來的野狗低聲哀鳴着搶着一個士兵摔破肢體裡散落的內臟,夕陽看了這個人間地獄最後一眼,悄悄的躲在了山後!
三天的攻城戰,對雙方的士兵都是最嚴格的考量,大家都在用生命書寫合格的答卷,壽春城三面的攻擊都非常激烈,誰都想證明自己的能力,無論是東門的陳泰和夏侯玄二人作爲首次出戰曹爽的參軍,還是憋了一口氣的張頜和聶超,以及目空一切、誓要拿下壽春班師回朝的曹爽,大家都在調集兵力用最擅長的攻城方法一遍又一遍的衝向眼前高大的城牆!
雖然魏軍的投石車和井闌的改造讓城牆上的吳軍吃盡了苦頭,但多年來研習步兵和弓箭的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江東男兒的血性讓他們挺胸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城樓上,裝備精良的弓箭手已經不知道射殺了多少對方井闌上的魏軍,甚至用火箭燒了十幾架井闌,但準備充分的魏軍卻總能很快組裝另一架補充火力空缺點!
雙方都習慣了在箭矢飛舞中取得最小的夾隙活命,等到輪換的時候趕緊跑回去大睡,等被監軍喊醒的時候,胡亂吃點東西便帶着水壺邊跑邊喝準備新一輪的生命遊戲!
“守城器械還十分充足,堅持半月不成問題!”朱據渾身鎧甲上帶着血漬從門外走進來,將頭盔和配件交給親兵,對在座的幾位將領言道!
雖然一到天黑雙方都不約而同的停戰,但朱據還是習慣性的要到城門四周巡視一圈,這已經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無論春夏秋冬、颳風下雨從不間斷!
“魏軍所在三門內城皆用大石堆砌,魏軍想要撞開城門,只怕也要半月以上!”周舫站起身來遞給朱據一杯茶,這可是上月漢茗商號新到的茶葉,十分提神,要不是他和壽春城內漢茗商號老闆的關係好,到現在還喝的年初買來的春茶呢!
朱據此時哪有心思品茶,一口氣喝乾了茶水,咂咂嘴:“沒想到曹軍攻勢如此兇猛,幸好這幾年來吾等從未鬆懈,否則只恐援軍未到,吾等先敗矣!”
“此戰不僅是將士的功勞,亦有城中百姓支持,自從司馬水淹壽春之後,淮南百姓對魏軍無不畏之如虎!”魯淑沙啞着聲音在一旁搭腔,幾天來的指揮和奔走,讓他文質彬彬的臉上多了幾分剛毅,雖然嗓子在這幾天喊啞了,但他還是精力充沛。
“卻不知陛下援軍何事能到,真想衝出去好好廝殺一番!”朱據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恨恨地說道!
孫桓聞言在一旁嘆道:“奈何敵將太過勇猛,吾等皆非其對手!”倒也不是他泄氣,前兩天的對戰讓他們對魏軍中的許儀和聶超兩人十分忌憚,何況還有個老牌虎將張頜在呢,雖然年齡大了,但虎死威風在,何況這還是一隻能隨時要人命的老虎!
“將在謀不在勇,將軍何須長他人志氣?”周舫很看不慣這些武將動不動就騎馬扛到衝到最前面廝殺一場,結果如何都影響不了戰局,但作爲武將的驕傲和英雄的氣節,他倒也無話可說,只是心中不以爲然罷了,他掃了孫桓一眼:“當日就算吾軍中有蓋世猛將殺退聶超幾人,魏軍亦未肯退兵而去!”
孫桓嘿嘿乾笑了兩聲沒有答話,他也是一時感慨,說出來就後悔了,此時哪是說泄氣話的時候,所以周舫的教訓他也不好反駁了!
“援軍已於幾日前開拔,想必是魏軍派兵堵截了吧!”魯淑計算着時間也快到了,既然還沒看到援軍的影子,肯定是魏軍也派兵攔截了!
“長此下去,只怕將士疲憊,如何是好?”孫楷在一旁言道,少經戰陣的他,這幾日見了太多來的血腥和廝殺,又一次甚至忍不住都吐出來了!
“無妨!”魯淑一副坦然的樣子,清澈的眼神讓孫楷慚愧不已,同樣的年齡,爲何一副文人的魯淑反而比他更鎮定?
“城中將士疲憊,可想魏軍更加困頓,吾軍傷亡較少,士氣尚在,不似魏軍,連日攻城死傷無數,士兵必然有變!”魯淑淡笑着繼續言道:“不過兩日,定有秋雨降下,若雨季來臨,魏軍自退!”
“若非天氣轉涼,只怕這幾日的屍體都要散發瘟疫了!”周舫也皺起了眉頭:“若雨季到來,吾等倒可休整一番!”
“子昭你如何知道這兩日會有雨?”孫桓看着魯淑問道:“眼下雖已快到雨季,但變化不會如此之快吧?今日還豔陽高照呢!”
魯淑聞言卻嘆了口氣,對衆人言道:“諸位有所不知,當年諸葛孔明在南屏山借東風,實非其有此本事,實乃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料定三日內有東風降臨,故此立了三日內造十萬支鵰翎箭的軍令狀!”
“此事後來江東盡知,難道你也懂天文?”朱桓瞪着眼睛看着魯淑,不相信他還有這等本事!
魯淑點點頭:“非是在下懂天文,只是略通一二,當年父親便是向諸葛請教,這才討了一本研習天文之書,令吾自有學習,故有此一言!”
“唉!那諸葛現在柴桑,陛下卻一意孤行要去攻取,只怕難見其效!”周舫見說起諸葛亮,不由想起剛剛被他偷襲的柴桑來,雖然他也料到孫權定會調兵反攻,但聖旨真下來了,他還是不禁暗自嘆息!
“先不言此事,若真到了雨季,壽春無憂矣,只是不知子昭所言是否準確!”朱據一想起諸葛亮的名字就覺得頭大,他可是永遠都不希望碰到這樣的對手,似乎毫無勝算,就算像這樣平時談談都覺得心頭沉甸甸的,急忙引開話題!
“這倒無妨!”周舫在一旁說道,自古最難揣測的除了人心就是天氣,魯淑也只是推測,不能就此將責任壓到他一個人身上:“就算遲來幾日,吾等亦能堅持,若再有援軍到來,壽春定然無恙!”
“既然如此,大家都各自休息吧!”朱據怕他們又把話題扯過去,連忙打斷了大家:“還按往常所定各自安排城防,加緊巡哨,不要讓魏軍乘夜爬上城牆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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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諸帶領兵馬乘夜色繞道吳軍大營之後,果然見吳軍哨馬稀少,不禁大喜,急忙衝進大營點燃火把,卻見營中空無一人,心中一震,大呼一聲“中計”回頭便跑!
剛轉身便聽到左右各有人馬殺出,黑暗中看不真切,留下一部人馬阻擋追兵,自己帶兵往回逃去,卻見正面也殺出一部人馬,爲首一人未戴頭盔,一身青色長衫,微揚下巴看着他冷笑道:“汝中吾之計,還不束手就擒?”來的正是諸葛恪,這種偷襲大營的小把戲對他來說還構不成威脅!
徐諸怒笑道:“孺子休得猖狂,今日就算本將軍葬身於此,爾等也休想拿下巢縣!”
諸葛恪又是一聲冷哼:“匹夫之言耳!汝盼那合肥之兵前來相助,卻不知成德早已成吾掌中之物矣!”
“啊?”徐諸大驚道:“莫非爾等已經派兵去取成德了?”
諸葛恪挑了挑眉:“將軍真神人也!”
成德位於巢縣偏後方,本與合肥遙相呼應,正好擋住了前往壽春的援軍,他帶兵前來巢縣正是想進一步拖慢吳軍援兵的腳步,沒想到吳軍在急切攻城的同時也暗中派了兵馬偷襲自己的後方,怪不得白天攻擊那麼兇猛,若成德丟失,吳軍便與壽春連成一片,後果不堪設想!
“小賊,納命來!”徐諸驚怒之下大喝一聲,雙手抖出一個槍花直取諸葛恪!
卻見諸葛恪旁邊衝出一將,也不答話,悶聲提着長刀架住了徐諸,雙方對了三合不分上下,諸葛恪早就退到一旁去了!
徐諸見殺不了諸葛恪,帶領士兵殺向北面,此處地勢開闊,利於騎兵衝擊,魏軍向來都對自己的騎兵充滿了信心,在幾番衝殺之後徐諸才帶着部分殘兵倉皇逃脫,三千人馬損失殆盡!
待逃回城中,也不顧休整便急忙找到焦彝言明所遇之事,焦彝大驚失色,急忙向諸葛誕送信,一邊派出五千騎兵趕往成德,不管敵軍所說是真是假,但後果卻是十分嚴重的!
信使還未出城,諸葛誕派遣的援軍先鋒部隊便先到了,蔣超聽二人說起吳軍偷襲成德之事,安撫二人道:“二位將軍切莫着急,吾兄長見二位將軍信中所言吳軍攻城心切,心中疑惑,與諸葛將軍計議一番,已料到吳軍會有此一招,早已派軍前往成德相助!”
焦彝這才鬆了一口氣:“還好諸葛將軍料敵在先,否則在下雖死不能贖罪矣!”
蔣超也點點頭:“吳軍將領乃是諸葛將軍之侄,用兵十分老到,吾等還是小心應對爲是,只需堅守,萬萬不可出城!”
剛剛已經吃了一次虧了,焦彝二人聽了蔣超的話,都各自點頭,暗自慶幸諸葛誕派兵援助成德,否則他二人真的只好提頭去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