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燁懊惱的一拳擂在城牆上,他看的真切,這一箭是射偏了,周駿仍在活蹦亂跳,且不給他補射的機會,慌下了馬躲進了黃巾軍陣中,想起剛纔立下的軍令狀,忙轉身向身後的軍侯請罪:“小人射偏了,請軍侯治罪!”
軍侯滿臉失望,直叫可惜,若劉燁能一箭射中賊首,那歷城之圍興許就解了,免於刀兵相見,不過他在劉燁身後看的清楚,劉燁這一箭去勢又快又狠,周駿原本是躲不過的,只因胯下坐騎神駿,一躍丈遠,才躲過了這一箭,實屬僥倖。他扼腕嘆息之餘,對劉燁也是刮目相看,縱使漢軍人才輩出,能拉三石強弓的人也是鳳毛麟角,值此賊兵重圍之下,不免有了愛才之心,想收爲麾下,自然不會再提治罪的話,只是在劉燁肩膀狠狠捶了一拳道:“可惜,你小子若是射殺了周駿,那可是大功一件啊。不過你此箭雖未中,但射斷賊軍帥旗,壯我士氣,某給你記上一功,可贖舊罪!”
劉燁大喜,漢律雖較秦律寬鬆,可對民間私鬥懲處極嚴,尤其他打的還是在縣中勢力不弱的裴氏,治的是重罪,按律要流放九邊服勞役,或罰錢、糧贖罪,此刻因功被免罪,自然喜出望外,連連對軍侯作揖道謝。
此時縣令宋和話,被人層層傳了過來,吆喝道:“縣尊問,射箭的是哪位壯士?”
劉燁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射箭者乃玉符裡劉氏子弟,劉燁!”
這時人們宗族觀念極強,一人功過事關全族顏面,此前劉燁獲罪,給劉氏宗族抹黑,現在難得立功,自然要誇耀宗族姓名。
劉燁聲音洪亮,不用人傳話,宋和便聽到了,他頗爲賞識剛纔那一箭,有心見劉燁一面,便又道:“請壯士上前領賞。”
不多時,劉燁被人領了過來,趨步上前拜見宋和,他是戴罪之身,拜過之後不敢起身。
“壯士請起!”
宋和很是親和,親手扶劉燁起來,見到劉燁相貌後,不禁驚歎他年歲之小,撫須問道:“英雄出少年,壯士是玉符里人士,可是漢室宗親嗎?”
劉燁臉色稍有古怪,暗想三國演義中,常有人問劉備這一幕,不免心中發笑,深揖到底道:“回縣尊的話,燁是城陽景王之後。”
宋和臉色稍訝,陳陽景王之後,雖說也是漢室宗親,只是與孝光武皇帝的親緣可就遠了,城陽景王乃是高祖皇帝劉邦的孫子劉章,在誅滅呂氏中立下大功,在王莽新朝時就已經滅國了,不過漢室宗親與國同休戚,在此賊兵作亂的時候,自然會出死力,因此他撫着劉燁的後背,語重心長道:“昔日城陽景王誅除暴呂,匡扶漢室,今日你箭射賊人,同樣是爲皇漢效力,望你多多殺賊立功,本縣自有犒賞!”
說罷,他招了招手,一旁的縣吏正襟唱聲道:“劉燁有功,縣尊賞萬錢,布三匹!”
劉燁忙拜謝,退回值守的城牆,左右漢卒、囚徒紛紛道喜,豔羨不已。
歷城毗鄰黃河,這幾年不犯洪災,算得上風調雨順,米價是兩百錢一石,一石米足夠一人三月之用,一萬錢足夠養二十人一年之用,而一匹布值三千六百錢,摺合下來縣令的犒賞超過了兩萬錢,如果用這筆錢來買田地,以良田一畝三千錢算,能買六畝良田,搖身一變就是富農。
不過劉燁並沒把這一萬錢,三匹布看在眼裡,他雖然是不事生產的遊俠,可結識的豪強不在少數,不乏仗義疏財之人,只要他願意,別說兩萬錢,就是十萬錢也不難要到,他現在想的還是怎麼在這漢末亂世活下來,城外黃巾軍鼓號齊響,開始攻城了。
……
劉燁強弓一射之威,黃巾賊軍銳氣被挫,忌憚非常,一連向後退了兩裡方纔立住陣腳。
周駿臉上驚魂未定,咬牙捂着肩頭,肩頭的甲冑已經破碎,指縫的血壓不住的冒出來,周遭的親衛手忙腳亂的施藥包紮。
剛纔那一箭射來的時候,他幾乎以爲要命喪於此了,得虧身下良駒有靈性,才撿了一條命,想起城頭弓手的那一聲大喝,仍有餘悸。
“渠帥,無恙吧?”一衆黃巾將校奔赴過來問安。
周駿臉色蒼白,咬牙道:“官軍無恥,以暗箭傷我,傳我軍令,大軍即刻攻城,破城之後,屠之!”
一個身形剽悍,臉色膛青,脣上有黑痣的黃巾將領,手握着環首刀寒聲道:“我軍自鉅鹿而出,破平原諸縣,一路披靡,漢吏無不望風而逃,歷城小縣竟敢螳臂當車。渠帥,我韓車騎願爲先鋒,破城斬縣令狗頭獻於賬下。”
周駿臉色一喜,韓車騎是他麾下大將,本是平原縣屠夫,後信奉太平道,起事後一人持屠刀殺入縣衙,砍殺了平原縣的縣尉,率衆攻取了平原縣,有樊噲之勇,有他來做先鋒,相信破城只在今日,他讚許道:“車騎銳氣可嘉,就由你爲先鋒,待攻下歷縣,本帥許你部先索城中錢糧女人!”
此言一出,周圍黃巾將領無不意動,歷縣是濟南國富縣,城中錢糧想必不少,誰先進城自然佔得甜頭,紛紛要請戰爲先鋒。
韓車騎喜形於色,他生怕別人搶頭功,趕緊接了將令,正要喜滋滋的離開,周駿又叫住了他:“慢着,本帥還有一樁事要交給你辦!”
韓車騎聞言駐足,周駿臉色鐵青的往城牆方向看了一眼,擡着受傷的肩膀,目光兇殘道:“生擒射本帥的人,本帥要親手烹了他!”
“得令!”
韓車騎臉上獰笑,抱拳震得甲冑俱響,隨即拔腿往本部奔去,遠遠就暴喝道:“跟某來!”
……
鼓聲隆隆,號角齊鳴。
城東外的黃巾大軍呈雁形陣,踏着整齊劃一的腳步向城牆壓來,與剛纔叫陣不同,此時黃巾軍氣勢陡然轉變,斑斕的旌旗隨風獵獵,兵卒擎起的戈矛鎩戟利刃森然晃眼,起事一月以來破州克縣的銳氣縱橫無遺,還未接戰交手,城上守軍就遭受着氣勢壓迫。
城牆上,漢軍鼓聲漸沉,弓手默默上前,弓箭搭於弦上,引而不發。
劉燁握着三石雕弓,不禁嚥了口唾沫,他自忖不是趙子龍那種神勇的人,望着黃巾大軍逼近,他忽然就有了坐過山車時向上爬升的感覺,心臟一縮再縮,揪心的人想大吼大叫,可軍規森嚴,未到接戰時候,發出丁點響動就是殺頭的嘯軍之罪,而黃巾軍陣偏步伐不緊不慢,只聽腳步隆隆,可數息才進能進一步,這種緩緩逼近,度日如年的感覺,讓人精神幾度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