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的夜晚,剛剛下了點小雨,空氣中仍然沾滿雨氣,一如那些喪失親人的人們久哭後的淚光。一陣寒風吹起,天地之間充滿蕭殺和淒涼。
德陽殿中,劉協一身白衣白帽,對着正中袁隗、袁基的牌位焚香而拜。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袁氏上下三百多號人口被斬殺得所剩無幾,還是自己下的旨,自己怎麼能不愧疚。
王越輕輕的走了進來。看到劉協正在跪拜,便不敢出聲,靜靜的站在一邊。
劉協跪拜完畢,起身問王越:“外面情況如何?”
王越道:“董賊已將兵士聚集完畢,共二十萬人,明早出發。”
“城中留守何人?”
“董賊之弟左將軍董旻掌管虎賁郎三千,守衛宮中,實則監視陛下和百官。另有中郎將董越,率兵士五千,護衛京師。”
“老賊果然留了一手,主事者皆是董族之人。兵士五千,所屬何部?”
“全部是西涼兵馬。”
劉協不禁暗暗吸了一口涼氣,驚道:“西涼兵士素來彪悍,且又奉董賊爲神明,縱殺董越,他們怎會服朕?更何況還需要他們幫朕拼死守城。”
王越身子一直,大聲道:“虎賁郎三千,本位皇帝親軍,其使命就是護衛陛下,何懼其不爲陛下效忠。西涼兵雖然信奉董賊,然畢竟皆爲尋常百姓出身,陛下英明神武,氣度逼人,豈是董賊可比?臣認爲陛下必能令他們心悅誠服,效忠漢室。此乃危急關頭,陛下切不可失去自信。”
劉協神情一凜,收斂心神,隨口又問:“董越部下還有什麼將領?”
王越道:“董賊臨走之前有提拔兩名將領爲騎都尉輔佐董越,一人名胡車兒,一人名張遼。”
劉協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正在慢慢品味,突然手上一抖,差點將茶水潑了出來。
“臣久居江湖,對軍中不甚熟悉,陛下聽過此兩人之名?”
“力負五百斤,日行八百里”的胡車兒也罷了,另一個可是五子良將之首,八百破十萬的張文遠啊。
胡車兒雖然勇武,但是演義中對他的記載太少,策反他的風險很大。而張遼文武雙全,素有忠義之名,如果三國志和演義記載非虛的話,是一定可策反過來的。
劉協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
張遼騎着西涼駿馬,提着那柄重四十八斤的鳳嘴刀,先是在城頭仔細檢視了一遍,又策馬將整個雒陽城的主要街道巡視了一遍。
他年方二十一,便深得中郎將董越重視,視他爲心腹之將,這次更是藉機向董卓舉薦他爲騎都尉,與華雄同職。這不但歸功於他武藝高強,精通兵法,更因爲他爲人謹慎,辦事細心負責。
巡視完畢,他心頭稍安,策馬回城西大營。
“救命啊,唔……”突然前面傳來一陣驚呼聲,隨即聲音好像被什麼捂住了。
張遼猛的擡起頭來,只見一個蒙面人正將一個年輕女子塞進一個黑色的大口袋裡,然後提起口袋跨上一匹馬,打馬逃進邊上的一條巷子裡。
那個驚呆的丫鬟模樣的女子好像驚醒過來了,放聲大喊:“救命啊,我家小姐被歹人搶走了。”
張遼虎目圓瞪,勃然大怒,喝了一聲“鼠輩敢耳”便拍馬狂追了,幾個隨從騎兵也跟着追了過去。
那人在前面也打馬狂奔,專選分岔口多的巷子裡鑽。張遼不得不兵分幾路,轉來轉去,張遼就只剩孤身一人在狂追。
那人似乎騎術不錯,又對京城中的大街小巷,追了幾條街便不見了人影。
張遼正在一個三岔口彷徨無策,突然見前面巷口處一個人打馬奔過,正是那強搶民女的蒙面賊子,立即大喝一聲追了過去。
兩人一追一逃,迎面又來了一個黑衣騎者。
那蒙面人將馬背後的口袋拋給迎面過來的黑衣人,隨即調轉馬頭對向張遼,拔出腰中的利劍,迎了過來。
那迎面過來的黑衣人接過口袋立即回頭逃走。
張遼大怒,喝了一聲“賊子找死!”,策馬狂奔,手中的大刀划起一道凌厲的刀光砍向黑衣人的脖頸。
刀光快如閃電,破空而來。
那人卻突然從馬背上消失了。
張遼一刀砍空,往下一看,發現那人已躍落在地上。
張遼冷笑一聲,翻身下馬,舞起大刀,唰唰連續三刀向那人劈去。
那人又是連退幾步,輕身如燕。
張遼挺刀逼近,長刀連劈帶刺,狂風驟雨般的向那人攻去,那人卻只是在刀光中閃展騰挪,並不格擋。
幾刀下來,眼看刀式用老,張遼正待收回長刀繼續進攻,一柄長劍閃着寒光從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向他咽喉處刺來,驚得他往後連退幾步。
那劍光如影隨形的跟了過來,每一劍都是從匪夷所思的角度攻來,令他手忙腳亂,躲避不及。
終於他收回長刀,大喝一聲,在面前舞起了一個巨大的光圈,護住身前,穩住身勢,將那攻來的劍光終於逼退了回去。
張遼趁此空隙,長刀划起一道優美的弧線,斜斜的向那人肩膀處劈了過去,那人偏頭側身躲過。
張遼似乎預料到他會躲過,不等招式用老,刀身翻轉又由下至上,刀刃寒光一閃向那人咽喉處撩了上去,快如奔雷。
這也是匪夷所思的一刀!
那人微微一笑,將長劍的背部擊在張遼的刀身上,身子借這一擊之力向上騰身而起,舉劍向他頭部刺來。
張遼大驚,急忙往後猛退了一步,那人卻是虛刺一劍,雙腳輕輕落下踩在他那長長的刀柄上,踩得刀柄一沉,借力又是騰身而起,凌空飛起一腳向他胸部踹來。
電光火石之間,張遼躲避不及,被一腳踹翻在地,被那人踩在腳下。
寒光一閃,一柄利刃抵在他胸前:“你敗了!”
張遼目光閃動,突然看到劍身上的刻着的兩個篆體字,哈哈笑道:“能敗在泰阿劍的主人,天下第一劍客的手裡,也算不冤,張某輸的心悅誠服。”
王越冷哼一聲,收起寶劍,一把扯下蒙面布,鄙夷的說道:“有一位大貴人說你是當世罕有的名將,今日一見,武藝不過不過爾爾。”
張遼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滿臉不忿道:“張遼不過無名小卒,中郎將大人將我誆到此地,莫非就是爲了證明張某在中郎將大人面前不堪一擊?”
既然認出是王越,以他之縝密思維,自然知道所謂強搶民女不過是一個圈套。
王越哼哼一笑道:“王某不會無聊至此,出此下策不過是爲了避人耳目。司徒王大人要見你。”
張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飛龍衛中郎將大人居然爲司徒大人跑腿?”
王越眼中光芒一閃,低聲喝道:“司徒大人府中有一位大貴人要見你。”
張遼心頭一跳,低聲問道:“我如今在董丞相麾下效力,那位貴人如何認定我會去見他?”
王越眼中閃過一絲凌厲的殺機,冷冷的說道:“那位大貴人說張將軍不但武藝高強,精通兵法,爲當世罕有的名將,而且忠義雙全。如果那位貴人真的看錯了,我就送你上路。”
張遼全身一震,隨即提起鳳嘴刀,翻身上馬,對王越說道:“我跟你去司徒府。”
兩人繼續呈一追一逃之勢,一路尋僻靜之道往司徒府後門奔馳而去。
兩人將馬停在司徒府後門,立即有幾個家丁將兩人的馬和張遼的大刀收了進去。
一人對王越道:“司徒大人在後園中留香小榭,請隨我來。”
穿過長長的曲廊,遠遠的看見一座水榭。
再走近時,看到一個瘦小的紫色的身影立在水榭當中。
那人也看到他們走近過來了,竟然迎了出來:“文遠,是文遠來了嗎?”
明明從未相見,卻似早已認識千年。
張遼心頭狂跳,想起王越剛剛說的話“那位貴人說你不但是當世名將,而且還忠義無雙。”立即向前狂奔幾步,遠遠的跪了下來:“末將張遼,叩見陛下!”
……
一個時辰後,張遼拜別劉協而去。
劉協望着張遼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不禁想起他說的話。
“末將願終生效忠大漢,效忠陛下。城中兵馬,共分兩部,一部由末將掌管,一部由胡車兒掌管。末將斬得董越,部下自然臣服;然那胡車兒與西涼兵士乃粗蠻之人,平生只好酒鬥勇,無視王法,他等服董卓,不但畏服其勇力,更敬服其酒量,縱斬董越,他那一部恐難以服氣。若能遣一武勇和酒量皆佳之人,必能令他等心服口服,誓死效忠。”
喝酒麼?作爲一個頂級殺手,既要滴酒不沾,又要千杯不醉,只是不知道這具兒童之軀是否能承受那等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