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越眼見大勢已去,心中頓如死灰一般,數十條鐵鏈縱橫在大軍的四周,讓他們無法突破,再加上弓箭火箭的不斷射擊,船隊已經擺不開任何陣勢,所有的士兵都處於極度恐慌之中,沒有什麼比死亡更加可怕,不管蒯越現在如何嘶喊,那些士兵俱都縱身跳入水中自顧逃命,全然無視他的號令!
蒯越心中長嘆,在這一刻天地間彷彿一下子都安靜下來,喧囂的戰場也變得波瀾不驚,眼前所呈現的不再是血腥、慘號、火光,他彷彿看到襄陽城中的平和安詳,但是此戰一敗,襄陽還會有如此的安詳嗎?蒯越一時驀然,他在襄陽生活了十年,這十年裡他兢兢業業,爲建設襄陽奉獻出自己所有的心血,襄陽,就像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可是現在,劉協與蔡瑁的大軍已經逼近襄陽,戰火不可避免的燃燒着!自己今番一敗,襄陽就等於被判了死刑,他回頭朝着襄陽城頭望去,忽然間生出一片蒼涼之感,他想到此,縱身一躍,跳入江中,與其被大火燒得死物全屍,不如隨波逐流,反倒更加慷慨!
此時的甘寧大軍除了用鐵鏈圍成一個包圍圈之外,所有的士兵都操着長槍站在船舷邊上,只要有敵軍從鐵鏈底下游出來,他們便毫不留情地紮下去,血水立刻染紅了江面,那顏色比之漫天的火光更讓人心驚動魄!而身爲軍中主帥的甘寧的目光卻一直盯着敵軍的主帥,而當蒯越縱身跳入江中之時,甘寧也不禁微微驚愕,他原本以爲蒯越是要逃命,但是在落水之後,蒯越似乎並不做任何掙扎,直往底下沉去,甘寧心中瞭然:“好一個倔強的文官!”他想到此,立刻找來幾名水手,一指只剩下一個頭浮在水面上的蒯越沉聲道:“你們,誰去將此人救起!”
幾個水手面面相覷,這兩軍交戰之時,讓他們如何去施救,一時皆是默然,但聽甘寧道:“若誰能救出此人,本將重重有賞!”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興許在現代在個時代,這種說法並不成立,因爲性命往往比任何東西都重要,但是在那個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很多男人爲了保護自己家人,都會義無反顧地做任何事,而那時候所謂的重賞,一但成功,那麼你就可能擺脫貧困,甚至進入軍籍,那麼你的家人與死亡之間的距離就會越來越遠,所以在聽罷甘寧的話後,一個水手義無反顧的縱身撲落江中,直朝着蒯越的落水出猛力劃去!
甘寧微微點了點頭,他曾經聽劉協大讚蒯越此人,所以在此情形之下,他纔會驟然冒出救出此人的想法,他舉目望去,只見那水手猶如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兒在水中急速奔行,而那些敵軍卻着急拼命游出鐵鏈,倒對這個往裡游去的人全然不放在心上!只一會的功夫,那水手便已經奔到蒯越的落水處,只不過,此時的蒯越已經沉了下去,那水手猛然倒翻過來,一頭扎進江底,然後便不見了蹤影!
此時水中的敵軍就好比急速奔行的魚羣,一下子蜂擁而至,竄出鐵鏈之後,調頭往襄陽水寨中游去,可外圍的甘寧部隊,卻像早已守候的魚網,密集的弓箭,頻繁下落的長矛就是織網的線,或許也有人能夠從那漏洞之中逃出去,但是,此時的蔡瑁大軍也同樣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在甘寧軍身後佈下第二道防線,如果說一百人從鐵鏈中游出,從甘寧手底下又逃出三十,那麼蔡瑁無疑就是全殲敵軍的後招!蒯越的一萬軍隊,此時已經不到三千,江面上漂浮的屍首足夠鋪成一條長長的道路,卻聽蔡瑁突然喊道:“降者不殺!”
此言一出,無數敵軍立刻向船隊靠攏,高聲喊着願意投降的口號,而蔡瑁則適時的放出小船,將這些人全部拉上來,然後轉到大船之上!
甘寧微微冷笑,蔡瑁這樣做的目的再清楚不過,他是不放過任何一個積攢兵力的時機,不過,甘寧卻不會去跟他搶,這些兵馬到時候還不是劉協的兵馬?而他此次率軍出征更揹負了刺殺蔡瑁的重任,也無暇與他多做計較,若是惹得蔡瑁對自己有了防備,那想要再下手可就難了!而他此刻卻將雙目遊離在江面上,不停地搜索,那水手中途浮上來透了兩回氣,看樣子,並沒有找到蒯越,甘寧微微嘆息,若是再沒結果,想來也是凶多吉少了!
“噗”江面上陡然竄起一陣浪花,甘寧順目望去,卻見那水手再度付出水面,在他的臂彎下,蒯越緊閉着雙目,臉色發青地面朝天空,正一點一點地朝船隊行來!甘寧見狀大喜,立刻命人放下小船迎了過去!只不一會的功夫,全是精溼的蒯越便被拖上大船,甘寧上前一步,微微蹲下,但絕蒯越雖然渾身冰冷,但胸口依然微熱,且伴隨着緩慢的心跳,他立刻命人將蒯越擡下去急救!
此時,江面上的戰火也已經漸漸熄滅,投降過來的三千餘衆都被蔡瑁接管,江面上,除了戰火殘留下的船渣和屍體,再無其他,蒯越的一萬兵馬一個不留,死的死,降的降,竟沒有一個人活着回到襄陽城的!
戰船上,蔡瑁嘴角的笑容更甚,在他的部屬策劃,甘寧的積極配合下,此一戰不但大勝,就連自己的損失也是微乎其微,而這正是他所希望的結果,望着那些降兵一個又一個地走進船艙,蔡瑁的心意竟微微起了變化,原先他倒是希望名義上依附劉協,實則獨自稱王,但此刻他卻忽然覺得完全沒有了這樣做的必要,劉協大軍只剩下萬人,且根本不習水戰,自己一但攻下襄陽,就可以佔據襄陽,以其爲根基,然後調頭攻打樊城,而且自己還在樊城中藏了一萬兵馬,要想拿下樊城可以說輕而易舉,只要襄陽和樊城落入自己手中,那麼他就可以效仿劉表,獨佔荊襄的腹地,而從劉協先前決議退兵則可以看出,許昌根本沒有多餘的兵馬前來支援,所以,只要自己拿得下,就沒有人會再與自己爭,這豈非比寄人籬下要強上許多?就在他正自懷想之時,一條小船從對面悠然而來,蔡瑁正了正神,臉上鋪滿笑容,竟自迎了上去:“甘將軍鐵鏈圍困敵軍,使其大敗,可是大功一件啊!”
來人正是甘寧,當小船快要靠近蔡瑁的大船之時,他忽然藉着一根竹篙在船身一點,縱身躍起,穩穩當當地落在蔡瑁的對面,只見甘寧打了個哈哈:“若沒有蔡將軍的調度部署,未雨綢繆,甘寧這功績又從何而來?說到底,還是蔡將軍高明啊!”
蔡瑁仰天大笑:“甘將軍過謙了!”說罷,撇了一眼甘寧:“怎麼,甘將軍此刻前來可是有什麼事?”
甘寧點了點頭,忽然咧嘴一笑:“陛下讓我來傳個口訊,說是蔡將軍此次功績甚大,等進入襄陽之後必定重重有賞!”他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了蔡瑁一眼:“據說陛下已經和賈尚書商量過,封蔡將軍爲襄陽侯!”
蔡瑁淡然一笑,面色雖然恭敬,但心中卻甚是不屑,等攻進襄陽城,他又何須要他劉協的封賞,但此刻他卻比能輕易表露,如今他還需要藉助劉協的兵馬來攻打襄陽,於是當下便道:“臣謝過聖上美意!”轉而卻眉峰一揚:“甘將軍,聖上派你來,不會只爲這封賞一事吧?”
甘寧聞言,嘿然道:“蔡將軍果然絕頂聰明!”他說罷,又沉聲道:“如今此戰已勝,按照常理來說,咱們應該兵退樊城,休整一夜,來日再攻打襄陽!可陛下的意思是咱們大可趁着士氣高昂之際,揮師北上,一舉奪下襄陽!”他說罷,目光一頓:“不知蔡將軍以爲如何?”
蔡瑁心中冷笑,人說夜長夢多,劉協這麼迫切地希望拿下襄陽也就是擔心暗生變故,出了什麼亂子,不過,既然自己有了自立的打算,那麼同樣爲防止變故,他也希望能夠迅速北上,所以,即使劉協不下令,他也會去提議,可不想,自己剛想睡覺,劉協倒送來了枕頭,想到此,他毫不猶豫道:“甘將軍,那還得有勞你與我相互配合,咱們現在就發兵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