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好奇不已,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王允的妙計。
王允坐直了身子,輕撫長鬚,從容說道:“陛下有意將求學之道,播於四海,令大漢青年,皆成飽學之士,諸位可知?”
此言一出,衆人神色都有些暗淡下來。
“司徒所言,下官等人如何不知?此事本是各有利弊,利者,便於我等後輩子侄求學,出仕,且在太學之中,多結交些同窗好友,對日後仕途,自然也多有裨益。只是如此一來,我等士族地位,只怕會日漸衰退,尋常農夫、走卒之子,也可同堂求學,同朝爲官。”
“是啊,只是那時,陛下的紙質書籍一出,天下震驚,我等一時也不曾考慮到這些細枝末節,如今想來,只怕陛下也是籌謀已久了。”
“司徒,您不是說有重振聲威的妙策麼?何以提起此事?”
衆臣納悶道。
王允笑道:“這奧妙之處,便在太學之中。”
衆人愈發疑惑:“此言何解?”
王允說道:“大漢天下,符合太學招收年齡者,數百萬之多,可太學能容納多少學子?太學也好,四處新辦官學也罷,每次招考之時,門庭若市,人羣熙熙攘攘,比肩接踵,揮汗如雨。多少人想要求學,而不可得,而朝廷本就是百廢待興之際,更兼如今又是開疆拓土,鮮卑、羌人、南匈奴諸部,多有臣服,數年之後,只怕還要多出不知幾個雲海郡。治理地方,墾荒興農,興修水利,籌辦醫館,開設藥局,所需人才,不知繁幾。”
“陛下早有愁容,太學和官學,每年所能培育賢才,少則萬餘,多也不過兩萬而已,怎能滿足國家所需?”
衆人之中,稍顯聰慧者,已經聽出了眉目。
“司徒的意思是……我等創辦私學,招攬士子,與太學分庭抗禮?”
王允臉色頓時板了起來:“愚蠢,什麼分庭抗禮?是爲朝廷分憂。”
“啊……對對對,下官該死,是爲朝廷分憂,哈哈哈。”
其中一人,卻是面露憂慮:“只是……真要招收那些草莽百姓之子入學麼?這……是否有辱斯文?”
王允斜視了他一眼:“短視之輩。此事已是板上釘釘,陛下一心想要成此大事,天下萬民,也是翹首以盼,已非你我之力,所能逆轉。既如此,何不順勢而爲,將賢才收爲己用?朝廷創辦與支撐官學,耗費極大,能辦出多少?我等齊心合力,不出幾年,定可使朝廷賢才,多出於我等門下,那時,你我等輩,豈不高枕無憂矣?”
衆人聽得,撫掌稱快:“妙極,司徒真乃無雙國士也。”
“陛下那邊……不知是否會應允此事?”有人提出了疑問。
“放心,我等此舉,乃是順應聖心而爲,陛下只有歡喜,怎會違逆?興辦私學,與官學一般,可每年定期考察,選拔賢才,此事絕對可成,諸位回去,好好準備,待陛下出塔後,請了旨意,即刻動手。”
“如此,我等這便回去籌謀。”
衆人欣喜非常,當即起身告辭。
王允將他們送到門外,隨後臉上洋溢起了得意的笑容。
“楊彪啊楊彪,你想這主意雖好,可動作卻不及我快了。待得私學遍佈天下之時,我太原王氏這士人領袖之地位,再無人能夠撼動矣……”
“八百里急報……孫堅要求朝廷嚴懲坑殺降卒的鎮南將軍程良,以及濫用刑罰,屈打成招,虐殺忠臣的洛陽令滿寵,並罷免趁天子閉關之機肆意妄爲,禍亂朝綱的尚書令荀彧、司隸校尉錢理。孫堅以‘清君側’之名,集結步兵十五萬於廬江,水師兩萬於巢湖……”
“八百里急報……徐州劉備,呈送萬民書,上奏朝廷,嚴懲程良、滿寵、荀彧、錢理等人,同時命其二弟姜桓,攜大將太史慈,領兵十萬出東海,進逼兗州。其本人與三弟張飛,領兵十萬出濟南,進逼冀州……”
“八百里急報……曹操稱奉詔討賊,發討賊檄文於四海,起兵三十萬,駐紮汝南……”
“八百里急報……高句麗爲報前次戰敗之仇,其主故國川王,統兵十五萬,御駕親征,攻入遼東……”
一份份急報,接連不斷地送入到了御書房之中,饒是以荀彧和錢理這等處變不驚的性格,此時也不由得冷汗直流。
“曹賊不但準備了三方聯軍,還讓高句麗出兵響應,委實難辦了。”
錢理眉頭緊鎖。
荀彧看着這四份急報,說道:“此事原也在意料之中。”
錢理有些緊張道:“如此大事,是否要報之陛下知曉?”
荀彧稍作沉思,隨後搖頭道:“暫且不必。這四路大軍,除卻曹軍以外,其餘一時之間,皆暫可不必憂慮。”
“爲何?”錢理不解。
“高句麗當初一戰,已近乎傾盡全國之力,爲趙雲將軍所敗,如今元氣大傷,這十五萬大軍,想來多半是臨時徵召,毫無戰力可言,田豫、田疇二將,也是善戰之人,且自那一戰後,連日加固城防,縱然趙將軍不在,以如今幽州之力,也足可抵擋。”
“嗯……你說的也有理。不過孫堅和劉備兩路大軍,卻是氣勢洶洶,手下謀士、猛將,不在少數,如何應對?”
荀彧說道:“這兩人,雖然與曹操結盟,卻是各懷鬼胎,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會輕易發兵,直接與朝廷爲敵,那樣便等於撕破臉面,再無轉圜之地。然曹賊與朝廷勝負如何,他們尚不敢斷定,在此之前,也不足慮。”
錢理聽得連連點頭:“文若所言,句句在理。不過,益州此次不曾出兵呼應,倒是奇特。”
“並不奇怪,劉焉如今已是油盡燈枯之時,隨時皆有可能死於塌上,再加上關將軍,還有馬超將軍,坐鎮涼州,張任幾次從漢中出兵偷襲,都不曾得手,如今益州自顧不暇,豈有餘力再與曹賊等人聯手?何況劉焉自立爲帝,與曹操也是不死不休之大敵。”
錢理聞言,微微頷首:“這倒也是。那以你之見,眼下對這些烏合之衆,便該當置之不理,一切等陛下出關之後,再做計議?”
“不,有一處地方,須得馬上飛鴿傳書,前往提醒多做提防。”
荀彧的話,讓錢理再次陷入了疑惑之中:“何處如此要緊?”
荀彧用手指向了地圖上的一座小城:“慎陽城。”
此刻的慎陽城外,大軍圍困,水泄不通。
“孃的,這曹賊攪擾了本將軍的酒興,實在該殺。”
程良氣急敗壞,一戟劈開了城牆上的一角。
這時,城外大軍之中,一人策馬而出,來到了距離城門約二百步遠的地方,站定身形。
“程良將軍何在?在下夏侯淵,有幾句話想說與足下。”
“說你祖宗!”程良隨手抄起剛剛被自己砍下來的一塊破碎青磚,奮力扔了過去,只是相隔太遠,自然是不可能打得到夏侯淵了。
“要打便打,要你在這裡多嘴多舌。”
夏侯淵對他這幅態度,也不以爲怒:“程將軍乃當世英豪,勇冠三軍,忠義千秋,我家主公,欽慕久矣。如今我六萬大軍,將此縣城圍困,將軍已是插翅難飛,若能早降,尚可封侯賜爵,榮華富貴,將軍何不……”
“我呸!”程良怒不可遏:“本將軍追隨大哥,征戰十多年,何曾怕過誰來?曹賊區區宦官閹賊之後,也敢欺辱於我,簡直是不知死活,要我程良投降,他也配?”
夏侯淵喊道:“將軍縱然不爲自己,也該爲城中這些將士們考慮一二纔是啊……”
“考慮你姥姥,來人,給我放箭!”
程良直接喝令着,一波箭雨騰空而起,夏侯淵不閃不避,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利箭飛來,隨後落到了自己面前數十步遠的地面上。
“唉,我家主公一片好意,乃是誠心招納將軍,將軍何必如此固執呢?”
程良直接啐了他一口:“呸,不知羞恥的東西,廢話少說,想要慎陽城,便從我程良身上踏過去吧!”
夏侯淵無奈地聳了聳肩,嘆息道:“既然如此,便休怪在下無情了。動手!”
幾支響箭,忽然放上了天空,程良一臉納悶:“這夏侯淵是什麼意思?放了響箭,又不來攻城,他意欲何爲?”
他正愁眉不展時,忽聽得身後的城中,傳來一陣陣呼喊。
“救火啊……快救火……”
“着火啦……快來人吶……”
程良一驚,急忙跑向了城牆的後面,放眼望去,只見城中心的一座高大雄偉的建築,此刻已是一片火海。
“糟糕,是縣府着火了!”
他急忙呼喝起來:“快,派一千兵士,速速前去救火,快啊……”
一名將領卻拉住了他:“將軍不可啊,區區縣府,無甚緊要,燒便燒了,斷不可爲此亂了軍心吶,否則,敵軍趁此來攻,我軍定然難以抵擋啊……”
程良一把甩開了他:“放屁!火勢如此兇猛,若不撲滅,勢必迅速蔓延,你當我是傻子不成?”
“將軍此言差矣啊,縣府四周街道,都極爲寬闊,只需讓城中百姓,再加上數十名士兵,稍加防範,便可讓火勢不至蔓延到周圍房屋,斷不可爲此大動干戈啊……”
“滾開!”程良一把推開了這人:“本將軍行事,還要你來教麼?馬上派一千人去救火……”
夏侯淵遠遠地看着城樓上的動靜,滿臉嘲諷:“這程良當真是個莽夫,唉,常與那張勇和高順交手,如今忽然面對這等廢物,此戰實在是有些索然無味啊。”
于禁走上來,笑道:“呵呵,將軍何必如此?慎陽城關乎到我軍能否與荊州兵馬,合兵一處,一旦攻破此城,不但糧草運輸之路就此完全暢通,還能齊聚三十萬大軍,屆時一齊北上,再破張勇與高順,那時自然有將軍伸展之機。”
“哈哈哈……文則說的在理啊……”
城中火勢,越來越旺,看得程良直跳腳。
他見夏侯淵依然沒有開始攻城,便再次呼喊道:“再派一千人……哦不,兩千人去,務必要在敵軍開始攻城之前,撲滅火勢!”
總共三千名士兵,再加上不少百姓相助,一桶桶清水,潑到縣府的火海之中,這才堪堪將火勢控制住。
程良長長呼出一口氣:“呼……總算是……”
“將軍,大事不好啦……”一個士兵的呼喊聲,打斷了程良已到了嘴邊的話。
“什麼事,讓你這般慌慌張張,簡直不像話。”
程良本就十分心煩,被他這樣一喊,更是惱怒起來。
“將軍……糧倉……咱們的糧倉啊……”
程良一聽這兩個字,整個人都繃緊起來:“糧倉怎麼了?”
那士兵指向了一個方向:“糧倉着火……着火了……”
“什麼?怎會如此?這……”程良順着方向看去果然,糧倉所在的方位,此刻也冒出了火光,雖然遠不如縣府那般兇猛,卻也已不弱。
方纔說話那將領,再次說道:“將軍,這分明是夏侯淵的調虎離山之計啊。”
“什麼計?”程良急急忙忙問道。
將領解釋起來:“城中糧倉,一直有重兵把守,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可偏偏糧倉距離縣府不甚遠,他們故意派暗探,在縣府點火,則糧倉守衛在情急之下,又有將軍軍令,定會分兵去救火,如此糧倉纔會被他們趁虛而入啊……”
程良聞言,恨得咬牙切齒:“狗賊……安敢如此害我!”
就在這時,城外忽然響起了悠長而嘹亮的號角聲,緊跟着,數萬曹軍,氣勢洶洶殺奔城牆而來。
程良原本對這個屢屢阻撓自己的屬下,十分惱怒,可是一聽他提起了劉赫,也很快冷靜了下來。
“可惡……夏侯淵……我早晚必殺你……傳令下去,縣府火勢不必理會,三千士兵速速前往糧倉救火,其餘人等,隨本將軍死守城門,誰敢擅離職守,軍法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