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之中,有多達四十餘萬冊紙質,且是印刷版的書籍一事,很快便傳了出去,在洛陽城中,瞬間掀起了軒然大波。
城中的各處茶樓酒肆,街頭巷尾之中,人人都在談論此事。
“聽說那些書所用的紙張,質地柔軟,光潔無比,乃是絕好的珍品啊。”
“可不是麼,我表姨的二舅的堂弟,就在太學裡做雜役,曾有幸見過院長盧公在藏書閣外的一個亭子裡看書,嘖嘖嘖,那書,那紙……只怕這一本書,便價值數萬,乃至數十萬錢呢。”
“爲了這太學,陛下可真是豁得出去啊。我做雜工的那幾個大戶人家,常聽他們埋怨朝廷輕賢慢士,以後啊,再讓我聽到他們這麼說,我就直接拿除草用的鋤頭砸爛他們的狗頭。”
“陛下不但對咱們老百姓好,還爲人開明,鼓勵通商,對工匠,商人一視同仁,更讓所有人都有讀書機會,真乃天神下凡,大漢列祖列宗庇佑啊。”
“我等能生在這等明君之下,真是祖墳冒青煙啦。要不我家那個成天就知道活泥巴玩的小狗子能有機會讀書識字麼?嘿,昨日他拿着幾個歪歪扭扭的字,說是我們一家四口的名字,還說老師教導,做人先學忠孝,在家要對爹媽好,嘿……那場景……”
“哈哈,老張頭,你咋還哭上了?”
“什麼哭了?我是……我是沙子迷眼了。”
“不過你們別說,我家那小子,都十一歲了,除了自己名字以外,再也不認識第三個字了,入學才幾天,就能把《三字經》都背出一大段來,連老師都誇他聰明,說他以後定會有出息哩。指不定以後能當個縣令,我老牛家可是光宗耀祖了,想想就提氣啊。”
“哈哈哈,你這頭牛也是個沒出息的種,纔想當個縣令?我可指望着我家那小子從兵院學有所成,以後能當個將軍嘞。”
“我可跟你們不一樣,當初我家婆娘難產,多虧華佗神醫出手相救,母子平安啊,我就要我孩子好好學醫,日後但凡能有神醫一成本事,治病救人,順便養家餬口,也能告慰祖宗啦。”
“會的會的,陛下對百姓學業如此重視,花了這等前所未見的大手筆,咱們再不讓家裡的娃兒們拼命學習,報效朝廷,那還是人麼?”
“可惜啊,我家那兩個孩子不爭氣,這次一個超齡沒考上,一個更慫,應考之前居然被嚇得拉肚子,錯過了考覈,嘿,他孃的,真把老子氣死了。”
“哈哈哈……你這兩個娃兒跟你一個德行……”
和百姓們的交口稱讚不同的是,在各大士族府邸之中,多數家主、大臣,都是面露苦色。
不少大臣,再次聚到了王允的府上。
“王司徒,原本齊聚洛陽,準備向太學發難的數萬名士子,如今一個個不是入了太學,便是正在想方設法要進太學,我家族中的不少子侄,爲了讓老夫去找盧公求個情,都快把我府中門檻踏破了。”
“是啊,萬萬沒想到,陛下竟然會有這許多紙質書籍,之前可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啊。”
“這下大漢士子之心,至少也要被朝廷收去七八成,我等只怕再沒有與朝廷抗衡之力了。”
“您可得拿個主意啊,否則等三年五載之後,我等世家,日後將無容身之地矣。”
聽着他們這七嘴八舌的,王允也有些不耐煩起來。
“都別吵了,吵得老夫煩死了。”
衆人被他這一吼,瞬間安靜了下來。
王允沉沉地嘆息了一聲,衆人見他一直沒有說話,卻也不敢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他纔開口說了一句:“看來陛下早就對我等有所防備了。”
他這麼一說,大臣中有幾個人頓時明白了過來。
“是了,連皇甫寒那一個晚輩,都能早早得知這紙質印刷書籍一事,盧植,皇甫嵩,崔烈他們,豈會不知?卻唯獨瞞着我等,這其中深意,實在不得不令人玩味啊。”
“司徒的意思是……是陛下已經不再信任我等?”有些臣子面露驚恐之色。
王允有些嫌棄地看了看這幾人:“你們怕什麼?即便陛下一時對我等起了疑心,那又如何?名望,地位,權力,皆需靠自己爭奪而來。”
大臣們紛紛點頭,不過隨即又有人問到:“可如今陛下盡得人心,縱然是我等家族之中,也多有子弟、門客,對陛下和這太學,日夜稱頌,滿心向往,何況外面百姓?”
“是啊,在如今朝堂之中,陛下將大權盡皆握於自己一人之手,同時倚重荀彧、錢理等人治理國事,在各州郡之中,凡是重鎮,也都是陛下親信擔任地方長官,我等還拿什麼與陛下爭?”
王允捋了捋鬍鬚,雙目看向了遠方,緩緩說道:“這紙質的書籍,可是個好東西啊。若是能掌握在我等手中……”
大臣們眼睛一亮:“對啊,那衆多士子一夜之間,態度大轉,變得尊崇和親近朝廷,無非就是爲了這紙質的書籍罷了。只要我等將書籍掌握在手,自然可以重新奪回士人之心。”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事說起來容易,辦起來卻是難如登天。
一名大臣說道:“這紙張乃是世間罕有的絕品,陛下卻能夠這般大量製作,更兼這印刷之術,精妙非常,兩者堪稱鎮國之術,陛下豈肯輕易交託與人?”
王允卻是微微一笑:“你們也知道這等製作之術,精妙無比,要製作出這四十餘萬冊書籍,其耗費之巨,自然不必老夫多說。陛下整兵修武,招募新兵,又撥出巨資,修建城防關隘,國庫早已是空空如也。”
“此次爲重開太學,單單這偌大的建築羣,就耗費了朝廷近十億錢,百餘萬石糧食,又印製這許多書籍,陛下只怕將皇后娘娘的那個內府,都全數掏空了。之後涼州、豫州,還有幽州都要用兵,聽說那童健今年還要再興建三座水壩,朝廷何以維繫?”
大臣們一聽,頓時來了興致,紛紛湊上前來:“司徒的意思,莫非是要趁陛下囊中羞澀之際,用錢糧買來這書籍刊印之術?”
王允笑了笑,隨後又搖了搖頭:“若能得到刊印之術,甚至是獨家造紙、刊印之權,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然而當今天子是何許人也?老夫料其定然不會答允。只要能從陛下手中購得大批紙張,甚至是已然刊印成冊的書籍,我等大開書局,不但可以再次爭取士人歸心,更可藉機賺得盆滿鉢滿,豈不兩全其美?”
“可是,如此寶物在手,陛下會不會自己親自開書局出售?畢竟那安漢商行,陛下可是幕後最大老闆。”
一名臣子這般疑問,引得衆人也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允卻波瀾不驚,說道:“斷然不會。這紙質書籍,固然極爲搶手,可要想憑此售得數億,乃至數十億錢,最快也當有數月之功。老夫聽聞這一年多以來,不但朝廷在秣兵厲馬,那益州劉焉,豫州曹操,還有遼東高句麗,也不曾懈怠,只怕近期便要起戰事。朝廷用錢在即,陛下根本別無選擇。”
話音一落,他和衆多大臣,面面相覷,隨後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