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烈怎麼也想不到黃勇竟被劉璟所殺,一時間,他心中又驚又喜,又是擔憂,驚是消息來得意外,他沒有半點心理準備,以至於他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劉璟,明顯有些失態了。
而喜是黃勇給黃家帶來了巨大的煩惱,他幾次攜帶兵器硬闖陶府,企圖搶走九娘,砸爛了陶家的門,打傷了陶家的人,使陶家在柴桑遭遇到極大羞辱,陶烈對黃勇也恨之入骨,卻又無計可施,今天聽到他的死訊,怎能不讓陶烈喜悅萬分。
不過陶烈畢竟是七十歲的老人,洞察世事,瞭解利害,他心中又不由有些擔憂起來,一旦黃祖知道其子被殺,他能放過陶家嗎?先是劉琮被打傷,就給陶家帶來無盡煩惱,現在又是黃勇被殺,使陶烈更加心亂如麻。
片刻,陶烈又問道:“這件事,你準備告訴州牧嗎?”
劉璟點了點頭,“過幾天,我準備回一趟襄陽,把黃勇人頭帶給州牧,講清楚黃勇傷害劉琮之事,防止我被小人誣陷。”
陶烈明白他的意思,劉琮被打傷之事很可能會被蔡家做文章,栽贓到劉璟頭上,所以這件事劉璟不能大意,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劉璟解釋得圓滿,能不能也替陶家解除這個麻煩?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陶烈隨即又想到,劉琮畢竟是傷在陶家,而且是人根損傷,陶家確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劉表不可能就麼輕易放過陶家。
如果能出一筆錢糧了結此事,也已經是陶家不幸中的萬幸了。
想到這,陶烈心中一陣黯然,他嘆口氣道:“黃勇被殺之事,我會保守秘密,但這次我去東吳弔孝,我還是決定把九娘帶走,暫避風頭,這其實是爲了公子,請公子理解。”
其實劉璟心裡明白,劉表絕對不可能答應他娶陶湛爲妻,這件事必然會引發叔侄間的矛盾,只要劉表不逼他娶其他女人,他也暫時不想在劉表面前提陶湛之事,以免影響他的柴桑大計。
陶湛暫時離開,對他劉璟確實不是壞事,至少可以避免他和劉表的矛盾,這一點在他剛剛入主柴桑之時,尤其重要,劉琮因陶湛而受傷,如果劉琮出言討求,蔡夫人又在一旁吹吹枕邊風,劉表未必能保持清醒。
陶烈洞察人心,及時將陶湛送走,避免了陶家在自己和劉表之間的爲難,可見陶烈的良苦用心。
而且陶湛母親去世,按照孝禮,在一年內她也不可能出嫁,想到這,劉璟終於點了點頭,“我只希望她在江東安全,不要被江東某個權貴看中。”
劉璟的鬆口,陶烈一顆心終於落地,他呵呵一笑,“你放心吧!我們在東吳也有府宅,我不會讓她拋頭露面。”
“那老家主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事不宜遲,我打算明天中午就出發,除了九娘外,還有她的兄長陶政也會一併跟我前往東吳。”
陶烈忽然感覺劉璟的沉默似乎在提醒自己什麼,他凝神思索,這才恍然大悟,又笑着緩緩道:“我這一去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不過我已吩咐過長子,目前陶家是他做主,公子有什麼要求,儘管向他提出來,陶家會鼎立相助。”
劉璟點了點頭,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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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不亮,陶湛的母親便在親人的哭泣聲中匆匆下葬了,深埋於長江南岸的碧雲崗,這是她生前最喜歡的一處風景絕佳之地,現在成了她的長眠之所。
在最後拜別母親後,陶湛也要登船隨祖父離開柴桑前往江東,此時陶湛心中充滿了離別的哀傷,她不捨離開母親,也不願離開劉璟。
但她也最終明白,自己留下只會讓家族難以面對劉璟和劉表的矛盾,也會使劉璟爲了自己而得罪伯父,她心中不捨,但最終還是登上了前往江東的大船。
大船上,陶湛身着一襲雪白的長裙,秀眉如黛,雙眸如水,素面烏髮,不帶一絲修飾,更顯得她不沾凡塵,美如仙子,對母親的哀傷和與愛郎離別,更使她目光裡充滿了憂愁。
她久久地注視着劉璟,他那英武而輪廓剛強的臉龐的讓她心中有一種難以割捨的依戀,他那明亮和堅定的眼睛使她心中生出無限期待,她期待有一天,自己能風風光光出嫁,嫁給他爲妻。
大船啓動,順流緩緩向東去,陶湛站在船尾,向劉璟揮手,依依惜別,這一刻,她終於情難自禁,淚水從雙眸中涌出。
劉璟站在岸邊,默默注視着大船遠去,船尾佳人長裙如雪,儼如夏日午後盛開的一朵白蓮。
劉璟慢慢打開了手中的素箋,一行娟秀的小字出現在他眼前:‘妾心似金石,刀劍不可斷,妾意如江水,思君不迴轉,願君男兒志,一諾重千山。’
.......
武昌城太守衙門,黃祖狠狠將一隻硯臺砸在地上,‘砰!’地一聲巨響,硯臺粉碎,墨汁四濺。
伴隨着黃祖咆哮如雷的吼聲,“你還有臉回來,損兵折將,柴桑城也被劉璟佔據了,你知不知道,我黃祖總有一天會死無喪身之地!”
黃射跪在地上,垂頭喪氣,一言不發,這一仗他打得確實窩囊,損失了三千軍隊不說,而且他趕去援助的柴桑居然已被劉璟奪取,周凌以通敵罪被劉璟處死。
父親的大發雷霆讓黃射心驚膽戰,他只得低頭認罪,“孩兒有罪,願受父親懲處!”
這時,黃祖的首席幕僚蔣齊在一旁勸道:“太守息怒,這次柴桑變化來得太突然,誰也想不到劉璟利用江東軍偷襲柴桑的機會一夜奪權,再加上柴桑城封鎖消息,公子不知實情完全可以理解,而且我們和江東軍交戰多年,雙方互有勝負,這次江東軍佔據優勢,公子兵敗也是正常,太守不要太責怪公子了,他確實也盡力。”
其實黃祖何嘗不知道,這件事把責任推給長子,確實有點牽強,但柴桑的失陷又讓他憤怒之極,同時也讓他感到一種難以言述的害怕。
劉璟竊取柴桑,意味着劉表已經向江夏打入了一根楔子,柴桑戰略地位極其重要,這比陽新縣被甘寧佔據要嚴重得多。
其實要怪,就怪他黃祖太大意了,明知劉璟在柴桑,竟然只留了五百人給周凌,這便給劉璟抓住了機會,還有陶家,如果陶家不支持劉璟,劉璟也不可能奪取軍權,恨得黃祖牙齒直癢,他就恨不得將陶烈那個老匹夫千刀萬剮。
此時,黃祖滿腔怒火升騰,偏偏又找不到發泄之人,只得將所有怒氣發泄在兒子身上。
蔣齊的勸說,使黃祖怒火稍平,他惡狠狠瞪着兒子問道:“還有,你兄弟究竟跑到哪裡去了?你有派人找過沒有?”
黃射感受到父親語氣稍緩,連忙道:“孩兒派人找過,現在還沒有消息,孩兒有點懷疑,他或許被關押在陶家。”
黃祖搖搖頭,“不可能!”
黃祖很清楚,陶家雖然暗助劉璟,但要他們扣留自己的兒子,他們卻沒有這個膽子,黃勇肯定不會在陶家。
黃祖暗暗忖道:‘難道是因爲他打傷劉琮,自知闖下大禍,所以躲藏起來了,想過了風頭再出來。’
雖然很有這個可能,但黃祖還擔心另一種可能,那就是自己兒子已經死了,兒子或許去找劉璟,被他害死,黃祖知道,勇兒不會放過劉璟,那麼劉璟一旦抓住機會,他又會放過自己的兒子嗎?
黃祖心中焦慮萬分,既擔心兒子的生死,又擔心柴桑的存亡,兩頭一起煎熬,讓黃祖心中亂成一團,他對兒子擺擺手,“你先下去!”
黃射起身,恭恭敬敬告退了,等侍衛收拾好了硯臺碎片,房間裡安靜下來,黃祖這才咬牙切齒對蔣齊道:“我想立刻發兵奪回柴桑,公以爲如何?”
蔣齊嚇了一跳,連忙勸道:“太守要冷靜,現在攻打柴桑百利無一弊,萬萬不可急躁。”
黃祖心中確實急躁,他恨不得立刻帶兵去奪回柴桑,但他畢竟不是黃勇,年紀也擺在這裡了,蔣齊的話令他心中稍稍理智,又問道:“爲何是百弊無一利?”
蔣齊嘆了口氣道:“現在劉璟剛剛擊敗江東軍,聲望極高,同時士氣高漲,太守若兵少,未必能拿下柴桑,一旦太守在柴桑投入重兵,會讓劉表或者江東抓住機會,這是其一。
其次柴桑屬於江夏,士兵之中不少人都有親朋在柴桑,太守沒有理由地攻打柴桑,會讓太守蒙上反叛荊州的惡名,同時也會引發士兵的反感,對太守的名聲極爲不利。
最後,攻打柴桑也就是意味着太守和劉表徹底翻臉敵對,太守可準備好了嗎?”
蔣齊的勸說句句刺在黃祖的心上,使黃祖終於冷靜下來,半晌,他才恨恨問道:“那我該怎麼辦?就這麼眼睜睜看着柴桑被劉璟竊取嗎?”
蔣齊微微一笑,“我倒覺得太守的當務之急是和劉表和好,穩住劉表,獲得蔡家的幫助,無論如何,不能和劉表翻臉,不能讓劉表找到藉口,派重兵到江夏來,同時等待時機,一旦機會來臨,可以計取柴桑,而不用強攻,只要我們軍隊入城,那就劉璟便大勢已去。”
黃祖終於聽進了勸告,他緩緩點頭,“只要能保住江夏,我就裝一次孫子又如何?我明天就出發去襄陽。”
“太守不怕被劉表扣在襄陽嗎?”蔣齊有些擔憂地問道。
黃祖卻搖了搖頭,不屑一顧地笑了起來,“還能有誰比我更瞭解劉表?他若敢扣留我,就不是劉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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