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柴桑以西的江面上,一支由八十艘快船組成的船隊正東疾速行駛,爲首船上掛着五彩錦帆,儘管在甘寧投降荊州後,這種五彩錦帆已經在長江上消失。
但今天,它卻又一次出現在大江之上,前方船隻無不駭然避讓,甘寧目光敏銳地注視着前方。
他披頭散髮,濃黑的長髮迎風而飄,雙襟散開,露出胸前古銅色的肌肉,他手執雙戟站在船頭,粗獷而威武。
在他旁邊坐着一個身材瘦小如猴的少年,他正是劉璟派去給甘寧送信的侯五,侯五機靈能幹,熟悉路程,沒有辜負劉璟的重託,他很快就找到了甘寧。
侯五坐在一旁,目光敬畏望着甘寧,這麼高大威武,兇悍飄逸,這是他最崇拜的英雄,遠遠超過了江夏左王,現在居然和他同坐一船,離他這麼近。
侯五心中亂成一團,他彷彿變成一隻石猴,整整兩個時辰,一動也不動。
“大哥,還有二十里,我們就到柴桑城了!”桅杆上,甘寧的一名義弟在大聲喊道。
甘寧點點頭,回頭令道:“升起血旗,命弟兄們準備作戰!”
一面鮮紅色的三角旗在桅杆頂部出現,這是準備作戰的旗語命令,緊接着八十餘艘快船,也紛紛升起了血旗。
船隊乘風破浪,飛速向柴桑城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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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投石機和石砲給江東軍帶來沉重打擊,但江東軍兵力強大,先後投入一萬五千人攻城,使投石機和石砲漸漸失去了犀利的防禦效果,越來越多的江東軍攻上城頭。
西城的壓力更加超過東城,一段長約二十丈的城頭上危機四伏,兩架攻城梯的江東軍突破了防禦,殺上城頭,這儼如打開一道缺口,瞬間便有兩百餘人洶涌上城,控制了這段城牆,使柴桑防禦變得極其危險。
在這萬分危急之時,劉璟率領三百餘人支援而至,和五百餘名殺上城頭的江東軍鏖戰,雙方呈扇形擁堵在一起,人擠人、人挨人,無法再使用長兵器,只能用刀劈、用匕首刺、用箭戳,甚至用拳頭砸,用牙齒咬。
不斷有人哀嚎倒地,或許只是受了輕傷,但很快就被活活踩踏窒息而死,慘叫聲此起彼伏,死屍遍地,血污染紅了城頭。
劉璟眼睛通紅,聲音也嘶啞了,他不斷竭力大喊:“不準退後,一步也不準退!”
在城外的幾架攻城梯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江東軍士兵,他們只是無處登城,只要城上的守軍稍稍後退,便立刻會有數百人殺上城頭,柴桑城大勢將去。
雙方皆無退路,只能看誰能堅持到最後,事實上,柴桑城守軍的局勢已危急萬分,若他們再殺不退衝上城的敵軍,那麼很快會崩潰。
這時,一名士兵飛奔而至,帶着哭腔大喊:“公子,東城也堅持不住了,廖將軍請求支援!”
劉璟額頭上大汗淋漓,身上臉上全是血污,他向四周看了看,嘶聲大吼道:“讓王泰來見我!”
王泰負責指揮民夫,此時民夫也是一片混亂,至少有一大半人都無法再面對血腥殺戮,偷偷逃下城,躲回自己家中,這是人性的必然,只有經過長期訓練,他們才能百鍊成鋼,才能成爲一個真正合格的戰士。
他們臨時募集,只訓練了兩三天,讓他們應對徐盛的數千人或許可以,但面對兩萬江東軍的進攻,還要他們視死如歸,血戰到底,那顯然是不太現實。
王泰指揮六百餘人防禦中段,這裡的壓力要比東西兩頭小得多,不是江東軍進攻的重點,也沒有江東軍殺上城頭,但鏖戰依然存在,十幾架攻城梯在中段進攻,雙方箭矢如雨,滾木礌石如冰雹般砸下,雙方不斷有士兵傷亡,慘叫聲響徹城頭城下。
“王將軍!”
一名士兵飛奔而至,對王泰大聲道:“公子有令,命你立刻過去。”
王泰交代一名屯長几句,滿頭大汗向城西奔去。
“請公子吩咐!”王泰奔至劉璟面前,氣喘吁吁道。
“還剩多少民夫?”劉璟急問道。
王泰回頭看一眼石砲和投石機旁的民夫,心中又盤算片刻,道:“大約還有六百餘人。”
劉璟毫不遲疑令道:“所有民夫全部投入戰鬥,可一分爲二,你率三百人增援西城,將江東軍推下城去,其餘三百人交給我,我去支援東城。”
“遵命!”
王泰飛奔而去,六百餘民夫迅速被一分爲二,王泰率三百人增加西城防禦,而劉璟則率其餘三百餘人,向東城殺去。
此時東城廖化部已經漸漸支持不住,他手下只剩下六十餘人,而江東軍已增加到三百餘人,眼看東線防禦即將崩潰,就在這萬分危急時刻,劉璟率領一支生力軍及時殺到了。
“弟兄們跟我殺進去!”
劉璟厲聲大喊,他手中長槍舞動,殺進了敵羣中,大槍翻飛,神出鬼沒,一連挑翻三名敵將,硬生生地殺開了一條血路,使援軍和廖化殘部融合爲一體。
主將的身先士卒令荊州守軍士氣大漲,攻勢如潮,殺得江東軍節節後退,不斷有人翻滾下城,連潘璋也支持不住,手提利斧向城下退去。
僅僅一盞茶,攻上東城的江東軍被全部趕下城,危機終於解除,這時,劉璟對廖化大喊:“東城由我來防禦,你速去支援王泰!”
廖化對劉璟敬佩得心悅誠服,他抱拳施禮,“遵令!”率領二十餘人向西城王泰援助而去。
這時,劉璟掄起鼓槌,再一次敲響了趙雲教他的催戰大鼓,鼓聲驚天動地:‘咚——咚——咚!咚!咚!’越來越急,鼓聲迴盪在柴桑城上空,每一記戰鼓聲都敲打在荊州士兵的心中,令他們士氣振奮,鬥志昂揚。
城頭上,戰局開始逆轉,一羣羣逃下城的民夫又重新返回了城頭,他們鼓足勇氣,加入到守城的防禦作戰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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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丘之上,魯肅望着城頭上的鏖戰,眉頭皺成一團,已經一個半時辰了,柴桑城還沒有能夠拿下,而眼看死傷越來越慘重,他心中默默估算,傷亡已經接近四千人。
如果加上幾天前徐盛的千餘人死傷,那就損失超過了五千人,魯肅也沒有料到竟然有如此慘重的傷亡,這讓他怎麼向吳侯交代?
這時,徐盛上前低聲道:“都督,我軍士氣已經在下滑,而敵軍士氣高漲,估計這一波攻勢不會成功,不如先撤回來,休整後再戰,否則傷亡會更大。”
“不行!”
凌操在一旁斷然道:“一萬五千人攻城,敵軍才數千人,還被殺得敗退,傳出去,讓江東軍顏面何存,請都督給我五千援軍,我會在半個時辰內奪下柴桑,若不成功,願受軍法處置!”
凌操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片大喊,衆人不約而同回頭,只見身後的江面上已是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火光點燃處正是他們儲存糧草船隻的停泊之地,魯肅大吃一驚,急問左右,“這是怎麼回事?”
一名士兵飛奔而至,急聲稟報道:“啓稟都督,錦帆賊甘寧率一千餘人殺至,水寨守軍不敵,被其突入水寨放火,儲糧船已悉數被燒燬,情況緊急!”
衆人聽得面面相覷,徐盛急道:“都督,甘寧驍勇善戰,久負盛名,一般人難以抵敵,若不回兵防禦,恐怕船隻會全部被燒燬!”
魯肅臉色蒼白,他知道甘寧已投降劉表,是陽新縣守將,他必然是趕來援助劉璟。
魯肅左右爲難,半晌,他長嘆一聲,下達了撤軍的命令:“收兵回水寨!”
‘當!當!當!’
急促的金鐘之聲響起,這是江東軍收兵的命令,甘寧的意外偷襲使江東軍損失慘重,魯肅被迫下令收兵。
江東軍如潮水一般退下,望着撤退的江東士兵和敵軍水寨中的火光,城頭頓時一片歡騰。
城頭上,劉璟執槍而立,他也看見了江面上的濃煙和火焰,這必然是甘寧殺來了,他心中激動萬分,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感動,滾熱的淚水從他眼中涌出。
只有在幾近絕望的戰爭中,纔會深深地體會到援軍的寶貴,在他最需要支援的時刻,甘寧終於趕到了。
這一刻,劉璟的心中竟有一種鳳凰涅槃般的重生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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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江東軍撤回船上後,甘寧的船隊便消失在江面上,但他並沒有遠走,而是藏在某處,耐心地等待機會。
如果說江面也是行獵場,那麼甘寧無疑是這個獵場最優秀的獵手,他率領手下,就像一羣最狡猾的狼,不會和對手正面衝突,而是尋找機會,一擊噬敵。
船艙裡,魯肅心煩意亂,揹着手來回踱步,短短一個半時辰,他的軍隊死傷已達四千一百人,這個數字令他深爲震驚,其中一半以上傷亡在對方的投石機和石砲上。
加上徐盛損失的千餘人,那就有五千二百人傷亡,這是近幾年來,江東軍傷亡最慘重的一次,更重要是,柴桑城還沒有能拿下來。
魯肅不知道該怎麼向主公解釋這個傷亡,更不知道張昭等人將會對自己怎麼怒斥。
這時,門口傳來徐盛的聲音,“都督,我可以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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