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次日清晨,按照約定,陳縣君在縣府再次召集本縣豪紳。
直到晌午時,這些人方纔到齊。祖舉、祖昭以及祖家其他長輩都趕到縣府,李信自然少不了的同往。關於郡府的命令,前日時大家便已經有所知曉,今天也就沒有再過多贅言,直奔主題。陳縣君將祖昭的建議簡要說了一遍,並希望各亭隊的義勇在今天之內便開始自願報名,最好能在未來兩天裡確定馳援郡府的名單。
安陽亭張家等人從旁附和,再加上李信時不時的鼓動,現場的氣氛還是少不了積極的一面。不僅如此,同到縣府參加這次議事的張遠、張預兩兄弟,當場表示自願隨祖昭一起前往郡府,並且他們也直截了當的確定能策動二、三十名熟絡的夥伴同往。張家長輩對此雖感到複雜,但畢竟張遠、張預不是嫡系子弟,既然二人一定要去,自然不方便勸阻,另外多多少少還能彰顯張家的決心。
陳縣君是個明白人,他猜得出郡府目前狀況吃緊,於是主動提出給此次馳援郡府的本縣義勇再募集一筆錢糧。此言一出,現場氣氛明顯有所消減,各大家族豪紳面面相覷,或面色尷尬,或神態不悅。畢竟今歲縣裡備盜已經出了八百人的錢糧,這會兒還要再出,實在與往年這個時候的情形有太大出入。大家大戶最不喜歡的就是破壞傳統規矩,尤其還是涉及到如此實際的問題上面。
不過在祖家、張家最先帶頭願意再出一筆錢糧的情況下,其他人顏面上有所掛不住,只能跟着應承下來。想想這次畢竟是幫郡府解圍,一旦事情進展順利,待到賊寇之亂平息下來後,少不了會得到郡府的嘉獎,也算是付出有所回報。
到午後時,大致的問題基本上全部議定,包括各家各戶具體再捐多少錢糧、何事捐出,以及各亭動員志願義勇的工作安排等等。陳縣君破天荒的大方了一次,專程在府上設宴,款待各豪紳大戶以及李信等人。
席間,不知何時,忽地又把話題轉到城南趙家頭上。
趙家勾結車騎將軍從事王維陷害祖昭一事,如今在徐無縣雖然傳得不算開,但幾個豪紳家族還是略有耳聞。更何況去歲備盜招募義勇一事,趙家百般扭捏,最後竟一分錢糧都未曾捐贈,白白佔了一個大便宜,單單這件事已經讓其他家族大感氣憤。正因爲如此,此次馳援郡府的議事,並沒有邀請趙家前來參與,意義很簡單,也就是刻意來孤立趙家。
一提到趙家的事,祖舉自是憤慨不已,將趙家與王維的關係狠狠揭露,斬釘截鐵的認定祖昭入獄之事就是趙家從中構陷。
其他豪紳對趙家早有介懷,於是紛紛順着祖舉的話不吝辭藻的同批趙家不是。
李信在一旁聽着,哪怕沒有說話,心裡也進一步知曉祖昭被捕一事究竟是何原因。
當天下午,縣裡沸沸揚揚開始張羅抽調義勇馳援郡府的相關事宜。
無論縣府的公示,還是各家族各亭長、里長的宣傳,無不是鼓吹此次出征是爲徐無縣爭光,也是男兒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
“試想一下,咱們這次可不比往年縣裡備盜。在縣裡備盜無非是圖一袋糧食罷了,可到郡裡那就大不一樣了,如今郡里正是用人之際,稍微有點表現那就直接被委以重任了。”
“咱們徐無男兒經常跟胡賊交手,論氣勢、論底子,豈會比其他縣差?怎麼的也要讓其他縣知道咱們徐無男兒的厲害,你們說是不是?”
“知道麼,祖家大公子都說了,男兒就應當帶七尺之劍、立不世之功呢。”
“你胡說什麼呀,哪裡來的七尺之劍,傻了吧唧的,那是三尺之劍!”
“對,對,對,七尺男兒當帶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
正所謂一呼百應,在各式各樣言語的教唆之下,許多義勇皆認爲是時候該出去闖蕩一番,建立屬於男人的豐功偉業,待到衣錦還鄉之際倒要好好風光。只一兩天的光景,各亭登記處已經收到超過兩百餘人的報名,儼然已經達到計劃的人數。
同樣在這兩天時間,祖昭將板甲的設計進一步做了修正。他找來本莊的工匠,按照自己的指示將之前二十套板甲全部進行一番翻新,調整不合理的地方,並增添一些更合理的防護措施。爲了能在出徵前穿戴板甲,他要求工匠連夜趕工,儘可能快一些完成作業。
到二月十一日,北方總算迎來了像樣的春天。
儘管風一樣呼嘯,但卻沒有以往那麼讓人難受,光和日麗,頗有春暖花開的氛圍。
在這一天不僅徐無縣各大家族將馳援郡府義勇隊的錢糧全部準備到位,就連出徵義勇隊的人員編制也全部完整。祖昭和李信白天花了好幾個時辰,到各亭各里走了一趟,視察了一下那些資源出征郡府的義勇,並傳達通知明日下午正式啓程出發前往平剛縣。
從外面回來後,莊上的工匠將調整好的板甲呈給祖昭檢查。
修改過後的板甲在重量是沒有太大變化,但結構上卻有一些明顯的變動,雖然看上去仍然像是一具鐵桶罩在身上,幾乎沒有歐洲中世紀騎士鎧甲那般威武美感。不過若在黑夜裡乍得一看,倒也能顯得嚇人。祖昭對外觀自然沒有太大的追求,所爲外觀那是考驗工藝技術,畢竟板甲在中國並不流行,工藝技術只能慢慢摸索。
穿戴方便和舒適方面有了明顯提高,這便是讓祖昭感到滿意的地方,他重賞了本莊工匠,並且放下話去,但凡能夠提出更好改進板甲意見者,自己都會重金酬賞。以此來鼓勵這些工匠能夠積極鑽研板甲鍛造技術。
晚飯過後,祖昭尋思明天就要出發,不禁又考慮到辛秋白的安置事宜。
他總不能把辛秋白一個人留在祖家莊,畢竟辛秋白身份特殊,而且這件事也跟李信說過,李信還盼着能將辛秋白緝拿歸案,如若不能讓辛秋白提供有用的線索,只怕自己決計是不可能再“袒護”她了。
於是他又來到辛秋白的住所,進門前先詢問了兩名照顧辛秋白起居的僕從,過去幾天辛秋白可否有什麼異樣。僕從告知辛秋白整日閉門不出,但每天都按時吃飯,而且每次吃飯都顆粒不剩,倒是也沒有像頭一天那樣狂吃,似乎僅僅是愛惜糧食罷了。
敲了敲房門,走進屋裡時,祖昭看見辛秋白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發呆。即便他人已經走到近前,辛秋白仍然是無動於衷。
“近日可好?”
辛秋白微微回身看了一眼祖昭,神色冷漠,沒有想回話的意思。
然而過了一會兒之後,她緩慢的開口反問道:“聽說,你明日要走?”
祖昭點了點頭,顯然又是下人私底下竊議時讓其聽到了。他說道:“郡府有難,男兒自當效死沙場。我知你不會在此處久留,明日我會給你一些盤纏,你走吧。”
辛秋白微微揚了揚眉宇,她直視着祖昭,深意的問道:“你會讓我走?”
祖昭笑了笑,說道:“你覺得這幾日我有派人看着你麼?你若真想走,這裡沒有人能攔得住你。不過,若你尚且能夠念一份人情,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聽到這裡,辛秋白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在神色上顯出一種輕鬆之態來。這幾日她心中一直在糾結一個問題,那就是祖昭不僅沒殺自己,甚至還救了自己,住在祖家莊這幾天有吃有喝,也沒被人看管,這份人情無論如何是不能不記下。可是她明明是討厭像祖昭這樣的富家子弟,若現在不還這個人情,日後若再相遇又該如何去算?
“你說吧,你的人情,我一定不會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