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衆人大驚。
關羽的舉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你關羽不答應放百姓出城,給百姓一條生路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斬殺楚國使者,如此所爲,實在叫人匪夷所思。
“驃騎將軍息怒,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啊。”陳羣忙上前勸道。
關羽卻罵道:“什麼兩國?我大漢國乃是天下正朔,南楚僞國之賊,統統都是叛賊,統統都該殺!”
“父帥,可是……”關興也想勸解。
關羽卻猛一揮手,絕然道:“本將絕不和任何僞楚之賊談判,敢有再勸者,本將必當軍法處置!”
關羽發怒,以軍法威脅,這下無論是關興,還是陳羣,都不敢再進言。
左右親軍更不敢違逆,只得將驚恐的楚使拖下去,一刀宰了。
接下,關羽又下令,將楚使的人頭,拴在戰馬上,放歸楚營,好藉着斬使之威,給顏良一個下馬威。
一番發泄後,關羽的情緒,方纔稍稍平伏。
此時,陳羣才小心翼翼道:“城中百姓已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留他們在城中除了擾動軍心外,並無別的好處,其實下官以爲,倒不如放百姓放出,也省了我們的負擔。”
“誰說這些百姓沒有用處,他們可有大用處。”關羽冷哼一聲,眼中掠過一絲詭秘冷殘。
陳羣雖不明關羽的言外之意,但卻不由得身形一震,心頭不知爲何,卻是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酷之意。
楚營中,顏良還在等着關羽回覆的消息。
在顏良看來。放出百姓對關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只要關羽還存有一絲人性,必然會答應自己的提議。
帳簾掀起,周倉手提着一物,面色憤然的步入了帳中。
“陛下。我們的使者回來了。”周倉沉聲道。
顏良微微點頭,“將使者宣入吧,看來關羽是答應了朕的提議。”
周倉眉頭深凝,憤憤道:“陛下,關羽那廝非但沒有答應陛下的好意,而且竟還斬殺了咱們的使者。”
說着。周倉將手中包袱打開,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呈現在了面前。
顏良神色一震,左右龐統等羣臣,無不大爲震動。
“關羽個狗賊,不答應陛下所請就罷了。竟還殺我使者,實在是欺人太甚!”文丑怒不可遏的罵道。
“姓關的滅絕人性,他這是要讓黎陽一城百姓,隨着他陪葬啊。”法正感慨道。
“陛下,關羽不時識擡舉,竟敢斬殺我大楚使者,實在罪不容赦。”老將黃忠也怒道。
啪!
顏良猛一拍案。咬牙切齒的罵道:“關羽這賤人,竟敢如此猖狂,實在可恨。傳朕旨意,破城之後,務必要活捉關羽,朕一定要親手將他碎屍萬段,方消心頭之恨。”
顏良徹底的被激怒了。
如果說從前看在關鳳的面子上,他或許會讓關羽死得痛快一點,但是現在,關羽斬殺他的使者。已是在公然踐踏實他大楚的威儀。
面對如此猖狂之徒,顏良如果不讓他生不如死,那就不是他的風格了。
關羽殺使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營,大楚二十餘萬將士。無不爲此感到憤慨。
三軍將士怒火激盪,皆躍躍欲戰,迫不及待的要攻破敵城,殺光可恨的敵人。
在仇恨的驅使下,楚軍對黎陽城的圍攻,更是達到了瘋狂的地步。
一天從頭到尾,破城炮、水龍炮、弩車,諸般種種的利器,日夜不停的轟城,讓關羽不得一刻的安寧。
轟城的同時,顏良更向城中射出萬餘封“殺關檄文”,歷數了關羽之罪,向黎陽城的漢國軍民宣告,誰能生擒活捉關羽,獻城開降,必有重賞。
轟城戰術,心理戰術,絕糧戰術,重重的打擊下,關羽和他的殘兵,已是陷入了絕境。
不覺中,又是一個月過去,關羽連從百姓手中搶奪來的食物,也統統的耗盡。
黎陽城的漢軍,就此陷入了彈盡糧絕的地步。
軍府中,氣氛一片死寂。
除了關羽仍是滿面紅光之外,包括陳羣、關興在內的官員,個個都面有菜色。
糧草已盡,全軍除了關羽的供給不變之外,哪怕是陳羣這等高官,糧食供給也已減到三分之一。
全軍上下,人心浮動,崩潰已在眼前。
“驃騎將軍,如今糧草已盡,黎陽城難以再守,依下官之見,現在唯有出城突圍一條可走了。”陳羣有氣無力的說道。
此言一出,關興等諸將盡皆望向了關羽,雖未附合,但那般渴望着的眼神,卻顯示他們分明贊同陳羣的突圍之策。
關羽卻冷冷道:“天子給本將的旨意,乃是要本將死守黎陽,未得天子之旨,本將絕不會放棄黎陽。”
這冷絕之詞,只將衆將聽得險些吐血。
“黎陽被隔絕消息已有近半年,就算天子想讓我們撤退,我們也無從獲知,說不定,天子已知我們的難處,早就想讓我們突圍,只是苦於無法派人傳旨而已。”陳羣苦着臉道。
關興等人微微點頭,紛紛表示同意陳羣說法。
關羽卻沉聲道:“黎陽乃我漢國門戶,黎陽一失,楚寇就可以長驅直入,直取鄴城,國家社稷便將陷入危境,如此鎖鑰之地,陛下絕不可能放棄,更不可能會下旨命我們突圍。”
這下衆將都無言以對了,就連陳羣也沉默了下來。
這時,關興卻道:“話雖如此,可是如今糧草已盡,將士們沒飯吃,不需幾日便會生亂,黎陽城又如何能守。”
糧糧糧!一切都是糧!
沒有了糧草,什麼慷慨大義,什麼國家利益,統統都是狗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關羽,看他能有什麼解決之策。
關羽總不能說,沒有糧吃,就算是餓死,也要給老子死守城池吧。
沉默許久,關羽緩緩道:“糧草之事,本將自有解決之策,爾等都先退下去吧。”
衆將皆是又驚又疑,驚的是關羽竟說有解決糧草之策,疑的卻是,在如今樹皮都吃完的情況下,關羽又有什麼方法能解決了糧草。
衆人皆是狐疑不定,卻又不敢多問,只得紛紛告退。
“興兒,你且留下來。”關羽留住了關興。
衆人盡皆退去,大堂之中,只餘下了關興一人。
“父帥,你真的有解決糧草的辦法嗎?”關興迫不及待的問道。
關羽卻不答,只冷冷問道:“本將問你,這黎陽城中,還有多少百姓?”
關興一怔,卻不明白到了這個時候,視百姓如草芥的父親,卻怎會忽然想起關心起百姓了。
“城中原有五萬百姓,因爲斷糧餓死了有兩萬多人,差不多隻餘下兩三萬人吧。”關興狐疑的答道。
“兩三萬人……”關羽喃喃自語,手指暗掐,彷彿在計算着什麼似的。
片刻後,關羽眉頭一皺,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定。
接着,他便道:“興兒,你可知道,本將當初爲何要殺了楚使,不肯放黎陽百姓出城嗎?”
此時的關羽,忽然間提起了一個多月前的舊事。
關興心中愈加狐疑,只得嘆道:“兒猜想,父帥這麼做,恐怕是不想讓顏賊趁機搏得個愛民的名聲吧。”
“這只是其一。”關羽冷哼了一聲,“你還記得沒有,爲父曾經說過,這些百姓並非百無一用,他們也是有用處的。”
“用處?”關興越發的茫然,“恕兒愚昧,不明父帥的意思,還請父帥明示。”
關羽站了起來,他走到門過,負手遠望天空,目光漸漸凝重起來。
關興隱隱感覺到,一股凜烈的寒意,正從關羽的身上散發出來,這種寒意,竟讓關興有種毛骨悚然的錯覺。
“我們的糧草不是耗盡了嗎,這些百姓,不正派上了用場。”關羽忽然間道了這麼一句。
關興一怔,最初時還沒聽明白,心說這糧草吃光了,百姓家裡的餘糧早就也被搶光,又能派上什麼用場。
關羽緩緩轉過身來,赤紅的臉色已冷絕如鐵,眼眸之中,閃爍着令人戰慄的寒光。
驀然間,關興猛的驚醒,他明白了關羽的意思。
霎時,關興駭然變化,彷彿看到了這世上,最最可怕的東西。
“父帥,難道你竟要……”關興聲音顫抖而沙啞,驚恐的竟是有些結巴。
關羽卻冷冷道:“爲了大漢的社稷,爲了國家大局,爲父也沒有辦法,那些百姓必須要被犧牲。”
“可是,那可不單單只是犧牲啊,那是……”關興似是難以啓齒。
關羽卻瞪了他一眼,不屑道:“本將早教訓過你,做大事,不能有婦人之仁,看你那德性,怎的一點都沒有長進。”
關興被訓斥,驚謊的臉色間,又浮現出尷尬,他便僵在那裡,渾身戰慄,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時,關羽又轉過身去,擺手道:“爲父留你下來,正是要把這件事交給你去辦,這一次,希望你不要讓爲父失望。”
聽得此言,關興原本剛剛稍有平伏的情緒,陡然間又是駭然驚變。
當關興猛的擡起頭時,那一張臉上,已寫着了無盡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