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乍暖還寒,黃河之上,寒風依舊如刃。
大河上,數百艘巨大的戰船,正逆流徐徐而行。
旗艦的頂層甲板上,顏良負手而立,星目如刃,掃視着大河兩岸。
此間已接近濮陽水域,黃河在此段漸漸收窄,水勢也變得不怎麼湍急,居於河水之中,隱約可以看見兩岸的景像。
顏良可以依稀看見,北岸之上,塵土滾滾,旗幟招展,隱隱約約似有一條細細的黑線,正在緩緩的蠕動。
顏良知道,那是劉備派出監視他的步騎大軍,這支騎兵爲主的軍隊,從平原郡一直跟隨至此,始終不離視線,顯然是爲了防備他的大軍肆機在北岸登陸。
看着那支跟屁蟲似的燕軍,顏良冷笑了一聲,頗不以爲然。
船行徐徐,未久,南岸處開始出現營壘要塞的影像,過不得多時,一座巍峨的城池的輪廓,隱隱約約的就進入了視野。
“大王,濮陽城到了。”身邊的周倉道。
濮陽城,東郡治所所在,位於黃河南岸,通往中原的最重要的渡口城市,它的地位,就如同北岸的黎陽一般。
顏良極目南望着,卻見濮陽渡頭一線,壁壘高樹,旗幟密佈,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
劉備麾下第二號人物張飛,就統帥着三萬精兵,駐守於濮陽城一線。
在劉備看來,劉備若要進犯河北,最先要攻取之地,必然就是濮陽,故自採取龜縮政策以來,就命張飛屯兵於濮陽。將濮陽城一線打造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堡壘。
此刻,位於濮陽城中的張飛,早已收到劉備的命令,稱顏良水軍入黃河,極有可能要攻取濮陽城,故命張飛嚴守濮陽,絕不可讓顏良一兵一卒登岸。
“看來劉備是被嚇壞了,真的以爲咱們要滅他。”身邊的龐統,感慨道。
望着嚴陣以待的敵營。顏良卻如同在看耍猴一般,眼眶中閃爍着戲虐的眼神。
“劉備喜歡被本王當猴耍,就讓他繼續撲騰吧,傳令下去,大軍繼續西進。”顏良冷笑一聲。擺手一喝。
千帆招展,大河之上,浩浩蕩蕩的艦隊,繼續向西挺進。
不到半日的時間,長龍一般的楚軍艦隊,便從濮陽水域掠過。
濮陽渡頭,肅立已久的張飛。這個時候就茫然了。
張飛原以爲,顏良親率的十餘萬大軍,將在今天對他所堅守的濮陽渡,發動有史以來最猛烈的登陸搶灘作戰。他已做好了血戰一場的準備。
但令張飛感到詫異的卻是,楚軍似乎把他和他的濮陽城當作空氣一般無視,浩蕩的艦隊直接就從他的眼皮子底下穿過。
列陣以待的三萬燕軍,都暗鬆了一口氣。慶幸不用與強大的楚軍較量一場。
部下們心情放鬆,張飛卻不敢馬虎。
“顏賊不攻濮陽。難道是想攻取上游的白馬或是延津嗎?”張飛望着遠去的敵艦,口中喃喃猜想。
白馬和延津同屬東郡,乃是位於濮陽上游的兩個渡口,此二渡雖不及濮陽這般重要,但經此兩渡口同樣可北渡黃河。
特別是白馬渡,該渡口對岸就是河北最重要的渡口黎陽重鎮,當年官渡之戰,袁紹的大軍就是由此渡口殺入河南腹地。
“黎陽屯有重兵,就算顏賊拿下了白馬,又豈能威脅到黎陽,而且,顏賊還將側翼暴露給了曹操,哼,顏賊倘真去攻打白馬,當真是不知兵法也。”
張飛心中不屑,但卻不敢掉以輕心,當即派出遊騎,沿岸偵察楚軍的動向。
一天後,張飛得到了最新情報。
楚軍依舊並沒如他所想的那般,攻打白馬渡,艦隊依舊浩浩蕩蕩卻越過了白馬水域,繼續西進。
“顏賊不打白馬,那定就是打延津了。”張飛愈加狐疑,但卻仍然堅信。
然而,幾天之後的最新情報,卻讓張飛徹底的陷入了困惑之中。
楚軍不但越過了白馬,跟着又越過了延津,千艘戰船,竟然還在繼續溯江西進。
張飛這下就糊塗了。
“顏賊不打濮陽也就罷,不打白馬也說得過去,可是他怎麼連延津也不打,還繼續向西,他到底想幹什麼?”
滿腹狐疑的張飛,站在壁上所懸的地圖前,皺着眉頭苦思冥想,目我在黃河一線掃來掃去。
“濮陽、白馬、延津,再往西就是……”張飛口中嘀嘀咕咕,眉頭越凝越深。
猛然間,張飛的臉龐陡然一變,眼眸中迸射出無限的驚色,彷彿猛然間想到了什麼震驚之事。
“難道,顏賊那廝並不是想犯我大燕,他真正的目標,乃是想攻取洛陽不成?”
驚詫之餘,張飛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半晌後,他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孃的,我們都讓顏賊那廝給戲耍了!”張飛恨得咬牙切齒,厲聲大喝:“來人啊,速向鄴城發急報,本將有十萬火急之事報與大王。”
……
大河濤濤,天色將明未明。
嘹亮的號角聲吹響,悠遠的號聲飄蕩在千艘艦船之中,將熟睡中的楚軍將士叫醒。
戰士們迅速的起身,吃過早已備好的幹餅和羊肉,迅速的出得船艙,列隊於甲板。
樓船鉅艦上,顏良身披赤色披風,手扶青龍刀,目光如灼,冷視着黃河南岸。
南岸上游數裡處,那一處渡頭,已約穿越晨霧,隱隱約約的映入了視野之中。
顏良的精神漸漸興奮,左右將士,亦無不激動起來。
他們知道,從威山入黃河,船行多日,他們的目的地終於就在眼前了。
前方那渡頭,便是小平津所在。
小平津乃洛陽北面最爲重要的渡口,該渡口對岸,便是北岸重要渡口孟津。
由小平津登岸,數裡之外便洛陽八關之一的小平津關,過此關穿越芒山,不出半日便可進抵洛陽城下。
顏良那“異想天開”的戰略,便是由黃河越過劉備防區,直抵洛陽防備力量最空虛的北面,由小平津登岸南岸,大軍破關而入,直取洛陽。
曹操在洛陽一線的兵馬,共有四萬之衆,其中一萬駐紮於洛陽東面的鞏縣一帶,用於防範劉備。
曹操洛陽軍團的兩萬主力,則駐於太谷關一線,防備主要的敵人顏良。
而餘下一萬兵馬,則五千駐於洛陽城,另有五千分散於河陰、小平津等洛陽北面的沿河渡頭。
根據顏良的估算,這小平津一線的曹軍,最多也就兩三千人而已。
十萬大軍,輾殺而上,區區三千之敵,簡直如螻蟻般不堪一擊。
這,正是顏良送給曹操的驚喜。
目標就在眼前,更有何疑,顏良抖擻精神,寶刀一指,高聲喝道:“全軍登岸,給本王輾平渡頭,殺光曹軍——”
隆隆的戰鼓聲,沖天而起,撕碎了黎明的沉寂。
“殺光曹軍——”
“殺光曹軍——”
戰艦上的楚軍將士,揮舞着手中的兵器,如野獸般瘋狂的吼叫。
熱血在沸騰,戰意,已燃燒到頂點。
沖天的戰鼓聲中,先鋒的三萬多名楚軍將士,迅速的換乘了走舸,數船艘小船,如飛魚一般,向着南岸的小平津飛馳而去。
小平津渡口上,曹營已是亂成了一團。
那些熟睡中的曹軍,迷迷糊糊的出得大帳,一眼便爲黃河上那洶洶殺來的戰艦嚇破了膽。
自以爲處於最安然崗位的這些曹軍,萬萬沒有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楚軍,竟然會如神兵天降一般,從黃河上殺向他們所在。
慌叫聲,鳴鑼聲,亂遭遭的響成了一片。
大帳中,負責守備小平津的夏侯楙,此時此刻,尚在昏睡未醒。
身爲夏侯淵的兒子,這位二世祖,憑藉着父親的地位,年紀輕輕便做到了將軍的職位。
只是,生性紈絝的他,雖處軍中,卻夜夜飲酒作樂,昨天晚上又是喝到大醉方休。
帳外已是亂成了一團,夏侯楙卻依舊睡得與死豬一般。
“夏侯將軍,大事不好,楚軍攻上來啦!”偏將軍衝入帳中,不顧冒犯的試圖把夏侯楙搖醒。
夏侯楙迷迷糊糊醒來,不悅道:“爾等都胡說八道什麼,楚軍又沒長翅膀,焉能殺到本將的防區來。”
“楚軍是從黃河上殺過來的,都快要殺到岸上來啦,將軍快拿個主意吧。”偏將急叫道。
夏侯楙身形一震,這才猛然清醒,急是懷着滿腹的狐疑,衝出大帳,直奔岸邊而去。
當夏侯楙奔到岸邊處,看到那數不清衝上河灘的走舸,看到黃河上那茫茫無邊的楚軍艦隊與旗幟時,整個人霎時間就驚呆了。
“這……這怎麼可能,不可能啊……”夏侯楙驚到滿頭虛汗,語無倫次。
自以爲身處戰爭陰雲之外的這位二世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戰爭,竟然會一瞬間,莫名其妙的降臨在自己的頭上。
就在夏侯楙不知所措的片刻間,那一艘高樹着“甘”字大旗的走舸,已然是衝上了河灘。
甘寧一躍跳下船,手舞雙戟,暴悶如雷,如下山的猛虎一般,直撲岸上而來,一路所過,殺人如麻。
身後處,無數的楚軍相繼登岸,如逆流的洪潮一般,卷涌上岸。
“撤退,快撤退啊——”嚇破了膽的夏侯楙,大叫一聲,轉身就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