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虞父子返回薊城時,沒有從廣陽經過,而是不惜腳力繞道四十多裡,先到安次縣城,然後再從安次向北返回薊城。
廣陽城內出了一個意圖不軌的閻家,爲了表示不滿,劉虞父子有必要採取這種無聲的方式告訴某些人,這種錯誤是絕對不可容忍和饒恕的。
父子兩個難得一起出門,這次從涿縣返回薊城的途中因爲刻意的繞道,正好給劉和提供了一個在老爹面前表現的機會。
好兒子劉和的表現是多方面的。從一大早開始,劉和便會親自將洗臉水端進劉虞所住的屋內,接着陪老爹一起吃早餐,然後死纏爛打地拉着老爹跟他一起打上兩趟健體拳。隊伍行進途中,劉和便呆在老爹乘坐的馬車內,陪老爹各種聊天各種扯淡,也不怕說錯了話被劉虞訓斥,反正劉和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到了晚上,隊伍停下來休息時,劉和又屁顛屁顛地跑來替劉虞捶背揉肩,還蹲在地上爲劉虞洗腳,按摩足底。
劉和這麼“肉麻”,搞得隨行的郭嘉都有點看不下去了,他索性落在後方跟孫禮湊在一起,擺出一副高人的姿態,把孫禮當成第二個屈蒙,傳授一些兵法計策,以此滿足自己的存在感。
孫禮還是個毛頭小夥子,雖然軍職躥升的很快,但在郭嘉這個智計深沉的老鳥面前,只有被忽悠的份。不過孫禮似乎對於被郭嘉忽悠樂此不疲,因爲他實在是太佩服這位手無縛雞之力,長得像個小娘們,但滿腦子卻是“壞水”的傢伙了!孫禮心想,只要我學會郭嘉三成的本領,今後遇到徐邈那廝,一定不會再落下風。
薊城在灅水的北邊,而廣陽和安次皆在灅水的南邊。所以不管劉虞父子選擇哪條道路返回薊城,都要渡過灅水才行。此時已是夏初,灅水上游雨水充沛,因此到了下游便匯聚出一道洶涌大河,比之聖水河而言,要寬闊深沉許多。
因爲劉和在過河時遇到過一次截殺,所以就算薊城已經在望,可這次誰都不敢掉以輕心,留守薊城的趙該和齊周等人專門從灅水河道中調集了幾十艘渡船,還派出一千士兵控制了北岸的渡口。防止任何形跡可疑的人靠近。
一切準備妥當,正當南岸的人馬準備登船時,從灅水下游忽然駛來一支規模龐大的船隊。劉和見狀,倒也不顯慌亂,他命令手下士兵立即駕起兩艘渡船順流而下,一左一右攔在這支船隊的前方,要求船隊在河道中放下鉤錨,等自己的隊伍渡河之後再起錨航行。
逆流而上的這支船隊,正是從徐州東海郡朐縣出發走海路前來薊城的糜家船隊。
幽州目前雖然沒有水師。但在雍奴設有灅水關卡,糜家的船隊能夠從渤海進入內水並且通過雍奴的關卡,自然是持有準許通行的文書,否則沿岸的縴夫不會爲船隊提供服務。
船頭的糜芳看見上游有官軍駕船而來攔在了船隊的前方。於是派人從大船上放下小舟,讓二管家只帶兩個漿手划船上前交涉。
糜二管家緩緩靠近了攔路的官軍渡船,然後喊道:“前方攔路的兵士,我們是東海糜家的船隊。船上載有太傅大人的本家族人,還請行個方便,莫要阻攔我們靠岸!”
被劉和派出來攔路的士兵自然不是那種不諳世事的愣頭青。他們聽說下方的船隊中載有太傅大人的本族親戚,立即喊道:“你們暫且停船稍候,待我們請示了上官,再做答覆!”
這些士兵沒有仗勢刁難糜家船隊,卻也沒有輕信糜二管家的話語,立即亮明己方身份。若是換了那種沒腦子的傢伙,說不定就會大聲喊出:“太傅大人如今便在南岸,你們正好可以一起渡河。”
很快,劉和知曉了下游船隊的身份。歷史上,東海糜家不接受曹操的招攬,毅然投奔了劉備的陣營,如今劉虞在北方崛起,劉備卻還沒有覓到立足之地,此消彼長之下,正是劉和插足東海的好機會。若是能夠與糜家建立長期穩定的聯繫,劉和不僅能夠打開南下的海上貿易之路,而且還能埋下一顆重要的棋子,爲日後兵進徐州打下基礎。
劉和於是派出慕容平率領三百士兵乘船順流而下,來到糜芳所在船隊,然後亮明瞭身份。糜芳得知前方大隊的兵馬竟然是在護送太傅大人和大公子過河,頓時喜出望外,立即讓人放下繩索,將慕容平和士兵們接上船來。
糜芳讓帶着刀槍的士兵登上自家船隊,等於是將船隊的控制權完全交了出來,這樣也就證明己方完全沒有惡意。
下游的船隊耐心等候劉虞父子乘船渡河,待到南岸所有士兵順利渡到河對面之後,船隊於是依次起錨,緩緩駛入薊城渡口。
劉虞獲知郯城老家來人,過河之後便在渡口稍作停留,親自迎接族人靠岸。劉和也很好奇老家來了些什麼人物,所以耐心地陪在老爹身旁。
糜芳和慕容平所乘大船終於靠岸,一位年過五旬的長者帶着五六個年輕士子從引橋上走了下來。
“郯城劉瑜拜見太傅大人!”
“晚輩劉熾、劉珀、劉騂……拜見族叔!”
老劉家的老少爺們來到劉虞面前,按照長幼順序,一絲不苟地向劉虞行禮,劉虞也按照禮儀鄭重的還禮。
衆人跟劉虞客套完畢之後,劉虞轉身對兒子說道:“世仁,這是本家三叔,還不快快向前行禮!”
劉和趕緊規規矩矩地向前一步,對着名叫劉珂的長者行禮,沒有大公子的架子。劉和在外人面前顯擺還行,要是敢在老爹面前對着本族的長者抖威風,回頭劉虞肯定能削他好幾頓。
劉珂見威震四方的大公子主動給自己行禮,急忙還禮說道:“這幾年我們這些本家雖然遠在郯城,卻也不時聽到世仁的英雄事蹟,當真是爲我東海劉氏一門掙光啊!”
其餘幾個年輕人不敢託大,不等劉珂示意,紛紛向劉和行禮。
劉和需要主動向長輩行禮,不等於他就要跟劉氏的同輩族人還這麼客氣。大傢伙這次不惜冒着風險走海路前來幽州。是爲了攀附關係謀條出路,而面前這位大公子正是他們能否如願的關鍵。
劉氏族人相互見面之後,一旁的糜芳走上前來,向着劉虞躬身作揖,口中說道:“晚生朐縣糜子方,拜見太傅大人!”
劉虞頷首,對糜芳說道:“一路上有勞子方護送我劉氏族人前來薊城,本官深表感謝!”
劉和此時就在站劉虞身旁,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面前這個據說是三國時期最坑爹的“二五仔”。糜芳年紀約摸二十五歲,長得儀表堂堂、身材挺拔。穿着士子打扮的服飾,怎麼看都不像一個獐頭鼠目、貪生怕死的小人。
糜芳,字子方。東海朐縣人。本爲徐州牧陶謙部下,後與其兄糜竺拒絕曹操任命,一同投奔劉備。劉備稱王漢中,糜芳被任命爲南郡太守,與大將關羽不和,後因未能按時完成供給糧草軍資任務而被關羽責罵,於是心中不安。在孫權的引誘下與將軍傅士仁一同投降吳國,結果導致關羽兵敗被殺。糜芳投奔吳國之後,擔任軍職,一直爲吳征伐。後來沒有了消息。
能讓一代武聖關羽兵敗身死的“二五仔”,確實有資格排名三國最坑爹叛將的前三名,但如今這個人卻活生生地站在了劉和的面前。
“下官糜子方見過大公子!”已經向劉虞行過禮的糜芳,挪步來到劉和身前。同樣畢恭畢敬地向劉和行禮。
劉和明顯楞了一下,這纔回過神來,匆忙向糜芳還禮。
糜芳心裡略感詫異。心想大公子看着自己的眼神怎麼有些怪異?
三方見過面後,糜芳留下一些家兵看守貨船,其餘人則跟在劉虞身後,一同進入薊城。
當日夜間,劉虞在府中設宴爲族人劉珂和客人糜芳接風,大學士蔡邕、大公子劉和、別駕趙該、治中齊周等人作陪,也算給足了劉珂和糜芳面子。
宴席開始之前,糜芳親手向劉虞呈上長長的一份禮單,其中不僅有金銀珠寶,還有來自南方的珍惜寶貝,顯得誠意和份量十足。
蔡邕明知道東海糜家這次來是要跟劉虞談聯姻的事情,卻也不好發作,便用眼睛狠狠地剜劉和,搞得劉和渾身不自在,使勁埋頭吃菜。
作陪的趙該也時不時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劉和,好像劉和偷了趙府某件珍貴東西一般。劉和於是將頭埋的更低……
宴席期間,劉虞問糜芳:“徐州牧陶恭祖如今身體可好?”
糜芳面露憂色,如實回答:“陶州牧的身體從去歲開始,便日見虛弱,請了附近最有名的醫生華佗前來診病,卻也不見好轉,華神醫私下裡說陶州牧的身體也就勉強再能支撐一兩年時間。”
劉虞嘆一口氣,說道:“歲月不饒人啊。陶恭祖六十有三,這些年在徐州苦心經營,算得上勤政愛民,也替徐州百姓免去不少禍事。若是陶恭祖撒手而去,徐州日後還不定會落入何人之手,到時候又是一片混亂……”
糜芳順着劉虞的話說道:“臨來薊城之前,陶州牧曾特意囑託於我,這次北上一定要取得太傅大人的支持和庇護,懇求大人能夠支援徐州一批兵器和戰馬,以便徐州將士固守本土。”
劉虞沒有當場答應糜芳的請求,也沒有拒絕,而是直接將球踢到了兒子腳下。他對糜芳說:“如今幽州兵事有吾兒世仁全權負責,具體事項你可與他進行商談。既然我劉家的根脈在徐州,日後徐州有事,本官不會袖手旁觀。”
能有劉虞這句話,糜芳便覺得這趟幽州沒有白來,於是他將期待的眼光轉向了正在埋頭苦吃的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