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原走進遼東侯府時,柳毅剛好率軍進入襄平城。
公孫度聽說邴原前來拜見,心裡有些奇怪,想不通他在這時候來見自己要幹什麼。朱敏一家顯然是跟着韓珩一起逃走了,而韓珩又是去遼隊城拜會邴原,現在邴原單獨出現,那麼朱敏和韓珩又去了哪裡?
揣着疑問,公孫度客氣地接待了邴原。
邴原開門見山說道:“聽說將軍在抓捕劉政?”
公孫度面無表情地點頭,承認此事。
邴原接着說:“前幾日韓珩曾帶着朱敏前來拜會我,說了許多奇怪的話!”
公孫度不由好奇,問道:“怎樣奇怪的話?”
“他希望我能跟着他去薊城,說是已經在遼水下游備好了大船,只要我同意,就能將我一家人都接走。”
“什麼?竟然還有這種事情!”公孫度大爲吃驚,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我拒絕了韓珩的無理要求,趁着他們不備的時候,離開了遼隊,然後一路輾轉來到襄平。”邴原開始忽悠公孫度。
“難得先生如此深明大義!那韓珩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公孫度憤憤地說道。
派往遼西打探的細作已經送回消息,韓珩穿過公孫瓚地盤時,打的旗號是盧植的學生,用的名字是“劉培”,種種跡象表明韓珩這次來遼東大有問題!
“我這次來,除了告訴將軍這件事情,還有一事告知。”
“根矩先生請講!”
“我在韓珩身後見到了劉政。”
“什麼?竟有這樣的事情!這個韓珩真是好手段,來了襄平不過數日,是如何與那逃犯劉政勾結到一切的?”公孫度更爲吃驚。
“這個草民實在不知,不過我這裡有幾句話想奉勸將軍。”
“還請先生明言。”
“將軍,你派人緝拿追殺劉政,是因爲他對你的統治構成了威脅。如今劉政已經跟隨韓珩逃離遼東,如此一來,他對你的威脅豈不是自動消除了嗎?”
公孫度點頭,回答:“可以這麼說。”
邴原又說:“將軍忌憚劉政的原因,是因爲他十分狡黠。如今劉政已經離開遼東,他的狡黠也就沒有用了,那您爲什麼還要拘禁他的家人呢?萬一他在外面四處散播不利於你的消息,豈不是對你的聲譽大有影響?我覺得,你不如赦免了劉政的家人,這樣既能顯示出你的寬宏大度,也不會跟劉政結下解不開的仇怨。”
公孫度皺眉,不屑地說道:“就算與劉政結下死仇,他又能奈我何?”
邴原提醒公孫度說:“將軍不妨往長遠了想,劉政這次去的可是薊城,他今後肯定是在劉虞帳下聽用……”
公孫度一點就透,知道邴原這是在提醒他或者可以不必在意劉政,但劉虞就不同了,犯不着得罪和交惡。
“好吧,看在先生爲劉政家人說情的面子上,本侯便讓人釋放劉政的家人,不過他們不可繼續留在遼東!”
“這個將軍放心,草民會安排人將他們儘快送回北海。”
經過一番辛苦勸說,名士邴原總算是將劉政的家人從鬼門關裡拽了回來。
柳毅趕回侯府時,公孫度剛好將邴原送了出來。
“邴先生留步!”柳毅大喝一聲,急忙衝上來攔住邴原。“邴先生,還請速速將嫌犯朱敏和韓珩交出來,免得傷了面子和氣!”
邴原回頭,笑着看看還在石階上的公孫度。
公孫度當時那個臊啊,急忙呵斥柳毅:“柳主簿,休得對根矩先生無禮!讓你去抓朱敏和韓珩,這都多少時日過去了,你都幹了什麼?你怎麼不知道順着遼水向下追擊?那些可惡的傢伙,早就乘船渡海逃逸了!”
柳毅被罵的不敢吭聲,忽然想到一事,於是對公孫度說道:“啓稟將軍,朱敏雖然逃走,但是他的父親還葬在城外十里處,他的族人還有一些沒來得及逃走!”
“哼!本侯命你立即帶人前去掘了朱敏父親墳冢,將其父屍骨鞭打一番,然後曝屍荒野!朱敏那些族人,統統殺了!”公孫度下完這道命令,瞟了一眼邴原,轉身進府。
別看剛纔邴原巧舌如簧,可是公孫度心中懷疑劉政的事情跟他有關,公孫度下這道令人聞之髮指的命令,何嘗不是對邴原的一種警告。除了警告邴原,公孫度這也是在變相地警告朱敏逃走之後便龜縮起來的王烈!
柳毅得令,一日之內殺盡朱敏族人上百口,又帶領士兵將其父屍體從地下挖出,肆意侮辱,然後丟棄在荒郊野地。
當公孫度在襄平城內大發淫威之時,韓珩和鮮于銀帶着太史慈、劉政和朱敏一家,乘船順利地離開了遼東,他們在渤海之間暢快航行,只用了不到十日時間,就來到了沽水入海口的附近。
相比於乘船東渡倭奴國,商船在渤海灣內航行時不僅易於藉助陸地標識判斷方位,而且不用擔心受到狂風大浪的突襲,所以沒有多少危險。
此時的渤海灣內,除了近岸捕魚的小漁船,所有大一些的船隻都在公孫度的控制之下,像公孫瓚這種玩騎兵起家的將領,從來就不會有意的去經略渤海,更不會浪費錢財組建水師。
三國時代,若論水師之強大,東吳孫氏和荊州劉表都無法與遼東公孫氏相提並論,因爲公孫度玩的是跨海登陸作戰和遠海運輸貿易,而孫家父子和劉表也就是在長江和大湖內小打小鬧,其實還是以陸地步戰爲主。
從沽水入海口到雍奴城有九十多裡的路程,商船逆沽水而上的速度還不如上岸步行,所以鮮于銀給船家結清費用,讓商船在一處平緩的河段靠岸,然後帶着大夥從陸上趕路,迅速向雍奴城方向接近。這一片臨海的地域雖然在雍奴治下,但卻受公孫瓚的控制,路上很有可能會遇到巡邏的士兵。
公孫瓚目前佔領的地盤攤開了就像一隻呈半握的左手,其中遼西郡、右北平郡和漁陽南部、廣陽南部再加涿郡東部便分別位於左手食指的第一節、第二節、第三節和虎口正中的位置,而新佔的冀州河間、渤海等地則位於拇指方向。半握的虎口中間空着的地方,便是廣闊的渤海。
劉虞目前佔據了代郡、上谷全境,廣陽郡的北部,漁陽郡長城以外的地域以及涿郡的西北部,從地圖上看,好似在人的手腕關節處。
隊伍向前行了不到二十里,果不其然遇上一隊人數約爲五十人的巡邏騎隊,他們呈弧形包抄過來,將鮮于銀這一行數十人堵在了沽水東岸。
鮮于銀不想多事,於是讓韓珩再度拿出“盧植”的介紹信,想要憑藉公孫瓚老師的身份嚇退這羣小股騎兵,結果這次碰上了大麻煩。
帶隊的那名隊率主要負責雍奴沽水下游這段地域的巡邏,他看到鮮于銀這些人是從下游向上遊行進,所以生了疑心,一定要將隊伍扣住,送往沽水南岸十五里處的泉州城等候駐軍都尉的發落。
此處所提及的泉州,位置是在後世天津武清附近,並非唐宋之後那座有名的對外出口海港城市福建泉州。
鮮于銀眼看形勢不妙,趕緊又讓手下拿出一些值錢的財物出來,想要賄賂這名隊率,結果被其拒絕。
站在鮮于銀身側的太史慈小聲說道:“鮮于都尉,形勢不妙,不如我們突然出手,殺了這隊騎兵,正好奪了馬匹,快些趕回薊城!”
鮮于銀心中正有此意,於是悄悄點頭,然後做出一副配合的樣子,假裝願意隨騎兵渡河前往泉城接受盤問和檢查。
太史慈悄悄地向那名隊率靠近,趁着來到河邊騎兵們開始放鬆警惕的時候,突然從後背抽出短戟,猛地一投,將那名隊率刺落馬下。
鮮于銀見太史慈動手,立即大喝一聲:“殺!”
扮成民夫的二十名軍中悍卒早有準備,聞令之後暴起,紛紛向就近的騎兵發起攻擊。
太史慈殺了這名隊率之後,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馬前,翻身躍馬朝着外圍還來不及反應的騎兵衝了過去,手上的短戟揮舞的虎虎生風。
鮮于銀殺掉一名騎兵之後,也是翻身上馬,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衝殺過去。
一時之間,沽水河邊殺聲四起,以太史慈、鮮于銀和二十名士兵組成的小隊發動了一場逆襲。
劉政也是文武兼備之人,見到此狀,立即組織其餘人聚攏起來,隱在己方士兵的身後,同時還高聲招呼:“子義小心,北面有幾個傢伙想要逃跑!”
太史慈得到提醒,立即驅馬狂奔,向着眼看就要入水的四五名騎兵衝了過去。
這些巡邏的騎兵出自公孫瓚營內,並非白馬義從那樣的精銳,所以戰力也就一般,他們根本沒有想到對方在青壯人數不到己方一半的情況下竟然發起反擊,所以手忙腳亂之下根本就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只能眼睜睜看着同伴被一個個拽下馬背。
一些離得較遠的騎兵見己方頭目被殺,又見太史慈堵住了向西逃往泉城的道路,於是催馬朝着東面逃逸。
劉政此時又向太史慈高呼:“子義,有七八個傢伙往東逃了,你趕緊上前追趕,莫要讓他們逃掉!”
太史慈一口氣殺掉靠近河灘的五個騎兵,正欲轉身前來幫助鮮于銀,聽到劉政這聲招呼,立即調轉馬頭向逃跑的那七八個士兵追去。
河岸這邊的屠殺漸入尾聲,鮮于銀麾下二十名士兵死了四人,傷了七個,換來的成果是殺掉了對方近二十八人,其餘的十四人則被太史慈所殺,還有八人被太史慈追殺。
鮮于銀抹一把額上的汗珠,來到劉政身前,說道:“要不我將剩餘士兵交給劉先生,由你負責在此地留守,我去幫助太史兄弟。”
劉政擺擺手,說:“不必這麼麻煩,用不了多久,子義一定會將那八個逃命的騎兵解決,你現在去了也是來不及。”
鮮于銀見劉振這麼自信,便不再堅持,指揮手下給受傷的士兵包紮,同時將死去的四名士兵遺體簡單處理一下,放到了馬背之上。
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只見太史慈安然無恙地騎馬返回,在他身後還牽着八匹戰馬,馬背上橫着八具屍體。
鮮于銀看到這一幕,忽然想起了當初趙雲在大校場上以一當百獲勝時的那一刻,他覺得這太史慈跟趙雲還真有點相似,屬於那種要麼不動手,動起手來就會殺個血流成河的猛人。
“大家一起動手,將這些士兵身上的外衫剝下來換上,把武器拿好,將這些屍體全都丟進沽水中去!”
鮮于銀一聲令下,大家紛紛行動。
幹掉了這對巡邏的騎兵之後,前往雍奴的道路變得順利起來,因爲白撿了五十匹戰馬,行路的速度快了許多,隊伍只用了不到兩天時間便來到了雍奴。
鮮于銀進城之後,直接尋到雍奴縣令王鬆,命他立即準備幾輛馬車,還有幾桌飯菜和路上所需的飲水乾糧,以及戰馬食用的草料。
王鬆並不多問,很快備好了鮮于銀所需物資,然後親自送到鮮于銀暫時落腳的客棧。衆人吃過一頓飽飯之後,連夜離開了雍奴。
過了兩日,一隊人數超過五百的騎兵忽然趕到雍奴,衝進縣衙將王鬆圍住,爲首那名都尉喝問王鬆:“近日可曾發現有身穿吾軍服飾的小股騎兵入城?”
王鬆如實回答:“兩日前來了一隊人馬,皆穿貴軍服飾,威逼小吏備車備食,並於當日夜裡離開。”
駐守泉城的都尉又問:“可知這些人的去向?”
“出了西門,似乎向薊縣方向去了。”
都尉聞言,勃然大怒,便欲帶隊前去追擊,結果王鬆不緊不慢地勸了一句:“都尉大人,那夥人離開這裡已經過去兩日,算行程,現在已經快到薊縣,等到大人率軍趕上去時,只怕要在薊城拿人了。”
王鬆這是在提醒他,再往西走,就是劉虞的地盤了,你真以爲憑着自己帶來的五百兵馬,就敢去薊城撒野麼?
都尉皺眉想了片刻,默不作聲地帶着五百騎兵離開雍奴,然後向南而行,似乎是回泉州城了。
五十名巡邏騎兵被人屠殺殆盡,死後還被剝掉衣服拋屍沽水,戰馬更是一匹不剩的被人搶走,殺人兇手可能已經進入薊城……這樣的大事,已經不是一個駐守在泉州城內的都尉可以處理得了,他必須立即向身處南皮的奮武將軍公孫瓚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