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壯原本是屈家堡的佃戶,前幾年作惡多端的景家和昭家被路過的劉公子解決了之後,他因爲當時跟着做事,便被分到了幾十畝田地,如今日子越過越舒坦,身份地位也在堡中漸長。
這次受了族長所託,屈大壯和族內其他九十多個年輕精幹的小夥子分頭行動,或是三人一夥,或是兩人一組,分散到南陽郡附近三十多個縣裡面,專門尋找一個名叫魏延,表字可能是文長的年輕人。
臨走之前,族長屈永再三給大家交代,他們走後家中的田地族內會派人照看,他們在外面的食住花銷由族內承擔,每個人臨走之前先從族庫中領取五貫錢,到時候花完了若是還沒有找到人,族內會派出第二撥人趕來接替。
屈大壯不知道族內爲何要花這麼大的代價去尋那個叫做魏延的人,但他知道既然族內不惜花費如此大的代價,那麼這次要找的這個人一定很重要。爲了確保分工明確,臨走之前族長給每一組安排了一個縣,大縣去三人,小縣去兩人,屈大壯主動請纓,向屈永要了距離三戶亭最遠的平春。
平春縣位於南陽、江夏和汝南交界的地方,那種地方俗稱爲三不管,境內最是混亂,甚至還聽說有黃巾餘孽活動。屈大壯當初跟着劉大公子殺過人,所以練出了一身膽,他不怕危險,就怕魏延不在平春。
族長也知道平春危險,所以特意給屈大壯多配了一個人,讓他這個小組長身後可以跟着三個壯小夥,也算是小小的滿足了一下屈大壯當頭領的願望。
屈大壯當初曾經接受過劉大公子的幾次教導,知道做任何事情都要先做一個計劃出來,用幽州那位大公子的話說,叫做“謀定而後動”。屈大壯還聽劉大公子說過一句俚語,叫做“摟草打兔子”,這句話的意思很淺顯。當時他一聽就明白了。
這次屈大壯做的計劃便充分吸收了“摟草打兔子”的經驗,他先在地圖上劃出了一條橫穿八個縣的線路,然後滿懷信心地帶着自己的小隊伍上路了。
按照屈大壯的想法,反正從丹水前往平春的路途上要經過別的小隊負責的地盤。如果能夠既不耽誤趕路,又順路打聽尋人,可不就是摟草打兔子麼?誰也不知道那個叫魏延的傢伙到底是在南陽郡的哪個縣裡面,又或者壓根就不再南陽郡內,這一路上穿過八個縣,在每個縣城內轉悠一圈,或許就被他碰上了呢?
不得不說,老實憨厚的大壯兄弟現在學精了,已經將樸素的概率學知識運用到了實際的工作生活中來。
屈大壯帶着兄弟幾個一路上穿縣過鄉,沒到一處人煙密集的地方。就會四散開來打探一番,可惜整整半個月過去了,地圖上被他做了標記的七個縣已經走過了七個,依然沒有發現魏延的影子。
小夥伴們都有些泄氣,懶洋洋地跟在大壯哥的後面。蔫頭耷腦,連說話的精神都沒有。
“唉,大壯哥,我身上帶的五貫錢都快花完了,咱們在外面還要呆多久啊?俺想媳婦了。”
“山狗,瞧你那點出息,就知道想媳婦!我給你說。這次只要咱們完成了任務,你就能掙到上等的水田十畝,等你回去之後,你那媳婦還不把你當祖宗一樣供起來!”
“唉,大壯哥,就你說的好聽。這就剩下杏聚和平春兩個地方了,誰知道能不能被咱們遇上呢?”
幾個傢伙一路拌嘴,不知不覺又過了一縣,終於到了他們主要負責的平春縣。
平春縣城坐落在淮水上游,本來是一塊人傑地靈的好地方。世道還沒有亂起來之前,因爲這裡溝通着南陽、江夏和汝南三郡,所以貨物充足,商賈雲集。如今因爲汝南那邊黃巾鬧的太兇,這裡便成了荊州官兵重點駐守巡視的地方,城內的景象大不如前。
屈大壯老老實實地向守城門的士兵交了二十個銅錢,帶着三個兄弟進了平春城,然後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棧落了腳。
“山狗,你主要負責城西這一片。二蛋,你去城東。熊包子,你去城南。我去城北那邊。記住了,一家一戶地問過去,不要放過任何線索。”屈大壯麻利地給兄弟們分好工,然後出了客棧。
平春城北有一片地方是附近鄉民進城來售賣各種山貨的集市,桐柏山就在平春城西南二十里外,常常有山中的獵戶將撲捉到的山雞、麂子、野兔拿到城裡賣,偶爾也有厲害的獵戶打到過老虎和黑熊,然後將整張的虎皮、熊皮,處理過的虎骨,還有熊掌等拿到集市上販賣。能獵殺老虎和黑熊的獵戶,絕對是身手高超的好漢,就算城內的兵丁也不會輕易去招惹他們,免得哪天夜裡被人摸黑射出的冷箭要了性命。
這天一早,一個身形壯碩的年輕漢子便揹着一張虎皮和一包虎骨來到了集市上,只見他長的濃眉大眼、嘴闊鼻挺,露在衣衫外的胳膊青筋凸起,腱子肉擠成一塊一塊,搭眼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這漢子尋到一處樹樁,然後將捲起來的虎皮垂掛下來,接着又將清理乾淨的虎骨一根根擺放在虎皮下面,便盤膝坐在了虎皮旁邊,也不出聲叫賣,只待識貨之人主動上前詢價。
旁邊的商販看了虎皮之後,不由得倒抽涼氣。
圍觀的人羣中有人小聲議論說道:“天啦,居然是沒有半分破損的完整虎皮!”
“難道是一隻病死的大蟲,恰好被這漢子撿到了便宜?”
“唉,要真是病死的大蟲,那這虎骨就不值錢了。”
“是呀,買虎骨回去的有錢人都是用來泡酒或者入藥的,病死的老虎骨頭不乾淨,晦氣,沒有幾個人要。”
盤膝而坐的漢子,對於人們這些議論置若罔聞,似乎毫不擔心他的虎骨賣不出去。
正在這時,卻聽一個粗壯的聲音在人羣后面響起。“你們這幫沒眼力的傢伙,難道看不見虎皮頭部眼眶那處隱約有血跡麼?這隻大蟲生前是被箭只射進眼眶然後貫入頭部斃命的。根本不可能是病死的!”
出聲說話的正是屈大壯,他剛剛從這邊經過,見圍了一圈人,也就湊上來看個熱鬧。然後聽到衆人議論,忍不住替賣虎皮虎骨的大漢分辨幾句。屈家堡的位置緊靠山區,屈大壯在農閒時節每年都要隨隊伍進山訓練幾個月,所以聽豐鄉城那邊的教頭吹牛時說過經驗豐富的老獵手,可以將箭矢射進野獸的眼眶裡面,這樣取到的獸皮就能賣到好價錢。
盤膝而坐的大漢見來了識貨的人,於是起身衝屈大壯抱拳行了一禮,招呼說道:“這位大哥,看你也是識貨之人,不如買了我這張虎皮和這些虎骨吧。我急等錢用,可以便宜賣給你。”
屈大壯心想自己這次來可不是替堡裡面來採購的,尋人才是正事,便要推辭,可話到嘴邊。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堡內專門給人看外傷的那位老醫者曾說過,虎骨可是治跌打損傷的上好藥材,這次出來就算尋不到魏延,可要是將這些虎骨買回去,也算是爲堡內做了點貢獻吧?至於那張虎皮,不如替堡內買下來,等下次大公子蒞臨三戶亭時。正好鋪在榻上給他當坐墊!
想到這些,屈大壯開口問道:“這位好漢子,不知你這虎皮和虎骨賣價幾何?”
“一口價,虎皮兩百貫,虎骨八十貫!”
“啊,竟然需要這麼多錢?”屈大壯被嚇了一跳。
“嗨。你這漢子到底懂不懂啊?這可是上等的完整虎皮,要是放到宛城或者襄陽去賣,少說也得五百貫,人家要的可是一點也不貴!”
“就是,兜裡沒錢就別在這裡裝財主。趕緊走人,別耽誤人家做生意!”
人羣中剛纔捱了屈大壯訓斥的此時紛紛發出嗆聲。
屈大壯咧嘴衝着賣虎皮的漢子憨憨一笑,然後解釋說道:“俺叫屈大壯,是丹水那邊的莊戶,這次出門走的急,身上沒有帶這麼多盤纏,不知好漢可否帶着虎皮和虎骨隨我走一趟,到時候再給你加二十貫,一起算作三百貫?”
“呀,這廝竟然是三戶亭那邊的,咱們不要招惹他!”
“丹水那邊出刁民啊,這賣虎皮的可不敢跟着去,小心被人坑了!”
正在人們衆說紛紜的時候,賣虎皮的漢子把頭一點,衝屈大壯說道:“好,這虎皮和虎骨便賣於你了!不過我現在着急用錢,你身上有多少錢,都先給我,剩下的等我忙完之後自會去三戶亭向你討要!”
“呃,你先隨我去客棧,我還有三個兄弟在城內,我們把身上的錢湊一湊,能有個十幾二十貫。”屈大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行,我這就隨你過去!”那賣虎皮的漢子也不含糊,馬上捲起虎皮,收攏虎骨,隨屈大壯直奔客棧而去。
在返回客棧的路上,屈大壯便與賣虎皮的年輕漢子拉起了家常。
“俺叫屈大壯,是三戶亭屈家堡的莊戶,還不知道兄弟你的名姓?”
“鄙人魏文長,家住平春城郊外,家有雙親在堂,平時耕作爲生,偶爾進山打獵貼補家用……”
走在前面的屈大壯,剛剛聽到“魏文長”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沒有覺得什麼,可他忽然想起了族長屈永的那句話。“你們要去尋的這人,名爲魏延,如果已經成年的話,表字叫做文長,不管你們遇到了魏延,還是魏文長,立即派人通知於我!”
屈大壯猛地停下腳步,轉身直勾勾地看着揹着虎皮的漢子。“文長可是你的表字?”
“對啊。”
“你的本名可是叫做魏延?”
“是啊。咦,你怎麼知道的?!”這下輪到魏延吃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