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親率大軍東征徐州的消息傳來時,郯城一片慌亂,徐州的各路勢力在陶謙死後從暗鬥升級爲明爭,使得郯城的形勢進一步惡化。
陶謙在時,徐州便有以曹豹爲首的丹陽派、以陳登父子爲首的廣陵派、以臧霸爲首的泰山派、以糜竺爲首的東海本地派、以蕭建爲首的琅琊派、以笮融爲首的下邳派,後來又加進來一個桃子三兄弟。
按照陶謙死前的囑託,掌握着郯城主要兵權的曹豹明確支持糜竺,而陳登父子則認爲以糜竺的能力根本無法控制徐州局面,不如迎劉備前來郯城主持大局,駐守於開陽附近的臧霸則態度陰晦,似乎對糜竺和劉備都不支持。除了這三股最大的勢力,琅琊相蕭建圖謀不軌,想要趁機自封爲琅琊王,而下邳相笮融則忙着大做法事、修建廟宇,聚斂錢財。
暫時代理徐州事的糜竺被州內如此混亂的形勢搞得焦頭爛額,好幾次都想辭去這個出力不討好的差事,結果被弟弟糜芳死死勸住。糜芳對兄長說:“大兄何必如此慌張?就算徐州日後不保,只要我們緊緊依靠太傅大人和大公子,量那曹操也不敢對郯城和朐縣下手,最終倒黴的還不是曹豹和陳家?”
糜竺仔細想想兄弟的話,覺得不無道理,大不了死馬當成活馬醫,只要守住了郯城和朐縣,糜家的產業就不會受損,經此一難之後,說不定糜家便能成爲徐州第一豪門。
郯城是太傅劉虞的老家,城內如今還居住着劉虞的本家族人數百口,而城外則葬着自東海恭王劉強以下的劉氏先祖,就算曹操恨不得讓整個徐州百姓爲其父陪葬,但他也不敢把郯城變成一座死城,否則就等於是跟劉虞父子結下不可化解的血仇。
朐縣在徐州的最東面,緊鄰着東海,靠近海岸的地方還有一座可以容納數萬人居住的大島,名曰鬱洲山,糜家早已將此島變成自己的私產,真到了形勢危急的時候,可以將全部族人和部曲家奴轉移到島上去,然後乘船離開徐州。再者說了,糜家欲與郯城劉家結姻的消息放出去已經有一年多了,各方勢力在打糜家的主意時,也得掂量掂量幽州劉氏父子的態度。
糜竺將名士趙昱和王朗請來,讓他倆幫自己出謀劃策,解決徐州目前的危機。
趙昱說:“曹操圖謀徐州日久,如今他以徵東將軍的身份率軍親征,打的又是替父報仇的旗號,所以佔了名份和大義,想要躲避這場戰禍只怕是沒有可能。”
王朗也說:“陶使君在時,徐州內部便不和睦,各方勢力爭來鬥去,大家懾於陶使君的名望,不敢將一些事情鬧大。如今陶使君撒手而去,卻是留下了一個爛攤子,若無強有力之人出來主持大局,徐州的分裂只怕難以避免。”
糜竺一臉憂鬱地對兩人說道:“吾亦知曉如今的徐州形勢,但是就算有千難萬難,吾輩也不能坐視徐州各郡百姓慘遭塗炭,變成曹軍的刀下冤魂。今日請兩位先生前來,不是要聽你們的抱怨訴苦,而是想聽聽到底還有什麼挽救的辦法!”
趙昱沉思片刻,回答說:“以徐州目前的兵力,無法做到禦敵於外,只能是選擇一些重要的城池進行防守。可派人傳令陰平劉備,命其率軍回撤蘭陵縣內,傳令彭城相薛禮率兵進駐武垣縣,這樣在郯城的北面有臧霸軍掩護,在東面有劉備軍護衛,在南面有薛禮防守,曹豹便可率領本部兵馬固守郯城並視情增援其他三路。”
趙昱的這個主張,說白了就是犧牲掉徐州靠近兗州的一些地方,用空間換時間的辦法,以郯城爲中心,收縮防線,構築一道環形防禦體系,對進攻徐州的曹軍形成有效的反抗。這樣的部署沒什麼不對,但前提是充當前哨的幾路部隊要保持冷靜和沉穩,敢於以少量兵力跟來勢洶洶的曹軍主力部隊硬拼,不能被對方的氣勢給嚇尿了,更不能不等後方增援趕至便撒腿逃跑。
以目前郯城外圍的幾路部隊而言,只怕趙昱的這個設想有點懸……
王朗建議糜竺說:“臧霸此人雖有野心,但麾下兵馬強壯,若是能夠拉攏過來,可爲郯城強援。不如派人前去進行聯絡,便說此戰之後我們可以聯名向朝廷舉薦他爲平東將軍,整個琅琊郡的軍政大事皆由他來做主!”
糜竺反問王朗:“若是許諾臧霸一個平東將軍,又該置曹豹如何處?劉玄德又該如何?若是琅琊歸於臧霸,又置琅琊相蕭建於何地?”
王朗被糜竺問的無語,不知怎麼回答。
幾人正在愁眉不展的時候,曹宏急衝衝地闖了進來,他對糜竺高聲說道:“子仲兄,大事不妙,下邳相笮融設宴殺了彭城相薛禮,接着裹挾數萬百姓和四千多匹馬逃離下邳,現在直奔廣陵去了!”
“什麼?竟有此事!”糜竺聞言大驚,心涼了半截。兩個郡國相,一個被殺,一個逃走,徐州的西南方向頓時羣龍無首,郯城的處境變得更加危險。
趙昱急忙對曹宏說道:“快去通知陳元龍前來,笮融逃往廣陵,還得靠陳氏出面鎮壓。”
歷史上,笮融挾衆逃往廣陵時,當時的廣陵相正是趙昱,他很厚道地招待了笮融,結果卻被笮融假裝醉酒當場斬殺,這個時空當中趙昱留在郯城,並未擔任廣陵相,算是逃過了一劫。
提起笮融此僚,真真是個大禍害。作爲丹陽人,他跟陶謙是地道的老鄉,可做的那些事情卻沒有一件是對得住陶謙的。當初笮融聚衆數百人前來投奔陶謙,陶謙便委任他爲下邳相,同時還兼任了廣陵、下邳、彭城三郡往郯城運糧的重要差事。
笮融得到三郡的糧食和封國進貢物品之後,並沒有送到郯城去,反而中飽私囊,佔爲己用。他讓人在下邳郡到處修建佛寺,要下邳百姓日夜頌讀佛經,使得附近各郡的僧侶和佛教徒遷入下邳郡,前後高達五千多戶之多。每到佛祖誕辰,笮融便要舉辦“浴佛會”,以布鋪數十里路面,花費動輒上億。
歷史上,被笮融這個神棍殺害的太守級別的官員就有趙昱、薛禮和朱皓三人,被他坑過的還有陶謙和劉繇等人,可謂是惡貫滿盈,披着佛裝的劊子手。
不多時,陳登聞訊而來,他已得知笮融叛亂之事,所以進來時臉色也是十分難看。廣陵郡作爲陳家安身立命的根基,從來都不容其他勢力染指,歷史上就算陶謙、劉備、呂布、袁術和曹操五方勢力相繼進入徐州,都不曾真正控制廣陵郡,原因就是廣陵陳氏在當地的勢力非常強大,外人根本無法插足進來。如今笮融裹挾數萬百姓和幾千士兵闖進了廣陵,這對陳家而言自然是個大麻煩,而且又是在徐州危急的節骨眼上。
陳登對糜竺說:“子仲兄不必爲笮融之事擔憂,我已派人火速趕回廣陵報訊,以我陳家在廣陵的兵力,絕不會坐視笮融禍害橫行!”
糜竺聽了陳登這話,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很想告訴陳登其實東海糜家的私兵也有一兩萬,不見得就輸給廣陵陳家,因此犯不着說這種大話來嚇唬人。
趙昱對陳登說:“素聞元龍機智過人,不知對於此次曹軍攻打徐州可有什麼對策?”
陳登心想你們幾個傢伙揹着我商量對策,現在聽說笮融跑了,薛禮被殺了,沒有主意了纔想到我,早特麼的幹什麼去了?
陳登皺眉思索片刻,說道:“唯今之計,自然是聯合各路兵馬,在郯城以西構築數道防線,實行堅壁清野的策略,層層消耗曹軍的兵力和士氣,等到曹軍攻至郯城之下時,也就無力繼續攻打。”
“元龍可否說的詳細一些?”糜竺問道。
陳登接着說:“具體而言,便是讓劉玄德麾下兵馬駐守陰平,作爲第一道防線;讓臧霸派出手下孫觀和吳敦進駐蘭陵縣,作爲第二道防線;讓曹豹率軍進駐襄賁縣,作爲第三道防線。前面一道防線潰敗之後,便迅速撤到後面一道防線,等三道防線全部被攻破時,曹將軍便可率領三部剩餘兵馬撤回郯城,藉助於郯城的掩護進行固守!”
糜竺聽了半天,搞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廣陵陳氏這次不會派出一兵一卒,但是糜竺卻也無法指責陳登,因爲陳家現在要對付叛逃的笮融嘛……
趙昱問陳登:“若是臧霸不聽調遣,拒絕派兵,又該如何?”
陳登看着糜竺,一臉淡然地說:“聽說糜大人家資過億,朐縣更是養着數萬私兵,二公子糜子方更是文武雙全,當此危急之時,正當爲徐州百姓出力!”
糜竺面無表情,心中冷笑不已,總算看清了陳登的用意。
因爲形勢緊迫,已經容不得糜竺過多猶豫,儘管明知這次是被陳登算計了,但糜竺還是硬着頭皮說道:“元龍提議甚好,爲了守住徐州,我糜家願意做出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