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一萬兵馬分成前後部,直奔着吳郡而走,前往吳郡的治所吳縣。
吳縣距離金陵城的距離並不是很遠,幾日時間便能夠抵達,且期間經過太湖。
就在太湖的東面,陶商安排在吳郡之內的水賊頭子們已經陸續陳兵來此,等待着,準備迎接陶商。
太湖的所在地在春秋戰國之前,曾是陸地的衝擊平原,而自打春秋時期以後,湖水才漸漸的侵地,將此地由陸成湖,直到唐朝末年太湖才完全形成。
在如今的這個時期,太湖的所在雖然也有水,但多爲湮塞,爲葑草蔓蔽。
因爲如此,這裡的景色可能遠遠不如後世美麗,但很明顯的,這卻是一處可以隨時藏匿遁身的水沼。
將兵馬陳列在此,看起來這些水賊頭子是已經打定了某種主意了。
陳兵在此的原因無外有二,一則是迎接陶商,請他幫忙解決冒功的問題,二則是萬一事情果真不可救,那這些水賊頭子就乾脆藉着湖內的特殊水沼地勢尋機逃走,這也是他們的最後一張保命底牌。
陶商對此卻無所謂,水賊頭子們想跑是他們自己的事,只要他們手下的兵不跑就行。
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手下的水賊崽子們,確實沒有幾個會想繼續爲他們原先的主人賣命了。
水賊頭子們有些事情只是一廂情願,他們現在所能做的,只能是等待陶商來想辦法安頓他們。
陶商進了水賊頭子們的大寨後,一衆首領們便熱情的迎接陶商,並在帳內安排好酒宴爲他接風洗塵。
陶商滿面笑意的對一衆賊寇頭子噓寒問暖,猶如領導視察一樣的關切大家的生活狀況,但卻沒有着急進寨中飲宴,而且也不提冒功的事。
水賊頭子們雖然着急,但也不好失了禮數,只能是虛與委蛇的跟着陶商的節奏走。
陶商這次來,還是按照陳登的老套路,一到了水賊大寨中,就開始大肆的分發糧秣和衣物。
而擔任此次犒軍分發之務的人,乃是周泰和他手下的水軍士卒們。
看着那些和周泰一起犒軍的水軍士卒,一個個衣甲亮麗,精神煥發,被施捨的這些水軍士兵們的心都要碎了。
碎成一片一片的,再也沾不起來。
平日裡不時冒出來的想法再一次響徹腦海中。
同樣是歸順金陵城的水賊,看看人家甘寧和周泰手下的人過的是什麼日子,再看看我們這些人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
跟他們一比,我們簡直比要飯的還不如啊!
狗一樣的日子!
犒軍的舉動,並沒有讓這些水賊士兵們心中有更多的歡喜,反而讓他們在心中再一次的對各自的頭領產生了更深的怨毒。
若不是他們的自私,非要搞什麼獨治縣城,而是老老實實的去和周泰、甘寧等人一樣,領着大夥直接歸順金陵軍,我們至於混的像現在這樣慘?
自家的那些頭領簡直就是蠢驢!
他們怎麼不去死……不去死呢!
陶商吹着口哨,滿意的看着寨中犒軍的事務完畢,然後衝着那些臉色已經變得猶如火炭一樣黑的寨主們一招手,道:“走吧,吃飯去!”
進了主寨,菜餚已經擺上多時了。
陶商絲毫不客氣,又吃又喝,造的很是香甜。
但那些水賊寨主們此刻卻是味同嚼蠟。
在陶商來之前,這些寨主早就商議好,大家一同以死進諫,讓陶商替他們抗起此次冒功的事件,幫他們解決這件事。
不然的話,他們就集體下野,帶領麾下的水賊們脫離陶商的治理轄境。
對,就用這招威脅他!
本來準備的好好的計劃,但陶商一過來犒軍,直接把他們的這個想法給泯滅了。
適才的犒軍過程中,各寨的水賊崽子們看向周泰手下們眼神中的豔羨,瞅向陶商眼中的渴望,以及看向自己這些當頭領們的目光怨毒……
一切都已經不在這些頭領的控制中了。
眼下若是用下野來威脅陶商,恐怕根本就不會有任何效果,還會惹怒他,得不償失。
而且看他那一副又吃又喝,笑嘻嘻毫不擔心的樣子,水賊們心裡明鏡似的,嚇唬他絕對是不可能的了。
眼下對於他們來說,怕是隻剩下一條路可走了。
陶商正專心致志的吃飯,卻見下方的列席中,水賊頭子關寨主一臉哀樣的從席間奔了出來,雙膝跪地,衝着陶商就是一個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這個頭磕的極響,直接發出重重的聲悶響,陶商感覺自己腳下的地都有些顫抖了。
目瞪口呆的盯着固水賊關寨主,陶商心中大爲讚歎。
好頭!
“府君!救我等性命啊!”關寨主哭哭啼啼的哼道。
陶商依舊是慢悠悠的夾着野菜,往嘴裡塞,不吭聲。
見關寨主跪地磕頭了陶商也不啃聲,其他的那些寨主也都急了,紛紛從席位上跑將下來,對着陶商一頓磕頭,連呼帶喊,將陶商腳下的地震的此起彼伏。
“府君,救我等性命啊!”
“府君,盛憲那廝執意威逼我等!我等這般做着實也是無奈之舉啊!”
“盛憲欺人太甚,我等實在是逼不得已,纔出此下策!”
“府君,我們這一切可都是爲了您啊!”
陶商見所有人都磕頭了,這才撂下筷子,拄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們。
“諸位起來吧,你們的遭遇,陶某大概也清楚了……唉,這事簡直是太不幸了。”
那些水賊頭子們一個個哭天抹淚的,一個攙扶着一個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還沒等他們戰穩,卻聽陶商無奈的嘆道:“可問題是,謊報軍功乃是抄家殺頭的大罪,三軍之中,最忌諱的就是這個,我雖然是你們的推薦之人,但若是依照大漢的律法,我怕我也是不能徇私的,再說我就算是徇私了,盛憲把事情往上面一報,朝廷追查下來,我也夠嗆能保的住你們。”
還沒等陶商說完話,便見這些賊寇頭子們又紛紛往地上跪下,連連磕頭,磕的整個大寨都被濺起一片塵埃。
“府君,我等冤枉啊!”
“府君,我們也不想謊報軍功的!實乃是那盛憲欺人太甚,他給我們下定了時限!還逼我們立下軍令狀!”
“就是說啊!而且就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肅清吳郡境內的山越宗賊之患,別說是滅賊了,就是找賊寇的巢穴,這一個月的時間也不夠用啊!”
“府君,我們昔日在江上,不過都是水寇,這在山上殺敵的活計,着實是不會啊!”
“府君,你大漢的律法,也得講點理,講點人情啊!”
陶商摸着下巴,露出了一副爲難之相。
“於個人而言,我對你們每一個人都有感情,但軍法不容情,這事……委實有些難處理。”
那些水賊頭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在對方的眼眸中都看到了絕望。
就在這個時候,突見劉寨主挪動膝蓋,向前蹭了兩步,道:“府君,您看這樣行不行……末將不願意領兵了,也不想獨立治縣了,只要府君肯救末將一命,末將……末將願意交出麾下的兵權,我自己則歸附於金陵水軍中軍,哪怕就是當個馬前卒額行,只要不死便可……留着這條命,報答府君的大恩大德!”
劉寨主的話,猶如撞鐘一樣,敲響了在場這些賊寇渾醬醬的腦子。
對啊,光跪地哭求有什麼用,不拿出點誠意來,就算是把膝蓋磨平了,眼睛哭瞎了,陶商又如何會幫這些人?
這世上有些事,是要拿條件來交換的。
關寨主亦是急忙道:“末將也不想領兵了!”
“我也不要駐縣了!”
“末將也不領兵了,只求府君救我們一救!”
“……”
陶商爲難的撓了撓頭,道:“這樣……不太好吧?你們都是陶某當初的恩人,幫着陶某在長江上打敗了袁術的,我現在要是拿了你們的兵權,豈不是就是卸磨殺驢?”
水賊頭子們的面色則是顯得很尷尬。
難得陶府君還記得這事,果然是位君子……好人啊!
少時,卻見關寨主畏畏縮縮的舉起了手。
陶商隨和的對關寨主道:“關校尉有話要說?”
“我、我不是驢。”
在場的水賊頭子們紛紛點頭。
“哦,不好意思,這詞用的不好……陶某的意思是,我若是現在拿了你們的軍權,豈不是過河拆橋,忘恩負義?陶某是君子,絕不能幹這種讓天下人嗤笑的事。”
說到這,陶商頓了頓繼續道:“爲了陶某的君子之名,要不,麻煩在場的各位,還是去死一下好不好?”
水賊頭子們齊刷刷的一同搖頭。
“府君這話說的不對!什麼叫過河拆橋?明明就是我自己不想要兵權了!”
“對啊,末將最近懶的很,上歲數了,帶不動兵了,是我主動交付兵權的,跟府君大人有什麼關係?”
“就是就是,我八十歲的老母臥病在牀,沒人照顧,做人當以忠孝爲先,分明就是我自己要交兵權回去伺候我老母!”
“哪個混蛋敢說府君不是君子的,老子回頭殺他全家!”
陶商長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們啊,這是要集體逼我弄虛作假,幹那些不忠不義的事啊……你們還是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