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掖門外,左刀盾手,右精騎兵,旌旗夾道,軍容震天。
劉協站在大殿門外,手中不自然握出點點的虛汗,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陣容龐大的軍伍。並且,他還知道,董卓這胖子雖然粗野無禮、雖然很混蛋,但不可否則的是,他對自己手下的那些大頭兵還是相當夠意思的。而在李儒早期的設計當中,這些大頭兵又都毫無意外地被綁在了董卓那艘賊船上。今日謀劃一旦失敗,整個未央宮立時便會成爲這等豺狼猛虎的肆虐之所。
這些兵馬,最主要的部分還是董卓的嫡系西涼鐵騎。涼州地處漢、羌邊界,民風剽悍,悍不畏死。自古隴右精騎冠絕中原,史稱“涼州大馬,橫行天下”。秦始皇得之,便掃平六國,唐太宗得之,便虎視天下。如此一支強兵,若是真的失去控制,那對整個長安來說,絕對是一場災難!
可自己能怎麼辦?
董卓苦心積慮幾載,終於開創出了他的時代。他本身雖是一位邊疆武夫,政治鬥爭經驗很欠缺,但正是如此,才使得他對於猶如自己**一般的兵權異常上心。歷史上,董卓伏誅之後,王允使用招誘之計分化瓦解了北掖門外的強兵。尚書僕射士孫瑞只憑着一紙詔書,便令這四萬大軍惶恐不安、風流雲散。
今日,真的還會如歷史那樣一般?
劉協不敢想象。
歷史上連環計確實成功了,但如今身在其中的劉協,哪還敢再相信什麼狗屁歷史?
身在這亂世當中逼蕩的他,感觸到了太多。劉協這才真的知道,歷史,從來都不是看起來那麼簡單。
幸好,很快時間便不再讓他胡思亂想了。因爲,董卓已經來了。
這時的他,跟已經開始緩緩駛入北掖門的董卓一樣,都已處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階段。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緊自己的手心,祈禱着今日的計劃進行順利。同時,務必還要在臉上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來迎接即將到來的董卓。
首先映入劉協眼簾的,是一支錦繡旗幟,上面繡有肋生雙翅的飛熊圖案。看到這支旗幟,劉協的心便突然沉了一分:董卓,竟然將飛熊軍也帶了過來?
劉協知道,飛熊軍是董卓的私人精銳部隊,非但裝備十分精良,軍中從士還全部由西涼軍中的精英和能人異士組成,如董卓軍中的那個胡車兒,據說便可“力負五百斤,日行七百里”。這支衛隊,是董卓嫡系當中的嫡系,戰鬥力十分強悍。
幸好,大漢禮數規定,臣子不得擁兵入朝,否則便視爲篡逆。董卓雖然跋扈殘暴,可基本的朝廷制度他還是必須遵守的,這是中國傳統政治觀念和制度的因襲性。身在這個時代的他雖然驕橫跋扈,卻仍舊不可悍然挑戰這種以禮法形式明確確立的因襲性。
稍待了一炷香的時間左右,董卓的‘竿摩輦’才從殺氣騰騰的飛熊軍當中緩緩駛出。此刻,他只能帶着那些夠品級參與朝政的官員走入未央宮。劉協分明看到,那輛豪華的寶馬在進入北掖門的時候有些遲疑,而董卓的身側,也不再如歷史記載一般,只有呂布和他的主薄田儀隨行。
在呂布的身側,還多了一位頂盔摜甲的涼州將領,劉協知道,那是董卓手下爲數不多中郎將的一員,楊定。他的身份,倒是符合禮制,可以進入未央宮的。
而當車駕剛剛進入北掖門時,董卓還未鬆上一口氣,準備在滿朝百官面前作威作福宣泄他一路上的憂憤時,守護宮門的衛士立刻便將北掖門關死,剛在車上露出半個頭的董卓還未搞清狀況,突然便有一個身着守門衛士服飾之人高舉着畫戟刺向了他!
董卓不愧是久經戰場的廝殺漢,影影綽綽見一杆戟尖奔面門而來,情知有變,趕緊挺着大肚子往後仰倒。大戟直刺走空,隨即往下壓來,正戳到董卓的胸口上。
董卓殺人無數,自然曉得防備暗算,朝服裡面套了一件厚厚的鐵甲,這一戟刺他不到,但伸出的戟枝子還是劃傷了他的左臂。董卓一驚之下冠戴脫落,眼瞅着第二戟又要襲來,車輦之上根本躲避不開,也顧不得臉面好看了,龐大的身軀一骨碌,自車右邊滾了下去。
董卓跌下車的那一瞬間,腦海裡尚未感到害怕,他以爲這只不過是一個小兵對他心懷怨恨。或許是自己殺了他的父母,或許搶了他的妻兒,殺人放火幹得多了,反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扶着車輪爬起來,以爲這個時候那個刺殺之人應該已被身邊的侍衛亂刀分屍了。哪知身邊的護衛竟誰也沒有動手;再看掖門處,十幾個守門侍衛一齊舉戟將自己的部下阻擋在了外面;那個舉戟行刺的人二目凝視着他,雖然化裝成守門侍衛,但他還是認了出來,正是昨日通告自己來未央宮的騎都尉李肅!
堂堂騎都尉化裝爲兵丁埋伏掖門,這可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事了。一股恐怖感即刻涌到董卓心頭,他轉身大呼:“我兒奉先救我!”
呂布此刻就默默站在他身後,金甲盔袍穿戴威嚴,右手攥着寒光閃閃的方天畫戟,而左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份詔書。他那雙俊美又殘忍的深褐色眼睛此刻正迸發着殺機,冷笑道:“奉陛下詔令,討伐賊臣!”
董卓尚未弄清發生了什麼,就看到呂布手中方天畫戟的月牙枝在自己的眼前突然放大了無數倍,寒冷的殺機讓他的血液都在那一瞬凍僵。可就在這千鈞一髮的兇險時機,他突然感到自己龐大的身軀被一人重重撞開出去,耳邊還有一人怒不可遏地罵道:“呂布你這狗崽子,竟然敢!……”
下一刻,董卓便被撞得四葷五素,終於回過神時,他纔看清剛纔奮力撞開他的人,是中郎將楊定。但可惜,這個時候,楊定已經不是一個活人了,呂布手中的方天畫戟深深刺入了楊定的咽喉,巨大的疼痛使得楊定那張兇惡粗戾的面孔變得猙獰扭曲起來,可他的雙手卻死死抓着呂布的畫戟,拼盡最後一分力氣向身後那些衛士吼道:“保護太師!”
一場完美的刺殺,只因中間出現了楊定這樣一個似乎微不足道的變數,整個計劃便突然開始朝着不可預料的方向轉變。那些原本被長戟阻擋的衛士,被楊定臨死前縱身一呼激憤,再也不甘束手就擒。所有人開始一把抽出自己身上的兵刃,猶如不要命一般朝着守門衛士的長戟上衝去!
呂布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猛然將自己的大戟從楊定的咽喉中拔出,隨即大跨步朝着董卓的方位走去。期間有兩名董卓心腹想要阻擋他,可他竟好像隨意揮動了兩下鐵戟一般,那兩個拼死朝他撲來的衛士身體頓時出現了一道血線,在空中也停滯了一下,待呂布走過兩人之後,他們才重重撲倒在地,身體已裂成了兩爿兒!
董卓看到呂布這等神威,一時心喪膽顫,但幸好他那戰場上拼殺的身體還未徹底生鏽,開始支持着他在恐懼的情感下快速朝着北掖門奔去。因爲這個時候他已看到,幾個衛士在付出性命的代價下,已經將北掖門打開了一道門縫!
關鍵時刻,騎都尉李肅與董卓迎面撞上,但結果卻讓劉協忍不住罵娘!只見李肅又一戟朝董卓刺去,已有防備的董卓竟一把捉住刺來的畫戟,反手一拽,李肅整個人便被董卓擒在了手中。之後董卓大喝一聲,舉起了哇哇亂叫的李肅便朝身後的呂布砸去。
呂布只差一步便要趕上董卓,卻防不到董卓突然別出心裁的人肉投石阻攔,微一愣神攔下李肅時,卻看到董卓已手持李肅畫戟,跨上了楊定的坐騎,朝着北掖門外衝去!
一門之隔,成敗鬥轉。
從董卓那暴怒兇厲的臉龐上,誰都可以看出,當他再回到未央宮時,便不會如此狼狽,而是會帶着四萬涼州鐵騎兇悍衝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