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姬那凌厲的殺氣,立時讓洛霖感到自己背後的寒毛都豎立了起來,登時激起了洛霖身體的本能。他反應極快,在回頭的瞬間,手中的匕首已經化作一道流星,朝着聲音的源頭飛去。
洛霖相信,憑藉着他多年矇眼飛刀的絕技,匕首不會要了唐姬的性命,但絕對會令唐姬失去行動的能力——她私入長安,已然令身份暴露。鐵鷹劍士雖不及當初的繡衣使者或明朝隻手通天的錦衣衛,但在此等狀況,洛霖當機立斷拿下唐姬的權力還是有的。
可隨着“鐺”的一聲金屬相撞,洛霖發現自己的認知再一次被顛覆。匕首不知被什麼東西彈飛,斜斜地沒入一堵土牆之上。
洛霖心中暗暗有些吃驚。剛纔他刀隨意動,出手迅捷之極,可對方居然能輕鬆擋下來。
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位向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廢王妃子,竟是一位精通武藝的高手!
就是這一驚詫,令洛霖當即陷入了被動當中,他剛轉過身,眼前霎時一片黑暗。只覺一陣勁風迎面襲來,洛霖下意識舉手擋格,恰好將一隻凌厲的拳頭架住。那拳頭稍微退縮半寸,手指箕張,又攻向他的右路。
洛霖畢竟是黑冰臺的鐵鷹劍士,搏擊之術自是每日訓練課程。雖然夜色深沉、不能視物,但就憑藉細微的腳步聲與風聲,他也與唐姬你來我往,拳打腳踢,一時間居然打了一個平手。
可數十回合以後,唐姬見自己如此偷襲仍拿不下洛霖,當即拳路一變,比剛纔速度快了不止一倍,讓洛霖應接不暇。
黑暗中只聽到砰砰數聲,洛霖小腹、左肩、膝彎與太陽穴先後被擊中,打得他眼冒金星,一下子摔倒在地,脊樑重重撞在冰涼的石板上。
“那個心思狠毒的小孩,果真派了一條尾巴跟在我身後……”唐姬一步步向洛霖走來,眼中閃動着一種洛霖無法理解的恨意:“與李儒那個毒士串通殺了我夫君還不算,竟然連我這個可憐柔弱的寡婦都不放過?”
“呵呵,你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可憐柔弱吶。”洛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忍着疼痛想從地上爬起來,可就是這一瞬,他的下巴突然被一記飛腿踢中,又一次屈辱地仰面倒地。
“閉嘴,你這種只會聽命行事的殺人傀儡,又懂什麼?”唐姬這時好像將洛霖當做了劉協的替代品,再度近前,要將所有壓抑的仇恨全部宣泄在洛霖身上。
可就在她一腳即將踩在洛霖胸口上時,她忽然發現洛霖的嘴角撇出了詭異的弧度。待她尚未反應過來時,只見地上的洛霖忽然一閃,接着一柄寒涼的長劍便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上。那一瞬,她連洛霖是如何出手的都沒看清。
“可惜了,你雖然得到了一位武技高手的指點,也勤學苦練了兩年。但畢竟與人爭鬥的經驗少之又少,連我剛纔故意敗給你都未看出來。”洛霖緩緩說着,開始悄無聲息地攻擊唐姬的心防。
這種套問的手段,自然也是黑冰臺的手法。他故意說出唐姬的武學底細,就是想讓唐姬驚慌失措,進而無論是懼怕還是羞惱,只要她順着自己的話反擊,就會道出一些重要的線索。
例如,是誰教會了這位廢王遺孀武藝?
可是,雖然今夜洛霖經歷的不敢置信已經太多,但蒼天好像就是有意跟他作對一般。唐姬那曼妙的身子雖在劇烈的情緒刺激下顛簸,但最後一刻,她還是露出了一絲不亞於剛纔洛霖嘴角的譏諷,冷聲回道:“無論我看出來,或者沒看出來,你反正都是一個死人。”
“什麼?”洛霖根本不明白唐姬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可下一瞬,隨着他背後又一股比唐姬凌厲數倍的殺氣飛快襲殺而來,洛霖大腦當即閃過一個信息:她竟然還有幫手。
是的,她入長安,就是爲了尋求幫助,自己縱然在城門那裡再小心,也讓她這隻驚弓之鳥有了察覺。她雖胸無城府,但也不至於到了城中,連幫手都不聯繫就想一人對付自己!
剎那間,洛霖便想清了這一切,然而,這極少不期而至的急智對目前的狀況毫無裨益。洛霖情急之下,登時將手中的唐姬往前一送。
這是鐵鷹劍士在手中有人質對付突襲者最直接的應對方式,可洛霖的手剛推出去一半,他就立刻反應過來:這個女子身上的秘密太多,絕不能被人殺死!
於是,這一瞬,洛霖又不得不將唐姬推到一旁。手臂疾運,長劍直直遞進。也就是這一刻,他發現突襲者果然十分在意唐姬的性命,看到自己剛纔竟要將唐姬擋在面前,手上凌厲的殺勢頓時爲之一頓。
接着,兩柄劍在空中相交。一個應對不及,一箇中途掣力,自然都沒有多少威力。但下一刻,當兩人都反應過來後,兩柄劍便同時化作毒蛇,異常兇狠凌厲地開始撕咬顫抖起來。
連續碰撞了三四十招後。洛霖發覺自己的劣勢盡顯,不得不後退數步,喘息不已。突襲者卻一劍緊似一劍,洛霖只得咬緊牙關,奮力抵抗。他只覺得突襲者的快劍,和他從前對陣過的敵人完全不同,有如一張綿密大網鋪天蓋地而來,無論如何拆解都難以掙脫,只能眼睜睜看着劍光將自己吞沒。
但當洛霖猛然意識到這一點後,臉色突然大變。也就是此時,他瀕臨絕境,突然間手臂劇振,大喝一聲,手中鐵劍陡然化爲一條蛟龍,義無反顧地衝向突襲者。這是同歸於盡的一招,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用。強如他師傅王越,也從來不在這一招上同他喂招。
就在蛟龍的龍吻擦到突襲者咽喉的一瞬間,突襲者的劍卻猛然從天而降,穩穩敲在了劍脊之上。洛霖頓覺手臂一陣酥麻,虎口震裂,鐵劍脫手跌落於地。
奇怪的是,這時候突襲卻沒有進迫斬殺,反而露出一種奇特的表情。半蹲在地上的洛霖,猛然擡頭露出吐血的臉龐,驚駭莫名地喊道:“果然是王氏快劍,你究竟是何人,竟會我師傅長安第一劍師的家傳劍法?!”
“你是我……王越的徒弟?!”突襲者似乎也想不到洛霖竟會用王氏快劍與他對決,一時口誤下,差點吐露出什麼。可唐姬卻已忿怒不已,踏步上前,命令那突襲者道:“同他廢話什麼,殺了他!”
“瑛兒,你到底在做些什麼,如何會招惹到了王越的徒弟?”這突襲者似乎平時對唐姬言聽計從,但到了此時,他縱然再蠢,也知道自己可能陷入一個難以掙脫的漩渦中。只是,他或許早已被唐姬玩弄於股掌之中,質問的語氣裡都帶着一絲乞求。
“不用你管!”唐姬沒想到這個突襲者竟會違背自己的命令,她眼神眨動,猛然一閃身,竟直接從突襲者的手中奪過了鐵劍。未待那突襲者阻止,唐姬手腕一抖,那柄鐵劍直如一條閃電,直衝着洛霖的胸口刺去!
這一刻,洛霖大腦中一片空白,所有黑冰臺教過他的應對之策一一閃過,可他的身體卻沒有半分力氣行動。唯有眼睜睜看着唐姬此刻猶如一位復仇的女魔頭,紅着眼睛要取了自己的性命。
那一瞬,洛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可等了許久,又好像只是一瞬,他耳邊好像依稀聽到了一聲極爲輕微的噗響。接着,一聲男人慘烈悲痛的嘶嚎猛然灌入他的耳中,逼得他不得不睜開雙眼。
視線裡的第一幕,就是唐姬手中的劍,距離自己的胸口已不足一寸!
而當視線緩緩上移,洛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柄染血的鐵劍已經完全貫穿了唐姬那飽滿的胸口,直透入體。隨後,那劍尖猛然從唐姬胸口掣出,唐姬那雙赤紅的眼睛終於轉爲黯淡,那曼妙嬌弱的身子,也突然沒了力氣般頹然倒地……
接着,唐姬身後的那名刺客,緩緩顯出身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