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生年以來,不聞天下有劉備。”馬超此時站在庭院,看着院中梧桐已然開始落葉,不禁感嘆起深秋的無情。信手撿起一片落葉,輕捻在手中,有些聊賴地意味說道:“可見袁術當初說這句話的時候,對劉備有多輕蔑。而如今翻身當了地主的劉備,又怎能不時時惦記着袁術?”
“這是自然,”此時馬超身後,一位比馬超大不了多少年紀、只有二十餘歲的將領,目光沉毅思索着,小心翼翼斟酌着詞語道:“主公,袁術如今自稱‘徐州伯’,其意圖不言自明。因此,劉備時時顧忌袁術,也在情理當中了。”
聽得這身後這人說出這番話,馬超不禁扔下手中落葉,轉過身來,看着那將說道:“國讓,你我初識,想必還不瞭解我的脾性。然主臣之間,歷來不是隻有主威臣恭這一種模式。國讓但有所想,儘可暢所欲言,今又不是未央宮德陽殿稟奏正事,只是你我閒談罷了。”
字‘國讓’的將領聽了馬超這番話,神情纔不由有些放鬆。看向馬超的眼神,不禁多了幾絲欽服的暖意。由此,他微微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道:
“豫少年時曾追隨過劉備,那時的劉備,不過乃一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的遊俠。印象最深之事,便是劉備喜怒不形於色,極善隱忍。然世事變遷,劉備如今已然統領徐州一地,城府自然愈加深厚。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劉備畢竟乃寒門出身,如今搖身一變爲徐州長,更是欲牢牢握住徐州,不希望徐州有半點閃失。”
聽了田豫這番話後,馬超的嘴上終於露出了深意的笑容,顯然對田豫的這一番說辭,很感興趣。
不錯,此人就是日後曹操手下北疆屏障,捍衛魏國北方几十年和平的第一人,田豫田國讓。其一生歷經九戰,八勝一平,三次斬將,堪稱魏國的棟樑大才!
田豫此時出現在這裡,並稱呼馬超爲主公,自然是趙雲之功:本籍漁陽人的田豫,曾在少年的時候,跟隨過投奔公孫瓚的劉備,直至劉備被陶謙表爲豫州刺史時,才以母親年老爲由,迴歸漁陽。本欲平息幽州戰火,投身公孫瓚效力,卻沒想到一代梟雄公孫瓚已經煥然一變,當了縮頭烏龜。由此,田豫那時根本進入不了公孫瓚爲自己量身打造的烏龜殼當中,隨後便氣憤回家。
是時,趙雲正好回幽州,收攏公孫瓚手下部分白馬義從之後,聞田豫之名,親往相交。待田豫處理好母親喪事之後,便力邀田豫隨之一同投靠馬超。醉酒當日,田豫因見外,未肯出來與馬超衆人相見。直至次日,已然決心侍奉馬超的趙雲,纔將田豫介紹給馬超。馬超當即大喜,同樣許下令其統領一營的職位,收田豫於帳下。
之後的日子,馬超明面上多半與趙雲、甘寧、太史慈、田豫四人討教武藝,談論徐州形勢。暗地裡,則派遣單曲全力調查袁術之事。今日正巧單曲彙報了袁術的情況,恰逢田豫在場,馬超便與田豫單獨攀談了幾句。
而田豫的一番話,倒是使得馬超對那個還未謀面的劉備又多了幾分認識。但更多的,卻是讓馬超看到了田豫的過人之處:雖然田豫沒有從天下形勢談論劉備爲何遲遲未下決心出兵兗州,但他卻從劉備的心理角度出發,給了馬超一個更鮮活的觀點。
“國讓果然洞悉人性,一番話,當真有種醍醐灌頂的徹悟。”馬超意識田豫入屋,走到桌面上的地圖之後,才停步開口道:“我與劉備的確有所不同,馬家雖不是累世公侯之家,但父親斫柴謀生之時,超只不過一懵懂少年,自然不知寒門清苦。而劉備卻是織蓆販履多年,深感人情冷暖、世事艱辛,一朝得勢之後,自然不願輕易拿來豪賭。如此看來,各人出發點不同,便談不上孰對孰錯、孰高孰低了。”
話雖然這樣說,但馬超卻是心知肚明:劉備前期一路落魄,跟他的小家子氣不無牽扯。縱然他心機手段跟得上,而野望也偏執強烈,但制約劉備成功的令一個要素:胸懷眼界,卻是讓他吃夠了苦頭,使得劉備只能隨波逐流、苦苦掙扎,若不是諸葛亮出山爲他定下隆中計,恐怕劉備一輩子就是個愈挫愈勇、愈勇愈敗的‘小強傳奇’而已。
有時候,路走錯了,其本事越大,得到的結果,反而越悽慘。只有選對路,才能雲從龍、風從虎,所向披靡!
而馬超同樣不想讓他手下這位報以期望的帥才,成爲一個只善鑽研人心的謀士。因此,手指着徐州地圖,馬超開口道:“然而,目前形勢,劉備出兵兗州,卻是利大於弊。他只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袁術會打徐州的主意,但卻不確定袁術出兵的時間。”
這個時候,馬超的手已經挪動了地圖上袁術的勢力範圍,繼續說道:“袁術休養生息一年多之後,的確恢復了勢力,牛氣沖天。然而,劉備卻沒有看到,荊州劉表,此時死死盯住住了袁術西側,而東南處,又有小霸王孫策在搞風搞雨,弄得江東風生水起,局勢錯綜混亂。袁術縱然覬覦徐州,卻也是要先待小霸王平定江東、西側那裡調兵屯駐恰當之後,方可出兵。”
“這段時間,超不敢多言,至少一年半載,袁術只能望着徐州這塊肥肉虎視眈眈,卻不能傾兵相攻。而劉備出兵兗州,卻只需重錘一擊,配合呂布東西夾擊,便可使得曹家旬月間冰消瓦解。劉備失此良機,日後定然追悔莫及!”
“既如此,主公爲何不召見劉備,將此關節一一說通。如此,主公來徐州目的,不是早就可以完結?爲何這段時日,於此庭院當中窺曉天下,卻遲遲蟄伏不動?”田豫聽馬超一番講解,更是醍醐灌頂,立時被馬超的大局觀和敏銳的戰略嗅覺傾服。然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忍不住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而馬超聽到田豫這般提問後,卻是忍不住微笑了起來,開口道:“我是大漢堂堂的驃騎大將軍,而呂布和劉備,不過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一州之主。操縱扶植爲爪牙,我可接受,但若是讓我爲此二人打工,那就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
“沒了呂布和劉備,我照樣可以吃下曹操。只不過需多費一番手腳罷了,又不是必然需倚仗此二人。”說到這裡,馬超上位者的氣息不自覺流露,低眼俯視地圖上兗、徐二州,傲然開口道:“更何況,若是我扶植的爪牙,連這些都看不破的話,他又有什麼資格值得我去費心扶植?!”
田豫聞言不禁凜然,這一番言談之後,他對眼前這個十八歲的少年,更多了幾分心悅誠服。由此,他更小心翼翼問道:“如此,主公在這裡等待了十天有餘,劉備還未親自前來拜見,那主公………”
“給了他十天時間,他都把握不住,那我們也沒有等下去的必要了。通知甘寧、太史慈、趙雲等人,我們明日便返回長安!從新定議馬家進圖中原的大……..”
“不可離去!!”就在此時,馬超突然聽到門外一聲大喝,聲音惶急焦促,顯然是負傷女子心力俱疲時,陡然發出的呼喊。
接着,掩好的房門被猛然推開,呂綺玲一身凌亂血污戰袍出現,憔悴的臉上,盡是焦慮和心傷。待她的瞳仁看到馬超之後,彷彿看到了救命的稻草,猛然撲身上前,跪倒在馬超身前,悽慘開口道:“夫君,救救我父啊!”
馬超見此,心下猛然一沉,隨後回頭看向田豫,冷然說道:“國讓,你先出去警戒,嚴禁任何人靠近這所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