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匈奴列傳》記載:“其攻戰,斬首虜賜一卮酒,而所得滷獲因以予之,得人以爲奴婢。故其戰,人人自爲趣利,善爲誘兵以冒敵。故其見敵則逐利,如鳥之集.......戰而扶輿死者,盡得死者家財。”
劉協緩緩念出這段話,轉頭看向李傕、郭汜兩人,開口問道:“兩位將軍以爲可敵否?”
“你這小皇帝,在胡言亂語些什麼?”郭汜大殿之上,直接出身指着劉協問道:“我和老李之前說的,封我們一個爲大司馬、一個爲大將軍之事,你到底準不準?!”
劉協的臉龐,立時漲成紫紅色,看着郭汜那副粗鄙無賴德行,只覺得這人上殿,真的將漢室的尊嚴踩在了腳底。又想到德陽殿外,昨日文武衆卿的鮮血還爲掃盡,這二賊便如此威逼於自己,當下大怒道:“蠢貨!你們兩個,以爲留在長安,就已經高官厚祿、高枕無憂了嗎?!”
“狗皇帝,你說什麼?”李傕郭汜兩人聞言,皆是大怒,而李傕的侄子李別,更是在殿堂之上,辱罵起了劉協。
“杵逆之臣!給朕拖出去斬了!!”劉協氣得七竅生煙,當下大喝道。可無奈,禁軍早已傷亡殆盡,唯有存活的,也被馬超擄掠而去。大殿百官聽得劉協之言,雖有心殺賊,保得漢室尊嚴,但更愛惜自己的性命。
劉協見此,不由得頹然坐倒在了龍椅之上,心中的悲涼,竟然使得他懷念起了當初董卓執政的那段時間:董卓雖然殘暴跋扈、乖張兇厲,但至少他還懂政治、知形勢,自己隱於暗中,一心只需思忖着如何除掉董卓便好。
可如今,李傕郭汜二人,完完全全就是兩個地痞無賴,根本不懂得漢室綱常、禮儀廉恥,腦子當中,除了討官享樂之外,便是什麼巫卜賭博,奸侮宮女........假如董卓當政,劉協覺得,自己只需將這個消息稍稍透露出去,董卓定然雷霆大怒,點兵派將,便可把五萬匈奴殺得片甲不留。如此那般,漢室的尊嚴,也可保全.......
可現在,自己堂堂正正站在董卓的屍體上,面對所有的政治紛爭之後,劉協才發現,所有的事兒,根本不是如自己料想的一般運行。而所謂的漢室尊嚴,在一點保障都沒有的前提下,更是如少女的貞操帶一般,輕鬆可破.......
“好,很好!”李傕見自己的侄子李別當場氣倒劉協後,樂得大笑起來,看向郭汜仍有些不忿,開口道:“走了,老李,別在這裡受這鳥氣了。兒郎們昨夜辛苦了一天,今天吵吵着要搜牢慶祝,某等一同前去,也好找些樂子。”
“萬萬不可!”聽到李傕說道要縱容手下在長安搜牢,大殿之上,立時傳來一蒼老的聲音。李傕郭汜回頭一看,竟是官復原職的楊彪。
楊修的確隨馬超入扶風了,但楊彪卻留了下來。他並不是如荀攸當年一般臥底,而是人老念舊,不忍離去。同時,也擔憂漢室再受奸臣荼毒,毅然回絕了馬超的邀請,留在了長安。
對於此,馬超並沒有太多的強求。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爲楊彪身份太重,馬超還不想與這種名門望閥有所親密的關係。畢竟,駕馭一個空有名望的荀家,馬超都覺得力有不逮,更遑論楊彪這般資歷甚重的士族老臣。生怕這老頭跟蔡邕等人聯合起來,在扶風弄出一個忠心漢室的小集團,禍亂馬家。
“爲何不可?”李傕郭汜同時開口,對於楊彪的話,他們兩人還是能聽進幾分的。
昨日在未央宮外,楊彪爲了保命,果如馬超所料一般,獻計與李傕郭汜二人,使之留在長安,盡享諸多妙處。而二人昨夜自馬超走後,立時請來巫女卜算,得出結果是大富大旺之意。酗酒狂歡後,又摟着巫女在厚牀高枕上大被同眠,當真醉生夢死。而兩人嚐到了甜頭後,自然對楊彪有些好感。
“這?.......”楊彪一時啞言,思慮片刻後,開口道:“長安龍興之地,富庶豐饒。將軍若是想充些軍資,也無不可。然長安城中,高門望族林立,皆有關東羣雄牽連,若是將軍不小心惹了麻煩,引得關東羣雄再聯盟入長安,恐怕不美。”
“就這些啊?!”郭汜以爲楊彪能說出什麼生死利益之事,聽得僅僅如此,不由隨意說道:“那些關東羣賊,老子也知道,被我們西北軍打得屁滾尿流。他們來了,又何懼之有?再說了,如今那些傢伙,都在自己的地盤上吃香喝辣,哪裡還有閒心管什麼朝廷?”
此話一出,劉協臉色頓時又是一黯:他何曾不知道張種撫慰山東之事?可長安內亂之事,已讓劉協清楚明白,那些關東羣雄已經沒有國家社稷可言,他們正在爲爭奪地盤打的你死我活,不管是被冠以有篡逆之心的袁術、袁紹,還是號稱俊傑名士的劉表,他們根本就不願向西多看一眼,他們對於長安朝廷的覆滅漠然無視。
在西北兵的刺刀下,漢室最後的慷慨悲歌謝幕了,在空出來的歷史舞臺上,恐怕只會剩下割據軍閥們的血腥表演.......而這個事實這番話,沒有從王佐之才的王允口中說出,也沒有從獨步士林的蔡邕口中講出。最後居然由一個純粹的無賴兵痞郭汜口中說出,實在是一種諷刺到底的悲哀笑話。
“算了,楊太尉,郭汜說得對。那些關東羣雄,根本不會顧忌朝廷。”劉協擺了擺手,示意楊彪不必再勸,繼續有心無力說道:“想去長安搜牢?也可以,反正朕無論怎樣嚴令制止,你們也不會當回事兒的........但朕要最後給你們說一句話。”
“知道就好。”郭汜看到皇帝都向自己屈服了,不由得洋洋自得,趾高氣揚說道:“還有什麼話,趕緊說!”
“你們身爲將領,至少要先將城牆先修繕一番吧?據朕所知,如今長安的青瑣城門,還未修復........”
“不去搜牢,又哪有錢去修城門?!”李傕想法很直接,但不得不說,對於他的強盜邏輯來講,這很正確。
而劉協此時已經絲毫沒有心情再同他們廢話下去了,他猛然起身走向臺下,用齊胸的身高,死死盯着李傕郭汜二人,直接開口道:“匈奴左賢王,欒提於夫羅,已經率五萬匈奴疾騎奔赴長安!若是你們還有斥候探馬的話,此時就應該得到這消息了!!”
“怎麼可能?!”李傕郭汜兩人聞言大驚,而李傕更是開口道:“一路上,我們根本沒有收到任何有關匈奴的消息,他怎麼可能今日就可到長安?!還有,這是誰讓他們來的?!!”
“誰讓他們來的?”劉協陰陰一笑,開口道:“你們兩人,真的以爲瞞過了馬超,留在這裡吃喝享樂?朕告訴你們,馬超纔不是如你們這般蠢到家,他留你們在長安,就是爲了讓你們背上亂國殺臣的黑鍋!再借匈奴人之手,殺人滅口!!”
而這待劉協悄聲同李傕郭汜二人說完這番話,一員小校慌亂跑入大殿,跪地道:“皇上,兩位將軍,城外突然出現無數匈奴大軍,正欲叩關而入!!........”
李傕和郭汜兩人,頓時相望對方,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