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八章
“當!”
清亮的金鐵交鳴聲中,當面這曹軍校尉的長槍竟然承受不住關平的橫刀一斬而從中折斷,厚實的大關刀去勢猶疾,寒鋒一抹從那校尉的肩膀斜斜劃下——
一道血痕從那校尉的左肩直抵右肋,熱血激濺,整個人愣是分作了兩半。滑過地上的半邊身子,內臟潑灑中眉目間卻猶自切齒猙獰。
“呃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從地下傳來,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該是哪個倒黴蛋被踩踏在了馬蹄下。
關平耳朵裡聽着,卻是丁點沒放在心上,手中大刀更不見片刻遲緩。
下劈、橫斬、上撩、前掃,每一擊都要捲起一片血雨腥風,每一步都要踏出屍山血海,不變的一往無前,不變的直指文聘。
“擋我者死——”
關平大喝一聲,怒目圓睜,坐下戰馬疾馳而前數十步,厚重的關刀拖斬而過,兵鋒指處,數十名曹兵頃刻間命喪黃泉。
不管怎樣,關平是決不允許文聘去指揮部隊的,五千精銳曹軍本身的殺傷力就已經夠強大的了,若再有文聘統領指揮,那無當飛軍的死傷就——
纏住他,甚至戰而殺之,縱馬馳騁中一股沖天的戰意在關平的心頭熊熊燃燒。
呼嘯的冷風在耳旁呼號,森冷的寒刃林立在關平的眼中。
數十支鋒銳的長矛已經匯成了一片密集的森林,孕育着濃重的死亡氣息,靜靜地等待着關平的到來。
一定要攔住他,每一名曹兵的臉上都顯露出一種無言的瘋狂。他們是天下間最善戰的勇士,怎能忍受被人匹馬踏陣的屈辱!
便是粉身碎骨,也定要將他攔下。
關平戰意奮勇的雙眼在這一刻似乎冷凝到了冰點,清冷的目光掃視在前列每一名曹兵臉上的猙獰,靜靜的如視無物。
“希律律——”
就在將要踏入槍陣的前一刻,關平左手一緊,向外狠狠地一勒戰馬。坐下健騎長嘶一聲,馬首左偏繼而悠的人立而起,巨大的貫力讓關平隨着半空人立的戰馬猛地向後一揚,右臂所持關刀在這一刻順勢甩出——
“嗤——”
像是鮮血哧濺,又像是斬破骨骸,隨着一道耀眼的青鋒從中掠過,當前的小槍林瞬時倒下了一半。
一刀,攔腰橫斬九人,就憑這一擊關平足以傲立當世。
而若是再算上被刀杆打腰掃飛的那十幾人,眼前的這個小槍林已經少去了一半還多,幾乎是被一擊破掉。
“嗬——”
身後的數千飛軍立刻響起了一聲歡喝,本就奮勇廝殺的他們在這一刻愈發的驍勇無畏起來。
將爲兵膽,關平這般神勇至極的表現,自然引得麾下士卒戰意狂飆。
“文聘,可敢與我一戰——”
雷霆炸響,激昂的叫喊裂金穿石一般,傳響了半個戰場。
文聘端正地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腰背挺得筆直如同刀削斧劈,雙眼深邃地凝望關平——青衫赤馬,橫刀而立。
一個早已經刻在他心頭的形象躍然而出,真是關羽一手教導出來的,打扮的一般無二。“小輩猖獗,且看你得了幾分關羽真傳!”
若無關平的那一聲叫陣,文聘是絕不願與他單騎鬥將的,浸淫沙場二十載的文聘早已經修煉成人精,豈會不知道這個時候指揮調度部隊更爲重要。
但關平已經叫陣了,而且在叫陣之前還大發神威蹂躪了曹軍半個軍陣,如此情形下文聘還能不應麼?
怕是不應的話,其軍心士氣登時就可受挫,且是大挫。
“哬——”
以聲助勢,文聘口中雖有幾分藐視之意,可心中卻把關平看作了真正勁敵,鬥殺之中絕無一點鬆懈。
鋼槍疾刺而下,若是一道烏光劃過,“嘶嘶”的破空聲迴盪,足以證明這一槍快捷到了何等境地。
關平更不敢對文聘有半點輕視,兩腿用力一夾,坐下的棗紅馬如通心意一樣快步疾躥而出,手中關刀狂卷而出,青色的刀芒似雲中怒龍,滾騰翻涌。
“襠——”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聲響起,似炸雷一般迴盪在整個戰場。
關刀直直的斬在刺來的槍刃上,那刺人耳膜的鳴響就連交戰的雙方都不由得皺起眉來。
文聘頓時感覺虎口有些發麻,只覺的兵刃有些要脫手的跡象,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當下是手中一緊,左臂跟着一曲一攪,錯開搭在槍刃上的關刀,繼而右手一鬆,長槍隨着翻攪劃過一個小半圓,槍尖再次斜上挑刺關平脖頸。
文聘卸力很是漂亮,但關平也不差。文聘左臂動作一出,他就已經察覺,當下一翻關刀,刀刃平抹拉回,兵鋒直斬文聘胸膛。
“當——”
又是一聲脆響,不再是刀首相交槍刃,而是槍桿和刀杆的碰撞。
望着陣中絞殺做一團的關平、文聘,王平、鄂煥笑了,就連引軍對付徐晃部亂軍的張嶷、馬忠也笑了。
“殺——殺——殺——”
文聘被絆住,沒了此人的調度,五千曹軍精銳雖然勢大卻不在難以抵擋,殺傷力至少要減去三成。
而隨着戰事的發展,少了總提度的曹軍必然會越來越分散,最終是與無當飛軍一片亂戰。
“亂吧,全都亂吧——”王平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關平撞陣之初就已經馬踏了半個曹軍軍陣,隨之而下的二百來校刀手也涌了進去,現在這支精銳小隊就像是一個釘子一樣死死地釘在曹軍軍陣中央,愣是把曹軍前陣分成了兩半。
如此情形下,曹軍前陣本就有了鬆動的跡象,現在文聘又不在指揮位置上——
大好時機,如何不殺,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嚎叫聲中,王平、鄂煥連在着關平部傾巢而動,全線出擊。
西頭驟然激烈起的戰事讓東側的徐晃心中一陣躊躇,自己這邊是不是也該全力進攻呢?
可兵器……
打望這身後的一萬多兵馬,持有刀槍者半數都不足,徐晃不由氣短。
雖然對面只有不到三千兵馬(張嶷、馬忠兩部),可箭雨齊發下,殺傷力委實不可小視,尤其是對於自己這邊嚴重缺少盾牌的了亂兵而言。
還是等西側分出勝負來吧!徐晃不相信文聘部會敗北,畢竟那裡有五千精銳的。
“嗚嗚——嗚嗚——”
徐晃選擇了等待,雖自領一部兵馬與張嶷、馬忠二將對峙,但大隊人馬卻後撤至了水畔附近意圖整頓。
就在沸騰的殺伐聲幾乎將徐晃等耳膜震穿的時候,一陣陣低沉的地號角聲倏然從東面傳出,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渾厚。
“哪裡來的號角聲?”
徐晃心中一顫,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心頭升起。
幾乎在於張嶷、馬忠擡頭遙望的同時,徐晃轉頭望向身後。
平坦的水畔,一杆少見的白色大旗從地平線上緩緩越出,映入衆人的眼簾。上繡一個斗大的“陳”字,在漢水岸畔迎着東風,呼呼招展。
“白耳兵,陳到!”
這兩個幾乎永遠連在一起的名字浮現在徐晃心頭,粗狂巍穆的臉上第一次涌現出了沮喪之色。
“嗬——”
“嗬——”
“嗬——”
整齊的隊列從地平線處冒出,片刻之間,嘹亮雄渾到令人窒息地號子聲驚雷般自東方響起。
一股戰慄忍不住從東側一衆亂兵的心頭涌起,用着一種驚怖、躲閃的眼神,呆望着這支劉備軍的真正精華部隊。
披掛着森森鐵甲的精銳步卒呼嚎而出,多少年了,從青州到益州,這支劉備軍中的第一精銳,終於完全披掛上了精細的鐵甲出現在戰場上。
一身精細的獸面紋身明光鎧,盔纓處白毦飄飄,陳到沉靜如山的面容下隱藏着是火山爆發一般的滔天戰意。自長阪坡一戰後,多年來他還從未能暢快淋漓的一戰。
黑驪脫跳,陳到越馬而上,右手持槍猛然豎起,三千精銳頓時歇聲。
不同於虎豹騎的狂野火燎,白耳兵自有本身的厚重凝實。
“隨我來!”穆肅的徐晃這一刻好似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舉斧高呼,聲音中一股含蘊着不屈的憤怒,高呼向天好似要暢快淋漓的涓泄出來。
既然免不了一敗,那就放情的一戰吧!
白耳兵的出現徹底覆滅了徐晃心頭那絲深切的希望,卻也同時讓他徹底解放了出來,不用再去管萬軍的生死,不用再去管能逃出多少人來,只需要盡情盡意的一戰。
“殺——”
徐晃將開山斧往前狠狠一引,策馬疾馳而出,“殺——都隨我殺——”
“豎盾,擺槍——衝鋒——”
白耳兵陣前,響起了陳到高亢激昂地一聲長嘯。滾滾而前的白耳精兵頃刻間陣勢爲之一變,一面面巨盾立在最前列,一支支鋒利地長槍從盾牌的縫隙中穿透而出,整個軍陣前列瞬時變成了一個渾身長滿鐵刺地鋼鐵刺蝟。
“吼——”
洶涌上前地白耳精銳便是激情的怒吼聲,也同樣透着一股另類的冷靜。峙如“轟——”
洶涌奮進中,兩支兵馬終於惡狠狠地撞擊在一起。猛烈地撞擊聲,激烈地金鐵交鳴聲以及慘烈地嚎叫聲霎時交織成一片,蓋去了西側那裡亡命的廝殺。
璀璨地血花璀然綻放,無數的生命在這一刻凋零。毫無花巧地正面撞擊,實力決定一切!
陳到身後的白耳精兵依舊保持着嚴謹方正的衝鋒陣勢,就連第一列的刀牌手所組成的盾牆也大致保持着完整——
無論是訓練還是裝備,眼前的曹軍都不及白耳精兵。至於戰陣經驗,他們雖也是身經百戰,可曹軍強大的實力擺放在那裡,無論是南下淮南還是北伐漠北,全都是佔有明顯的上風。是以,這個百戰精銳是略有些水分的。
而反觀白耳精兵的成員,絕大多數都是赤壁之戰中補充的,那是真正的百戰餘生之士。在佔據絕對優勢的曹軍狂打猛壓下,還能拼殺搏命而出的老兵,其質量絕對勝過對面。
原本就失去了有效組織的曹軍,面對着整齊有序又極擅長配合的白耳兵自然是大敗而輸,隨着袍澤的一個個倒下,心頭涌起的熱血逐漸平息,衝鋒的勢頭慢慢散亂——
“阻我者死——”
徐晃大喝一聲,手中開山大斧狠狠劈落。
“叭——”
劇烈地撞擊聲中,一面堅固地巨盾頓時四分五裂。
竟是擋不住徐晃一斧之威。藏於厚盾之下的那名白耳兵如遭巨捶砸身,口噴一口鮮血,身子踉蹌的倒退了兩步,最終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然而幾乎就在那名白耳兵戰事倒地的剎那——
“唆——”
“唆——”
“唆——”
三支鋒利地長槍從三個不同地角度直刺徐晃胯下地戰馬,而剩下的伍長手提一柄大刀竟縮身躥到徐晃側面,大刀橫劈而下,直斬徐晃腰部。
“當!”
徐晃大斧一提,橫身回擋,輕易架開了一刀三槍。然他的危急並沒有過去,相反這纔剛剛開始。
萬軍之中,徐晃本能的察覺到一股冰冷的殺機直刺自己後心,這是二十年沙場餘生才得以養出的直覺。
身子一歪,剛剛盪開刀槍的大斧再次揚起,堪堪撞到後面刺來的一支長槍。“果然有人偷襲!”徐晃心中暗自發狠,然二次發力的他手上蓄力不足,揚起的大斧雖然碰到了刺向後心的長槍,卻是不足抵擋人家的突刺。
血光激濺中,鋒利地槍尖輕易地刺入了徐晃坐騎的脖頸。
“唏律律——”
坐騎仰首發出一聲悲嘶,人立而起,一雙前蹄在半空中一陣踢騰爾後頹然倒地。徐晃懊惱地呼了口氣,只得凌空躍起——
“咗——”
徐晃人在空中,還未來得及落地,那支鋒利地長槍再次突刺而至,直取他腰身要害。
快若閃電且落點精準,無論是速度還是準度,這一槍都堪稱精妙!
“陳到——”在場的劉備軍諸將中,也只有他才能刺得出這一槍!徐晃一雙眸子霎時收縮,人在半空中大喝一聲,手中開山大斧隨着悠轉的身子凌空旋落。
“當——”隨着轉身而帶起的大斧,雪亮的斧面精準的擋在了疾刺而來的槍尖前。
“呃——”悶哼一聲,徐晃終究是吃了人在空中無從借力的虧,旋起的大斧力道遠不足以抵擋陳到的疾刺。鋒銳的槍尖頂着斧面直砸在了徐晃胸口,雄厚的力道砸的他胸口一陣痛悶。
“哧嚶——”
“噗——”
伴隨着一聲清脆地金鐵交鳴聲,突刺而至的長槍在頂實了徐晃後,陳到僅是略微一偏手,鋒銳的槍尖劃過斧面,帶着一股刺耳的磨礪聲後悠然改變了方向,錯開斧面遮擋處就着徐晃的胸腹就要刺下。
“啊呀——”徐晃兩眼猛地一凸,深吸一口氣,盡其全力的一扭身,鋒銳的槍尖緊貼着他地腰部穿刺而去。
落地後,徐晃右腰有一絲疼痛,還感覺着一陣發涼,低頭去看,滴滴冷汗頓時從額頭流下,只見腰側地鎧甲已被生生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鋒銳的槍刃甚至還劃破了腰部肌膚。想到剛纔自己若慢上一刻的後果,不由再驚出了一身冷汗。
“放箭——放箭——”
徐晃雖然領頭殺向了後來的白耳兵,可與張嶷、馬忠所部對峙的曹兵依舊不少。
之前白耳兵沒到,張嶷、馬忠手中兵馬又不多,雖有弓箭之利真打起了卻也不見得就能頂住一萬多曹軍的蜂擁而上。
然而現在就不一樣了,隨着白耳兵的到來,大林灣戰局劉備軍略顯被動的局勢得到了徹底改變。
張嶷、馬忠怎會放棄如此大好機會,當即引兵殺上,仗着一張張利弓,射的曹軍抱頭逃竄,朵朵血花在曹軍密集處盛開。
“衝——衝過去——”
一名曹軍司馬引刀高呼,雙目通紅的望着不遠處的張嶷、馬忠兩部兵馬,衝過去,一定要衝過去,要把他們斬盡殺絕!
…………
就在大林灣戰局激變的同時,對岸的曹軍大營,一支曹軍精銳再次離開了聯營。踏着徐晃、文聘走過的舊路向米倉山急速行進。
僅僅一條漢水,兩地的直線距離隔得實在太近。
曹軍兵鋒渡過大林灣的第一瞬間,北岸的快馬探報就把消息傳遞到了曹操跟前。而同樣道理,徐晃部遇火後撤的消息也會傳導曹操耳朵中。
如徐晃的判斷一樣,曹操最開始也不相信火攻會給曹軍帶來多大的麻煩,如此濃重的水汽,實在不適合火攻。
然而緊跟着第二波沖天而起的大火就讓曹操頓時變了顏色,再隔不久,大林灣廝殺聲震天徹耳,曹操心中已然沒了之前不動如山的底氣。
派兵接應,這是他唯一的選擇。即便徐晃敗局已定!
回首再看眼前的陽平關,殘酷的廝殺已經進行了整整一天,己軍攻勢如虹,劉備軍也沒絲毫的怯弱。無論是器械間的爭鬥,還是士兵間的廝殺,誰都沒能佔據決定勝敗的上風。
然而曹操知道,隨着一輛輛霹靂車、衝車、井闌的折損,曹軍的攻勢將無可避免的在慢慢減弱。
即時現在廝殺依舊激烈!
“老巢離得太遠了,後勁不足啊!”恍惚中,曹操似乎看到了這一戰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