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一章 劉備座前
川中沒糧,也無錢!
擔職主簿的黃權和主倉谷事的劉巴,顯然是暫時結成了統一戰線。對着劉備苗頭初露的詢問,立即硬生生的給頂了回去。
除去諸葛亮這個提議者外,在場的還有:文官——龐統、法正、張鬆、許靖,武將——劉憲、黃忠、嚴顏、陳到,這些人那個不是明白人?腦子用不着轉圈就該清楚——這是釜底抽薪的妙計,是能從根本上遏制南中地方勢力發展壯大的良方。
南中七郡,未分割前人口總共還不到十萬戶,現在一場場廝殺後,人口更不會增多。
隨着雍闓、高定、朱褒三人的敗亡,連帶着受累的南中百姓何止是千萬戶。是以,據劉憲估計,南中七郡現有家戶怕是八萬都不到。
一個勢力的實力是建立在兵力和糧食上的,而兵力和糧食是在人口的基礎上得來的,所以說沒有人口一切都是空白。
若現在一下抽去南中一萬戶能征慣戰的世家入蜀,那對當地土霸豪強來說,完全能稱得上是——釜底抽薪。
何況南中與蜀中的繁華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那些夷蠻向來愛慕漢人的錢財、富華,現今到了川中富庶之地,必定留戀不捨。消息傳回南中,自然也能引得衆夷蠻人羨慕。
且南中夷蠻又素來敬重勇士,如此飛軍軍戶就是要榮譽有榮譽,要財貨有財貨,還能在富庶之地生活。這般的美差,誰不念想。等以後爭戰廝殺,有了傷亡空缺,南人奔走而告,刺血踊躍,以此爲榮,當不在話下。
此一計策不但釜底抽薪,二十年內從根子上斷了南中地方豪強復起的野望,還在南中這個赳赳大漢的心口處開了個小洞,用他的一滴滴心頭精血綿綿不絕的滋養着川蜀集團軍下屬特戰部隊——無當飛軍。
這種“誘惑”似的放血行爲,實在是絕了。
對人心、人性的把握,諸葛亮已經是琢磨到了骨子裡了。
可方法再優良,也要照看個遠近親疏不是?那北伐接戰數月來尚未有個結果,一車車糧草軍資跟投進了無底洞似的,搞得黃權、劉巴頭都大了。
川中畢竟才兩年的積累,同時應付南北兩線戰事,委實吃力的緊。那南征平蠻,動用兵力過七萬人,前後耗時七個月,雖然當中繳獲了大批的敵軍糧草補用軍資,可成都到底實打實的撥出了四個半月的糧秣。
再算上現在的北線戰事,張飛所部四萬(一萬留守閬中),魏延、王平出偏師一萬,五萬人打了四個月,戰果且不說它,單是軍糧消耗,若非得了西涼軍三個月糧草,川中的糧庫早已經要見底了。
現在的存糧,不過勉強能讓北線大軍支撐到麥收罷了!
爲了能多省下一口糧,黃權、劉巴頭髮都急白了,怎麼可能同意立刻施行諸葛亮的第一條妙計!
他倆不是不清楚“移南中勁卒,青壯羌蠻萬餘家入蜀”,對劉備集團統治南中有着何等重大的意義,可糧食不夠,又能讓他倆怎麼辦?
畢竟誰也不敢保證,北線春天時候就能了結戰事不是?
只可惜了這個好時機,雖然計策等到來年依舊可以施行,可比起此刻(南中)漢軍軍威正盛之時,已經不能比了。而且南中大戶豪強,過不多時就該招攬部曲了,那麼些悍勇之士正落進當地豪強的手中。多出了萬餘戶夷蠻青壯,南中地方實力必然大漲。
諸葛亮的兩條用計本就是相成相輔的,現在用二舍一,反倒是出了個無法彌補的漏洞。
“主公,不知北線前沿存糧還有多少?”望了一眼不急不躁依舊翹個嘴角淡笑的諸葛亮,劉憲暗暗撇了撇嘴,放開心裡的膩歪,打起精神來,準備爲這無當飛軍的未來搏上一把。
“漢中還有兩月軍糧。”劉備剛剛捱了一下頂,面子上有點小尷尬。再見大廳中,自黃權、劉巴二人後氣氛越加的沉重,樂的劉憲出來打岔。
“若將川中糧草賦予南中夷蠻,又該剩下幾許?”
“行諸葛軍師之策,則餘下糧草不足北線一月之需。”
劉備面前,衆文武當面,量黃權是不敢說謊的。劉憲心中估算了一下數量,到還真是勉力支撐!
不提遷移南中夷蠻的話,糧食方面確實只能支撐到來年麥收時節。
可不對啊,諸葛亮什麼人物?他總提川蜀政務,府庫中多少錢糧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以他心神的縝密,怎麼還會提出這樣令人左右爲難的計策?
除非是……劉憲沉吟了半晌,北線不妙麼?
這小半年來,他雖在羊峒靜養,可各地的軍事動向還是源源不斷地遞送眼前的。
細細想來,確實有些苗頭可查:北線戰事,聯軍先勝而後僵持;曹軍先敗,而後勢挽回。
西涼軍馬氏父子一路,七萬大軍出威武,連破北地、安定兩郡,由北直插天水;而另一路韓遂所部七萬餘出金城,打破榆中直殺進天水。
兩路兵馬都是以橫掃之勢捲來,韋康措手不及,又兵力分散自然是連吃敗仗,最終聚集兵馬撤到翼城時已經摺損了將近兩萬人。但靠着手中還有的三萬兵馬,以及城中充足的糧草軍備,韋康硬是死死地頂着西涼軍,如今已經超過了100天。
同樣的戰例也出現在歷城,張飛北伐開始時也是順利無比,輕易就奪取了武都郡,殲滅曹軍近七千人。可之後就在歷城城下困頓不得前進,那姜敘督領萬五兵馬是死守不出,張飛幾次嘗試強攻,皆因死傷甚大無奈放棄。
到如今,圍城也超過了三個月。入冬之後,隴西滴水成冰,又連降了幾次大雪,攻城已經成了笑話。
而曹操方面,面對聯手而來的二十萬大軍,卻沒有顯得手忙腳亂:長安夏侯淵領兵七萬西進,據點陳倉,南控散關,留兵力兩萬,分朱靈、路招等駐守。餘下五萬由他率領,沿吳嶽山北上,至須番口屯兵,與前來堵截的韓遂部相持於隴縣。
此外,十月份曹操自淮南迴師許都,北返的三十萬大軍既沒有立刻前來救援,也沒有就地解散,反而是養在了司州洛陽、弘農一帶休整……
眼中精光一閃,劉憲若有所悟,“二位先生,真以爲我軍能在隴西支撐到來年麥收麼?”
劉巴也就算了,內政型人才,軍略非其所長;可黃權卻不是一般的文士,那是真正能軍政一把抓的硬手。自己都疏於軍政近半年時間,稍微想一想還能看得出一二來,那黃權這半年來兩眼時刻都盯着北面,又如何看不出來其中的奧妙?
怕是在場諸人心中都有些嘀咕,只是因北線局勢關聯西涼,實在微妙,這才隱而不提。
“如上將軍所想,不破歷城、不下散關,則隴西難望也。”果然黃權看的透徹,“曹操數十萬大軍盤踞弘農、洛陽,欲援雍州十日間既可抵長安。今其按兵不動,乃是候冬去春來。此間曹軍養精蓄銳彼時爆發,自然氣焰興盛。而我軍與西涼軍久戰兵乏,又受嚴冬酷寒,雙方相交,不戰而知勝敗。”
“曹操素來視主公爲生平第一大敵,今數十萬大軍在手西逐馬韓,也當南下漢中。彼時若因軍中無糧而虧掉漢中,那得失又豈是一南中可比。”
“漢中,一守陽平險關,二守褒斜谷口,以我十萬兵馬守衛何難之有?”這年頭人少路也少,尤其是高山峻嶺中。漢中通往外面只有那兩條千百年來踏出的道路,又都有險可持,十萬大軍足以讓曹軍卻步。
“主公,諸位,漢中通隴西,道路艱險,路途也長。北線糧秣運送,三成份量要是在路途中消耗。如若是兵馬回撤,在漢中就食,則川中糧秣可多一月之需。
且漢中地靠上庸,糧草不足當可由上庸撥運,而上庸不足,自有荊州撥調……”
劉憲訴說的一切依舊是爲了無當飛軍,着力解決糧草問題。雖然這麼一來,路途消耗的糧食不會比漢中得糧少上半點。可畢竟是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消耗再大也比從荊州直接轉運糧草入川來的強。
“南中夷蠻生性彪悍,因居近山林,多能翻山越嶺,如履平地。較之川南士卒,尤勝過許多。又善用弓弩、毒箭,可謂天生的山地步兵。
今我軍北線戰果不定,曹操若來,多會敗退漢中。如此有飛軍在,來年再戰隴西,祁山、斜谷甚至是子午谷,都有其用武之地。
雖是一軍萬人,可山林之間調用妥當,能比之五萬矯雄。”
無當飛軍,在劉憲看來,他們最大最有用的地方就在於山地做戰。無論是斜谷、祁山亦或是子午谷,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的他們,就是一直戰力驚人的快速前插部隊。關鍵時刻,能搶先一步,早到一步,其效果就是十萬大軍也不能與之相比。
“主公,荊州錢糧本就不缺,近年來未有大戰,百姓安定,各地儲備就更是豐足。”一直未開口的諸葛亮終於發話了,“而川中糧少錢饋,不經多年積累,無以支撐北伐。”
“益州不出,荊州自不能擅動。如此,其府庫內儲存的糧秣錢餉再多,短日內也爬不上用場,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