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憂是甘家支系嫡子,家境尚可,在東萊任職時,受環境影響,廉潔守公,頗得姜述的胃口。甘憂調任襄城太守,環境大變,合衙官員半數是世家子弟,郡內事務請託成風,甘憂很能把持得住,硬是以一身正氣慢慢打開了局面。人在官場,不能一點情面不講,甘憂這樣標準的清官,很快成爲襄城官場的異類,被上下官吏慢慢孤立起來。後來官吏相互勾結,設了一個局,將甘憂陷了進去。
姜靖監國以後,對情報系統很重視,類似甘憂這樣的案子,風聲很快傳到姜靖耳中。姜靖親自批文,命人將甘憂押解至京,讓人複製甘憂案的相關卷宗,派人仔細調查此案的前後過程,日前已經形成定論,甘憂屬於被人陷害。
甘憂案已經情報系統查實,但是要釋放甘憂,得走程序,經延尉和檢察司複覈,據情報系統偵查,有人在此案做了不少手腳。甘怡近日因爲此事弄得焦頭爛額,病臥牀上,向來不管事務的姜菲,這時初現巾幗本色,前來求見周氏。
衆姐妹中,姜菲性格最淡,平常話語最少,這次爲舅父仗義執言,滔滔不絕講了一通,讓周氏和姜靖不由對她刮目相看。周氏聽姜菲說完,笑道:“你來求見我是假,是聽說你四哥在我這裡,尋你四哥是真,這事你四哥能做主,我這老太婆就不多管閒事了。”
姜靖道:“皇祖母放心,孫兒定會秉公辦案,甘憂若是無罪,我定治相關人誣告之罪!”
姜菲笑道:“太子哥哥既然說了這話,我和母妃就放心了,聽說押送的吏員對舅舅不好,舅舅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還請太子哥哥派人關說一二。”
姜靖扭頭對門側侍立的張一平說道:“一平,你問一下甘憂現在何處,若在路上,你派兩名師弟前去看看情況,虐待犯官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發生。若是已下到獄中……你去跟樂浪王說一聲,甘憂案情已經查實,趕緊走程序放出來。還有,走程序期間,囑咐獄吏不得怠慢甘憂。”
姜菲聽姜靖比自己想得還周到,臉上頓時展現笑容,向周氏、姜靖行了個禮,告辭回去。東海夫人望着姜菲出門,笑吟吟地對說道:“今個兒來給太后請安,沒想到正好遇到太子,正好有件事情,想請太子行個方便。”
東海夫人之子名叫王煜,外界傳言此子是姜述的私生子,此子出生時,東海夫人的丈夫王浩已死數年,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王浩所生。姜靖最初也以爲此子是父親惹下的債,後來從神鳥檔案上查知,此子是東海夫人領養的劉氏宗室子,此子是姜述私生子的傳言,卻是從東海夫人自己口中傳出。
姜靖對東海夫人這位前朝公主可不敢輕視,此女是靈帝之妹,但是無論董卓當政還是姜述輔政,乃至新朝初建,東海夫人吃得很開,位置非常超然,這讓姜靖對這位貴夫人很好奇,也多少有些忌憚。
姜靖笑笑,道:“合朝文武誰不給夫人幾分面子?多大的事情需要找我?”
東海夫人保養得很好,展顏一笑,有一股異乎常人的媚態,道:“還不是我兒子的事情嗎?現在他隨軍在非州,聽說那邊戰事激烈,傷亡不小。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能不能將王煜調回洛陽?”
王煜與姜行同級,是個有抱負的人,最初分在軍衙,主動要求調往西部,並自己請願到前線去,調任以後立了不少戰功,已因功升爲營司馬。姜靖想想,道:“王煜自己想回來?”
東海夫人無可奈何地說道:“他若想回來,我就想方法調他回來了,上次我求大將軍調他回來,沒想到他直接駁了軍令,還上書說了一通大道理。”
姜靖略思一下,道:“王煜部名義上在前線,其實漢軍都在後面,傷亡較大的是異族軍,王煜部現在還是零傷亡。非州戰事很順利,向南推進很快,估計再有數月戰事就會結束,調職書下去,戰事也好結束了。夫人這樣催他,不是將他的戰功催沒了嗎?”
東海夫人嘆息一聲,道:“調他回洛陽任職,並非擔心他有什麼損傷,而是擔心他的婚事。他的年紀已經老大不小,現在還未結婚,更不用說生子了。”
王煜可以說是一名事業型的戰將,自從調到西邊,從未回過洛陽,東海夫人去了幾封信,提及婚事,王煜就設法往後推。東海夫人這次尋來,除了身爲人母的因素以外,怕是被妻家催得沒有辦法了。姜靖不由啞然失笑,道:“調職既然不是主要目的,夫人應是想讓王煜結婚吧。這樣,我給王煜寫一封信,批評他這種作法,讓他戰事一休,立即回京結婚,如何?”
東海夫人一聽,笑容立上眉梢,道:“正愁這件事情,太子若能付一手書,王煜怎敢不聽?”
東海夫人告辭離去,姜靖又與周氏說了幾句話,也起身告辭。出了崇德宮,隨在左右的南宮風忽然說道:“聽說王煜不想結婚,與四公主有很大關係。”
四公主就是姜菲,姜靖聞言一怔,道:“這怎麼又與小菲有關?”
南宮風平常參與機密,兼管內宮護衛,信息十分靈通,道:“王煜、楊光與四公主同級,當初兩人都追過四公主,王煜最初敗下陣來。當初查出楊光惡跡,四公主與楊光斷了來往,本想轉頭與王煜談情說愛,未想到東海夫人爲王煜訂了一門親事。說起來,在婚事上,四公主真是不順。”
姜靖琢磨一會,道:“王煜的妻家是誰?”
南宮風道:“盧毓次女盧星,今年已經十八,聽說盧毓已經催了數次婚,還說過狠話,說今年再不完婚,他就要將盧星嫁給別人。”
姜靖眉頭緊皺,道:“王煜與小菲感情如何?”
南宮風道:“四公主平常深入簡出,也不與人交流,很難猜出她的心意。不過四公主推了許多婚……我猜四公主之所以如此,估計與王煜定婚有關。”
姜靖笑道:“王煜對小菲有意,小菲對王煜有情,這是一段好姻緣,盧家要悔婚就悔婚吧。這勸說王煜結婚的信,我看不寫也罷。”
回到東宮,新任幽州刺史黃猛和來京述職的張合(郃)已經在此等候覲見。黃猛即將到幽州上任,擔任一州封疆大吏,一個守門卒不到十年時間升到這個位置,算是一個奇蹟。張合是老資歷的軍將,很有能力,又有謀略,治軍練兵皆有一套,姜靖對他一直很重視。
姜靖今天心情不錯,先將張合單獨迎入室內落座,親自爲張合奉了一杯茶,道:“公久居幽州,安定四邊,又隨調征伐,是國之干將。內州諸軍,以幽州兵最是精銳,公居功甚偉。”
張合謙道:“太子過譽了。”
姜靖道:“你的述職報告我看過,幽州軍務無可挑剔,但是幽州民政不如人意。近年幽州刺史所得非人,又有人在背後生事,致使幽州經濟發展緩慢,現在到了下猛藥的時候了。”
張合久居幽州,又是州公議會成員,對於世家子弟所爲看得清清楚楚,對此深有感觸,但因軍政分開,對政務不好插手太多,又擔心朝廷疑忌,對於幽州民政事務出力不多。身爲幽州公議會成員,幽州發展不好自然也有責任,張合起身拱手爲禮,面露愧意,道:“屬下居於幽州多年,不能幫助刺史清除積弊,說起來不稱職得很。”
姜靖站起來,走到張合面前,道:“世家之危害,以司隸、雍州、幽州、荊州、益州、揚州爲最,荊州、益州殺了一批,流放一批,現在安穩很多,接下來就要處理幽州、揚州兩地。你在幽州這些年,小節雖然有虧,不掩大功,幽州世家能力強大,能保全軍隊不被滲透,就已算是十分難得。我今派黃猛到幽州,讓他與幽州世家過過招,徹底清除官場利弊。黃猛這人……跟隨我多年,爲了救我還遇過險……在對付世家、清除官場積弊這些問題上,你要與黃猛同心同德,共同進退。黃猛略顯文弱,我派東宮待衛長張一安也過去,助你們一臂之力。張一安是我信賴的人,有事求你相助時,你可要幫一下手。”
張合居於高位多年,聽出這番話頗有深意,臉色數變,良久才琢磨出其中味道來。姜靖派東宮屬官黃猛擔任幽州刺史,卻明令張合只在對付世家、清除官場積弊時相助,又明言對張一安無條件信任,其實姜靖是在跟他講親疏之別。言外之意是黃猛不能全部信任,張一安卻可以無條件信任。
見張合眉頭舒展,鄭重地點了點頭,姜靖拍了拍張合的肩膀,道:“聽聞你的媵妻病故,正好宮中有批宮女外放,資色不錯,只是年紀稍大些,我代父皇給你指道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