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石聞言眉頭緊鎖,沉吟不語,玉稱子忽然插言道:“蜀中唐家以毒藥和暗器手法傳家,或有能人能辯認出是何種毒藥。”
益州唐家十分神秘,其家族成員很少與外界接觸,生活在一個十分封閉的山谷中,以種植藥物、制賣藥品牟利。唐家人暗器手法獨到,一身毒物,江湖人一般不敢招惹唐家人,即使大名鼎鼎的琅琊宮對唐家也頗爲忌憚。
收都子摸了摸大鬍子,道:“會不會是唐家人?”
這種讓人束手無策的毒藥,嶽石第一次感覺很迷惆,自進入情報司以來,並非沒有遇過挫折,他從底層一步步幹起來,沒有背景,經常遭到政敵刁難,遇上的打擊與重挫,遠比齊隸、史阿要多得多。
遇上這種情形,武功暗器打不開困局,聰明才智破不了迷局,嶽石能依仗的除了援兵,還有水滴石穿的堅持。他堅信只要楔而不捨,最終肯定能夠取得勝利。遇上嶽石這樣的人,一般人很頭痛,因爲他不會知難而退。
嶽石沉思片刻,道:“不必去唐門,天亮以後,我去敬家見由氏。”
收都子點了點頭,道:“可疑的焦點集中在由氏身上,相信出手者肯定與由氏有關,嶽統領改外圍調查爲直接接觸,不失爲一條好路子。只是,靜妃……”
馮春明白收都子顧忌什麼,開口說道:“據我瞭解的情況,由氏包括敬家即使不悅,也不會向靜妃處告狀。即使靜妃知道這事,說不定會幫我們說話。”
嶽石點點頭,道:“即使敬紀有意見,鬧到靜妃那裡,靜妃也會站在我們這邊。我們觸到了一些東西,他們不想我們繼續查下去,所以我們受到了警告。正因爲如此,說明我們的路子走對了。”說完,轉向馮春道:“你的身份已經暴露,以後不用回去了。”
馮春忙道:“統領,我好不容易打入敬家,現在不想放棄。現在離開敬家,一旦判斷失誤,再想進入敬家或許不難,但再想取得敬春的信任很難。”
嶽石盯着馮春一會,緩緩說道:“這個案子很複雜,你心裡很迷惑,很好奇,所以想探究原委,才肯罷手。但是你別忘了,現在你撤出來是個機會,否則你的生命很危險。以生命爲代價,去尋求這個真相,值嗎?”
馮春是個很執着的人,話很少但很勤快,人緣極好,嶽石的話音剛落,玉稱子也道:“現在事情撲朔迷離,這種吉凶難測,冒險而爲的做法,有違兵法之道。”
馮春固執地說道:“雖然我暴露了身份,但若提前做好準備,我有不少理由能夠解釋過去。我認爲敬春瞭解許多敬家隱秘,我們知道的越多越有利於破案。若是遇到生命危險,我會掏出令牌保命,相信在敬家院內,敬紀衝着靜妃那裡,不會見死不救的。”
大家討論到這裡,兵曹的軍隊趕了過來,將傷員運回軍營救治。嶽石送走前來接應的官兵,滿腹心事走向臥室,就在這時,一聲驚呼聲突兀響起,嶽石心道不妙,疾往發出聲音處奔去。
嶽石反應很快,琅琊宮衆人反應更快,衆人到了近前一看,卻見一位情報司高手指着前面,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嶽石見屬下性命無憂,懸着的心頓時放了下來,順着手指看去,不由驚呼一聲。藉着月光和燈光,前方出現一道血跡,順着血跡看去,卻是一團血淋淋的物體。
玉稱子膽子很大,走上前去細看,見是一頭死狗,只是被剝去了皮。玉稱子高喧一聲道號,罵道:“這個天殺的,竟然將看門的狗殘忍地殺了。”
黑夜裡看到這幅情景,嶽石膽子再大,心裡也有些發緊,藉着人多膽壯,上前仔細觀察一會,忽然問道:“這狗剛纔還叫了幾聲,殺狗的人下手夠快的。”
這時人員越聚越多,仵作上前細看,道:“狗的體溫還熱,死去沒有多久,天靈蓋破碎,應是被純物一擊斃命。舌頭……”
仵作說到這裡,用手掰開狗頭,疑惑地說道:“狗舌怎麼沒了?”
說完,仵作伸手探視一下,“咦”了一聲,拔出手刀解剖狗屍,手起刀落,打開內腔一看,見其中五臟六腑皆無。衆人面面相覷,玉都子道:“在這麼短時間內,殺狗剝皮,清除內臟,非行家做不到,難道此人出身屠夫?”
嶽石定了定神,道:“是不是屠夫不敢說,至少可以說明此人是高手。這次是殺狗,若是我們不撤,下一次殺的恐怕就是人了。”
幽靜漆黑的深夜裡,嶽石說出這話,衆人只覺渾身涼颼颼的。仵作檢查完畢,道:“前胸有刀痕,十分整齊,手法利索,兇器鋒利,剝皮應是一氣呵成。至於內臟,邊緣並不規則,應是兇手揪着舌頭,強生生揪出來的。”
若說人的刀法練到極致,瞬間剝去狗皮不是難事,但若揪着狗舌將內臟同時揪出,若無經驗,武功再高也很難做到。現場頓時鴉雀無聲,大家的目光都望向嶽石。嶽石心裡也有些不安,但他是首領,不能露出絲毫懼色,強笑道:“兇手也就是這麼回事,至多是位不世出的高手罷了。”
嶽石說完,當先往後走去,玉稱子等人相互看了看,緊緊跟在嶽石後面。豐都子道:“我看這個情形,今夜也別回房睡了,我們大家就在大堂打個地鋪,先湊合一晚上再說。”
嶽石點了點頭,下令道:“都往大堂集中,只管看護好門戶,不用在院中巡邏了。”
說着話,嶽石來到正堂門口,只覺頭上落下滴水珠,擡頭望望天色,異道:“天上有月亮、星星,怎麼下起雨來了。”說到這裡,定睛一看,不由驚呼一聲,衆人往上一看,只見正堂門上面掛着一套血淋淋的內臟,正往下滴着血珠,月光下顯得十分恐怖。
嶽石強做鎮靜,冷哼一聲,道:“此人道行不過如此,否則何必藏首藏尾?”
嶽石進了大堂,定睛向堂前看時,看堂前案桌上平鋪着一物,上前細看,卻是那隻看門狗的狗皮。玉稱子搶上前去,拿着狗皮細看,見狗皮邊緣齊整,完完整整,應是一刀劃開,繼而用巧力將狗皮剝下,看這樣子真像是有武功的屠夫所爲。豐都子忽然觸起一人,道:“莫非是人屠的傑作?”
說起人屠這人,名叫唐渙,是江湖上著名的殺神,此人出身唐門,擅長使用毒物,一手暗器十分厲害,又不知跟誰學了一套快刀。唐渙剛出江湖時,並非窮兇極惡之徒,在益州甚有俠名,後來不知因爲什麼原因,性情大改,一言不合,便拔刀殺人。後來兇名漸揚,手法也越來越殘忍,當年一名江湖人得罪了唐渙,唐渙竟然生剝人皮,又將此人吊在樹林內,過了兩天方纔嚥氣。如此殘忍的手段,不僅揚起人屠惡名,也引起了江湖公憤,後來衆人會合,去唐家尋找公道。唐家見衆怒難惹,當下將唐渙出籍,又派族中高手緝拿。這唐渙卻似失蹤一樣,唐家高手和尋仇的江湖人百般打聽,再無此人下落,江湖上只留下人屠的鼎鼎惡名。
嶽石內心一緊,暗道兇手若是唐渙,此人暗器、輕身術、刀法都好,又精通毒物,委實難對付得很。正在嶽石思緒不寧時,收都子道:“今夜倒是奇怪,剛纔鬧出這麼大動靜,怎麼沒聽到狗叫?難道全死了?”
衆人傾耳細聽,四周果然沒有狗叫聲,內心不由都緊張起來。嶽石心思一會,道:“深夜裡不便查訪,衆人就在大堂裡睡吧,勞煩琅琊宮的師兄辛苦些,分班當值。”
當夜大夥擠在大堂裡,或坐或臥,勉強等到天亮。嶽石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讓衆人分成數波,到周圍探查情況。不多一會手下來報,道:“昨夜總共三四十條狗,都死了,而且死得奇慘無比。”
不等嶽石問話,豐都子急道:“都是怎麼個死法?”
“皮都給活剝下來了,內臟全部揪出,只剩下血淋淋的一個肉團,一片血肉模糊。”
一名隨從聽得忍耐不住,驚叫一聲,被嶽石瞪了一眼,才捂住口不再言語。嶽石環顧衆人一眼,道:“大家分爲三撥,不要分離,四下看看,狗皮和內臟都放在何處。”
很快,消息報了回來,說在院牆外面發現了狗皮,擺成一個奇怪的圖案,五臟則被堆在門樓上。室內人面面相覷,衆人即使膽子再大,自昨夜至今發生的血腥事,也讓衆人內心感覺到一種恐懼。隨同前來的醫師和雜役,沒有嶽石等人的膽量,早已嚇得縮作一團,驚懼不已。
這時街面上傳來嘈雜聲,嶽石正要出門探視,玉稱子一步闖了進來,道:“附近鄰居都嚇壞了,都傳說有鬼,只要鬼朝着狗呼一口氣,狗就會跟鬼走,任憑鬼擺佈。”玉稱子喘了一口氣,接着說道:“現在人們都聚在門外,說我們觸怒了神鬼,褻讀了神靈妖鬼,所以鬼才來複仇。巡街官兵來了也不理會,在門外吵着讓我們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