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靖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前天姜淡擊昏護衛時,我確實跟在後面,但姜淡起意綁架你們,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也是前天聽張椿彙報時得到的消息,當初聽說姜淡打聽王詩去向感到奇怪,也沒想到他竟然真敢出手。”
熙倩笑笑,道:“姜輝雖是異族人,但身爲一族領袖,無論胸懷還是見識,都高常人一等,算是異族人中的聰明人。姜淡比姜輝差得太遠,蠢笨如豬,不,比豬還笨。”
張靖搖搖頭道:“姜淡年輕,經驗不足,若在州衙呆上幾年,進步也會很快,加上姜輝在後指點,日後足以勝任異族首領。昨夜我回想一下,感覺有些大意,對異族人盯得不緊,若非張椿辦差認真,說不定真能讓姜淡得手。”
熙倩笑着寬慰一句,道:“占城巡兵很負責任,即使你沒提前發現,巡街士兵也能及時趕到。”繼而說道:“姜輝沒有反應?”
張靖搖了搖頭,道:“昨天下午曾向獄卒提出要求,想見我或陳太守,我找個藉口推了,相信陳太守也不會見他。”
熙倩稍微一頓,又轉了一個話題,道:“對了,王詩昨天將姜輝經手的賬目理了一遍,發現其中有很多漏洞,有幾筆補助款肯定有問題,只要細查,保證能查到證據。”
熙倩說起此事,也是拓展姜輝案的關鍵,張靖對此十分上心。張靖近期與王詩來往最多,和熙倩表面看來交際不多,但因早將熙倩收入室內,兩人談事很合得來,相互之間的默契不僅遠遠超過王詩,甚至毋丘鳳舞也達不到這種程度,熙倩只憑推理或言語中的暗示,就能心領神會,猜出張靖的心意,這不是默契又是什麼?
王詩其實也很聰明,昨日集中精力查姜輝的賬,知道今天會出大事,早早去了衙門,估計正在蒐集各部落的相關資料。張靖想到這裡,招呼黃猛進門,道:“你去東衙找王詩,要一份郡丞賬目差錯的副本,再取各部落的詳細資料過來。”
黃猛出去很短時間,就轉了回來,道:“郡衙門前聚了許多異族人,已經堵住郡衙大門,進出不得。”
張靖眉頭一皺,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黃猛出門,熙倩笑吟吟地說道:“異族人一旦聚衆鬧事,姜淡謀逆案就成鐵案,四哥這招夠狠。”
張靖笑道:“當官者都怕出事,誰會主動找事?我反其道而行之,沒事正想找事。這次他們聚集鬧事,我並沒有鼓勵他們,確實是他們想要鬧事。”
熙倩意味深長地看了張靖一眼,道:“自作孽,不可活。異族人把事鬧大,是將把柄送到你手裡,到時誰死誰活,就憑你一言而決。依我看,只要派出一隊士兵,以維持程序爲名,強行驅散異族人,肯定會和異族人發生衝突,只須傷了一人,軍隊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鎮壓。死的異族人越多,四哥的功勞就會越大。”
熙倩剛纔說張靖夠狠夠有手腕,其實說的不完全對,張靖確實想立功,也想殺一批異族貴族,但要殺太多異族平民,就有些於心不忍。熙倩方纔所言,也是一番好意,但無論張角還是張靖,都不是腹黑之人,用人命去堆砌功勞,張靖委實做不到。
處理大事時想翻雲覆雨,要學習賈詡、程立的決斷,關鍵時刻絕對要心狠手辣。熙倩是在暗示張靖,如果運作巧妙,暗中推波助瀾,趁機讓聚衆事件鬧大,將參與部落一網打盡,人頭殺得越多,立功就會越大,定會得到姜述嘉獎和認可。
現在占城上層都清楚,也有足夠的證據表明,這次事件是姜淡私下串通的結果,爲了讓姜輝免去牢獄之災,不惜行此孤注一擲的險招。參與的異族首領並不想謀逆,只是同情姜輝或者說感覺兔死狐悲。若因此次異族人聚衆鬧事,姜輝最終得以釋放,異族貴族將形成向心力。這種向心力最是可怕,可以變相地將這些異族人擰成一體,姜輝自此將成爲異族人的精神領袖,這是張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不需要其它解釋,這一條已經足夠,朝廷對待異族人的政策十分強硬,不會容忍異族人威脅官府,即使潛在威脅也不行,定會如從前一樣,狠不能立馬屠滅參與者合族,張靖殺得人頭滾滾,不僅不會惹禍,還要獲得上層讚賞、朝廷嘉獎和姜述認同。
熙倩不僅擁有撥雲見日的智慧,還有很好的大局觀,一語點破這次聚衆鬧事的利益點。張靖的目光落在熙倩一雙美眸上,黑白分明如一泓秋水,盈盈柔情似水,這位嬌豔如花的少女,擁有一雙慧目,是位不可多得的賢內助。
亂中取利,能夠驗證人有無把握時機的能力,是成爲人上人必備的智慧,這種把握時機的能力不強,很難走到更高的位置。張靖想過借異族人鬧事大開殺戒,但是這個念頭剛起,就否定掉了。巫西、那馬提近期跟隨左右,忠心耿耿,這讓張靖對異族平民有了更深層次的瞭解,也對如何肢解異族人勢力大約有了框架。
異族政策一味冷硬並非好事,異族人口基數不小,與漢人融合多年,牽一髮而動全身,最終還是要尋找一條通道,根除異族人的潛在威脅,而不是斬盡殺絕。
熙倩大局觀不錯,但是閱歷和經驗不足,思考問題有侷限性。這次若是隻顧砍頭,與朝廷異族政策大方向吻合,肯定會獲得功勞,甚至會升遷上去,姜述也會認可他的做法,但也僅是認可而已,絕非欣賞。
占城郡兵、縣兵、水軍,異族人比例很大,殺得人頭滾滾,是否會影響到軍心?涉及的異族人,有無異族官兵的直系親戚?異族人在南洋軍比例不低,若是占城砍得人頭滾滾,是否會影響正在貴霜參戰的南洋軍的異族官兵?從而影響貴霜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