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衆人望見費大人,無論官吏兵將都站起身來,向費大人遙遙施禮。費大人爲人溫和,不管熟與不熟,凡是遙遙施禮者,都招手打個招呼,回以溫和的笑容。
掌櫃聞言連連點頭,親自引領費大人上樓。待費大人身影消失不見,左側桌子一位小吏小聲嘀咕道:“別駕大人待人溫和,但不知怎麼回事,見到他時感覺壓力很大,見刺史大人時卻輕鬆得很。”
另一人壓低聲音說道:“刺史大人無論資歷還是能力,都不如費大人,若非二先生在後支招,刺史大人未必鬥得過費大人。”
費大人曾是姜述親隨,張靖小時見過此人,不過時間長久,一時未記出來,聽到別人小聲議論,立時觸起相關記憶,確定這位費大人就是南州別駕費禕。從左側兩人對話張靖聽出三層意思,一是費禕在南州威望很高,可以與刺史逢紀分庭抗爭;二是逢紀雖是刺史,但威望口碑一般,下屬多認爲其能力不如費禕;三是逢紀有名親信,手段了得,人稱二先生,此人智謀高深,逢紀憑其出謀劃策才能壓費禕一頭。
掌櫃不一會回到樓下,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吩咐夥計幾句,夥計便分頭忙碌起來,有到門前迎賓者,有到廚房通知者,想是費禕點的某道菜,館舍內原料不齊,還有出去置辦物品者。
張靖想了想,端起一壺酒,來到左側桌前,向那兩人點頭爲禮,微笑道:“在下是國學弟子,初到南州,明日將去兵曹報道。我見兩位舉止,應是官府中人,特向兩位請教一二。”
兩人二十歲左右,臉色白皙者名叫馮彥,臉色略黑者名叫王權,國學幷州分院弟子,現在南州政衙當差。馮彥是門下書吏,類似現今省政府辦公廳文字秘書,王權是督察使左曹專職判官,類似現今省紀委一名副處長。
兩人顯然以王權爲首,王權上下打量張靖一眼,笑道;“都是國學同脈,理應相互照應,這位師弟請坐。”
王權、馮彥官職不高,卻能接觸南州高層,消息十分靈通。兩人年紀不大,還未被政治磨光棱角,時常發些牢騷,與安百有些相似,有些憤青,內心還保持有正義感。張靖比常人多了數十年閱歷,言談舉止讓人如沐春風,數語就讓王權、馮彥生出好感。
兩人被引起談興,說得熱火朝天,不時說些南州高層秘聞。張靖很快探聽到許多消息,得知費禕與于禁關係很好,與州里數名高官也交情不淺,公議時與逢紀交手多次,互有勝負。逢紀有位幕僚,名叫付丘,行蹤十分神秘,向來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是能量很大,智謀高深,深得逢紀信任。有想提拔或者調任者,只要尋門路找上付丘,得了他的應允,不出多長時間,事情就能辦成,因爲付丘能辦大事,能量極大,南州官場私下稱其爲二先生。
張靖心裡約摸有了數,正要詢問南州兵曹情況時,門前忽然騷動起來,只見一名大漢帶着兩名身材剽悍的健卒進門。張靖見王權、馮彥站起身來,遙遙向此人施禮,不好坐着不動,也跟着站了起來。周樹等人見張靖起身,不知虛實,也站起身來,隨着張靖目光向進門者行注目禮。
此人年過三旬,中等身材,步伐穩健有力,面目稍黑,雙目炯炯有神,渾身透着一股肅殺之氣,雖着便裝,但打眼一看便知是軍伍中人。此人環視大廳,見張椿這席衆人皆着軍裝,站起身來行注視禮,向這邊遙遙行個軍禮,也未看張椿等人是否回禮,就匆匆走向二樓。
王權目視此人上樓,扯着張靖坐下,壓低聲音道:“方纔那人便是兵曹大人,你明日報到,分配之事就是由他決斷。不過於大人職級太高,初畢業的國學弟子都是低層軍官,引不起他的關注,吏官報上分配名單,只要他簽上大名,分配一事便不好再改。兵曹吏官有不少國學弟子,只要知道你是國學出身,大多會在背後出力幫忙,並不需要多費周折引見。”
張靖異道:“彼此不識,他們怎會幫忙?”
王權笑道:“南州與內州不同,州級高官分爲逢、費兩大派系,兩人皆非國學弟子,對國學弟子助力不大。下面還分爲兩大派系,一派是世家子弟,另一派便是國學弟子。前幾年國學弟子心不齊,世家子弟卻抱成一團,遇有職務升遷時,國學弟子多受世家子弟排擠。後來大家也團結起來,與世家子弟對抗,這些年國學弟子人數漸多,逐漸佔了優勢。即使刺史大人,提拔官員時也要照顧國學弟子情緒,不敢過於偏向世家子弟。”
張靖基本理清南州上層情況,轉變話題,詢問兩人出身來歷,王權是太原王家支系族人,但與主支血緣關係已遠,其父現任長子縣縣丞。馮彥出身平民,其父在太原有一家商鋪,規模雖然不大,但也算是富戶。
王權、馮彥還未被官場染黑,思路清晰,雖然不是大才,但若歷練一下,前途也不止一郡太守。張靖略想一下,對王權道:“沒想到王書吏出身大家,我與貴族也有親。”
張靖確實與太原王家有親,是王家長房女婿身份,不過這層關係現在不能公示於衆。王權一聽,興趣大起,問道:“師弟與我族那繫有親?”
張靖笑笑,道:“貴族王永家。”
王永是王家嫡子嫡孫,現爲政衙屬司主官,其父王許是太原王家現任族長。張靖方纔介紹自己出身平民,王家這樣的超級世家,嫡女如何會與平民聯姻?王權心中生疑,問道:“貴家與我族主脈聯姻?”
張靖編個理由,解釋道:“我家是宮中德妃遠房族人,我有一叔父,早年跟隨德妃左右爲護衛,後來德妃娘娘指了任娘娘的貼身宮女爲妻。任娘娘與我嬸孃感情很深,擔心嬸孃過門後受人欺凌,讓她拜了貴族王大人爲義父。我叔父在京城當差,逢年過節都與嬸孃去拜訪王大人,一來一往就接上了關係。我出京之時,還跟隨叔父嬸孃,去過王大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