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怎會精心設下埋伏?敵軍怎會知道我們來接應舅父?劉吉想到可能中了埋伏,仇恨之意轉移,反而冷靜下來,發現隱沒在黑暗裡的弓手衝着持火把的部下猛射,不由大呼下令:“扔掉火把!”
“盾牌護身,呈兩路縱隊!”訓練有素的匈奴精銳騎兵從慌亂中清醒過來,企圖重新編隊,可惜敵軍沒有給他們機會。
“再來一次!”廖化抽出第七支箭,從草叢中站起身來,“預備——放!”埋伏在草叢中的五百張強弓密集發射,利箭嗖嗖破空,一百步外的匈奴隊伍裡再次傳來沉悶的箭入肉體的鈍響聲。
“上馬!列隊!準備衝鋒!”一直側臥在草叢裡的戰馬被拽了起來,廖化一躍上馬,一提繮繩,高舉三尖刀,喝道:“大家跟我衝!聽到哨聲隨我撤退!不得戀戰!”五百名壯士轟然回答:“遵命!”
七輪弓箭急射之後,疾馳的馬蹄聲響起,漢軍騎兵呼嘯而至。
“是漢人的騎兵!迎戰!”終於可以明刀明槍幹上一仗!氣急敗壞的匈奴騎兵們狂叫着揮刀迎敵,剛剛有些秩序的編隊又紛亂起來。
“投!”漢騎中有人大聲斷喝,五百支投槍疾馳而到。即使有盾牌護身,威力巨大的投槍還是穿透了牛皮盾牌,將三百餘名匈奴騎兵戳翻馬下,匈奴衝鋒隊伍爲此又是一滯。
劉吉藉着月光發現漢軍並不多,只有數百人,揮刀躍馬親自率隊衝向這支不知死活的漢軍,大喊道:“他們人不多!勇士們衝啊!殺死他們!”
匈奴前隊剛和漢軍接觸,後隊大亂起來。另一支漢軍騎兵像黑暗裡突然冒出的幽靈,猛然切入匈奴軍隊背後。在匈奴人誤認爲是友軍前隊猶豫之時,這隊騎兵猛然將後隊和前隊切割開來,不分青紅皁白揮刀亂砍,將匈奴編隊再次打亂。這是趙敬誘敵的百騎精兵,趁混亂之機迂迴到匈奴軍側方,出其不意猛烈攻上。因爲中伏慌亂的匈奴人被抄了後路,又有一軍從側翼突然殺出,黑暗中似乎到處都是漢軍人馬,在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中,匈奴人終於崩潰了!
廖化的三尖刀率先衝入匈奴人隊伍,一個照面便削飛兩個匈奴騎兵的腦袋,反手一槍又將一個準備實施偷襲的匈奴弓箭手戳了個透心涼,三具屍體幾乎同時跌下馬去,失去主人駕馭的戰馬驚慌嘶叫着四下散開。這不過是兩隊迎面遭遇的一剎那,衝鋒的匈奴隊伍就像被礁石擊碎的波浪,在陷陣營的衝擊下崩開一個巨大的豁口。大漢精兵咆哮着殺上,從缺口不斷涌進匈奴軍隊內,五百把鋒利的大刀劈頭蓋臉砍向匈奴兵士,猶如衝入羊羣的惡狼,四下裡撲騰撕咬,大刀所及之處血肉橫飛,藉助巨大的衝擊力,逐一砍倒擋在前路上的匈奴人。
刀劍相格的叮噹聲,馬匹的嘶鳴聲,雙方士兵生死相搏的吶喊聲,戰刀砍穿甲冑切進人體的悶響聲……被絆馬索、暗箭和投槍重挫銳氣的三千匈奴騎兵被數百大漢騎兵殺得落花流水。
劉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天哪!還沒到半個時辰,他的精銳部下已經全部崩潰!身邊幾十騎親兵拼死抵擋周圍漢軍的衝擊,其他部屬完全被殺散,許多失去戰馬的匈奴士兵沒命地跑向戰旗,但是漢軍的弓箭無情地將他們射倒在劉吉面前。一向自大的劉吉決然不願接受如此失敗,他一把扔掉頭盔,怪叫着揮舞戰刀,不顧親衛勸阻,瘋狂地向漢軍衝去。
匈奴人沉悶的號角聲再次響起,趕到附近的大隊人馬循聲趕到!
瘋狂的劉吉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憤怒和羞辱使他只想和漢狗們殺個你死我活。尖利的哨聲響起,正在砍殺的漢軍突然一齊撥轉馬頭,開始撤退!
劉吉猛夾雙腿,催馬緊追絕塵而去的漢軍,大喊道:“追呀!追……”一個冰冷尖銳的東西突然塞住了劉吉的喉嚨,巨大的衝擊力差點將他推下馬去,頸項的肌肉劇烈收縮,冷硬的感覺從咽喉漫延向全身,這玩意居然蠻橫地使他再也喊不出下一個字。劉吉倔強地用力深吸一口氣,再次張嘴大喊,可惜噴涌而出的不是高昂的吶喊,而是一股黏稠的鮮血!他驚駭地低頭察看,看到一截顫巍巍的羽箭!長生天啊!我中箭了!
劉吉周圍的親衛呆若木雞,年輕王子的脖子不知何時被利箭貫穿!衆親衛面面相覷,皆不知如何處置,傻傻看着劉吉王子木然低下頭去,喉間發出瘮人的咯咯聲,鮮血從嘴鼻像噴泉一樣汩汩而出。劉吉狠狠地望着突兀出現的箭尾,慢慢伸出手企圖拔掉它,手剛剛抓住箭羽,身體卻轟然摔下馬來。驚得圍成一圈的親衛戰馬不住後退,終於有人丟魂似的怪叫起來:“大王子陣亡!”
劉吉突然陣亡使匈奴軍隊一時間亂了方寸,剛剛抵達戰場的劉達等人聽到消息,急忙跑來驗查劉吉的屍體,居然無人下令追擊撤退的漢軍。
“大王來了!閃開!閃開!”圍成一堆的匈奴兵神情惶然,看着臉色鐵青的劉靖飛馳而來。一向健壯如牛的右賢王,在人羣外笨拙地下馬,落地時兩腿居然微微一彎,差點跪下,把上前攙扶的親衛往後一推,一步步挪到兒子屍體面前。劉吉的眼睛瞪得銅鈴般大,臉上滿是痛苦和絕望,嘴脣不停哆嗦着,喃喃道:“兒子,你真的死了嗎?”
蹲下身,劉靖伸手握住射穿愛子咽喉的利箭箭柄,卻再也沒有力氣將它拔出來。劉靖號啕數聲,放開箭柄擡手摸摸兒子冰冷的臉,戰慄的雙手徐徐替兒子合上眼睛。
劉達看着悲痛欲絕的父親和慘死的兄長屍身,心中升騰起復仇的烈火,雖然與劉吉素來不和,但到底是親兄弟,跟隨父親征戰多年,從未吃過如此悶虧!劉達牙齒咬得咯咯直響,自語道:“一定要將這羣漢狗剝皮抽筋!”
“達兒,都兒,看到你們死去的兄長了嗎?”不愧是久經沙場的風雲人物,喪子之痛並未徹底擊垮劉靖,他站起身來,悲憤地下令道:“漢狗不會跑遠,找到他們,殺了他們!”
劉達飛身躍上戰馬,拔出戰刀直指天空,大呼道:“蒼天作證,我劉達不殺光這羣漢狗誓不爲人!”
劉都跪在地上,默默地給嫡長兄叩首,一言不發,對部下喊道:“上馬,隨我殺!”騎兵們瞪着一雙雙血紅的眼睛,在劉達、劉都的率領下迎着天邊第一縷曙光,沿着廖化騎兵隊撤退的蹄印追了下去。
身後傳來劉靖蒼老幹澀的叫喊:“殺光他們,不留一個活口!一個也不留!”
夜襲大獲全勝!陷陣營弟兄們個個喜笑顏開。廖化聽着部下說笑,表面很是輕鬆,心中並不樂觀,殲敵不足兩千,只是重挫了對方銳氣。一千精兵應對八千餘帶甲鐵騎,又不想與敵硬拼,還不能放任匈奴騎兵搜索範圍太大,以免匈奴人撞上其餘漢軍,要想完美地達成這些目的,困難係數並不低。
晃瓦河邊高地,圓形防禦陣式已經構建完成。不規則佈置的陷馬坑密密麻麻,上面僞裝以草皮覆蓋,留下曲曲彎彎的一條通道,以暗記標明,以免自家人馬中招。外層是渾身鐵甲的漢軍刀盾兵,內側弓駑手與大刀手有序配置,馬匹集中在中心區域。
位置選擇得很好,匈奴人若想衝鋒,不得不自下而上衝過陡坡,速度和衝擊力都會大大減弱,畢竟存在巨大的數量差別,只能憑藉完備的防禦陣型消耗敵軍人馬體力,再與對方近戰。
朝陽已經升在半空,絲絲縷縷的晨靄悄然消失,嚴陣以待的軍陣中,經驗豐富的漢兵就地飲食,兩隊士兵將在河邊飽飲的馬匹拉回場中心,從輔馬下卸下精料餵馬。
弩機整齊地排成地上,形成標準的發射陣形,鋒利的箭鏃冷光閃耀,除了馬匹響鼻和不安的嘶鳴,山丘上一片寂靜,沉寂的氛圍兆示着大戰即將來臨。
廖化走到中心探望傷兵,二十餘名傷兵大多傷了四肢,軍醫爲其包紮過,讓他們靜臥養傷。新制鱗甲只能掩蓋到大腿,爲了不影響發揮戰鬥技巧,保護四肢的軟甲輕便但是防禦力較差。陷陣精英隊牢記“不拋棄、不放棄”的原則,作戰十分團結,只要戰友出現意外,周邊士兵都會設法救援,從不拋棄傷兵。因爲陷陣營士兵甲衣設有夜光標識,即使昨晚那樣的混戰,陷陣營也如同一個整體,無論是戰時還是撤離,傷員都及時得到了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