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隊伍從外表看來,基本沒有異狀,但是畢竟多出數百彪悍之極的親衛驍騎,指不定有人環伺在側,一旦被人認出姜述,意圖便會暴露,設計夏侯淵之事就不可能成功。姜述小心翼翼便在於此。
一線崖北部山頂,一位短鬚將領正俯視谷底,此人三十上下年紀,臉色微黑,神情冷峻,雙目炯炯有神,這便是曹操倚其爲左膀右臂的夏侯淵。押送糧草的隊伍此時盡收眼底,與斥侯報來的情報相差不大,夏侯淵下定決心,帶領親兵火速趕下山去。
張遼統領大隊人馬進入一線崖之後,派出的斥候探馬快馬回來稟告,前方官道五里處有煙塵塵囂之勢。姜述和張遼對視一眼,各自心驚,原來以爲夏侯淵會在一線崖出口處設伏,沒想到他根本不佔這個便宜,而是藉助騎兵威力直接衝陣,將張遼部直接無視。
袁紹起兵攻打高柳之時,曹操定計派夏侯淵統兵騷擾姜述後方。夏侯淵借曹操之力得居高位,一向不受西涼舊將重視,心中暗自弊了一口氣,意欲建立大功正名,整頓兵馬出征。未想到袁紹根本不堪一擊,夏侯淵剛進入幷州,袁紹匈奴聯軍便被擊敗,關羽統兵攻伐幷州,合共用了不到百日。
夏侯淵聽聞袁紹處於劣勢,並未膽怯退兵,而是借幷州混亂之時,沿途收服山匪以爲助力,又有衛家派人爲嚮導,打着太原賊的旗號,竟然深入敵人腹地近千里,統兵在幷州、冀州邊境山林中屯紮。
袁紹大敗以後,曹操原想命令夏侯淵退兵,聽說夏侯淵打着太原賊的旗號,心思這路兵馬擾亂姜述腹心之地,說不定會產生奇效,因此交代夏侯淵小心行事,以確保安全爲要。
夏侯淵行兵以來,先是收服沿路山匪,以匪巢儲糧解決軍用,大軍逐漸深入,又得衛家暗中接擠,糧草一直比較充裕,並未公開打劫大戶,行軍時分以小股部隊漸次出發,又打着太原賊族號,正值兵荒馬亂之時,誰會考慮到這些賊人是長安精銳騎兵?
張遼親自出馬,率領斥候前去核實,根據他的經驗,塵土飛揚是大股騎兵疾奔跡象,下馬俯聽地面,地面也是震動不休,當下再無疑問。
姜述悄聲下達命令,做了一番佈置,安排身手靈活的斥侯攀上崖頂眺望警戒,不僅爲了警戒敵軍騎兵動向,也是爲了震懾一線崖兩側的敵軍斥侯,費盡心機的佈置不能爲敵軍所知,一旦走漏消息,便會前功盡棄。
姜述最關心的還有關羽、程遠志兩路兵馬的位置,現在已經和敵軍遭遇,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另兩路兵馬就是東風,現在確定了敵軍具體位置,下一步計劃就要迅速展開。
張遼同樣擔心其餘兵馬來得太快,打草驚蛇,問姜述道:“主公,程遠志部信息通暢,應當沒有問題,但是前方出口定會被敵兵監視,信使不易來往。”
姜述笑道:“跟敵軍周旋,焉能不做周詳準備,我有妙策,已經派人傳出信息問詢,不久信息便回。”
張遼猛然省悟,道:“被戰事攪得腦子迷糊,忘了情報官的厲害。”
姜述哈哈大笑,開始部署諸項任務,情報官匆匆來報,道:“程遠志部距離一線崖只有十五里,今夜就可趕到。關羽部下騎兵距離出口只有十里,今夜便可封堵住敵軍退路,明日午時騎兵就可殺至敵軍身後。”
太陽西墜,一線崖西北方向長安勁騎開始出現,前鋒三千騎兵整裝列陣,隱藏在巨石之後,整齊的陣形顯示出強大的威勢,這是長安朝廷戰鬥力最強的主力部隊。領軍將領是曹仁之弟曹純,騎在馬上手握馬鞭盯着東南方向,臉上透着和年紀不相稱的成熟和冷厲。
史上曹純爲曹操手下勁旅虎豹騎的統領,在平定北方的戰役中屢立戰功,被加封爲高陵亭侯。死後諡曰威侯。曹純擅戰,甚得人心,爲人重綱紀,不失理智,好學問,敬愛學士,聞名天下。
曹操任東郡太守,曹純便隨從左右,後來跟到長安,封爲羽郎將。夏侯淵組建騎兵之時,從飛熊軍選取部分官兵爲將校,曹操擔心其部將校與西涼舊將串連,又選派曹家、夏侯家部分心腹族人充爲軍官,曹純因此拔爲夏侯淵部將,統領中軍精銳騎兵三千。
夏侯淵原本計劃要燒燬這批物資,但是近日河東衛家說錢糧艱難,提供的糧草大幅度減少,夏侯淵部下兵馬甚多,頓時感覺糧草緊缺,因此改變原先計劃,要搶奪這批物資以爲己用。
夏侯淵雖然急於立功,但並非魯莽冒進之人,自進入幷州境內,便四處散佈斥候打探敵軍各部情況,打定主意一有異動立刻放棄,絕不拿部下性命冒險。等消息回報回來,各軍皆無異動,張遼部下又多是輔兵民兵,這讓夏侯淵信心大增。昨日抵達一線崖北部,尋找一處隱秘所在紮下營寨,聽斥候回報說漢軍押送物資的隊伍已經進入谷中,夏侯淵不由一陣激動,認爲這塊肥肉馬上就要吃進肚子。夏侯淵卻不知道衛家派來的嚮導已經變質,引領斥侯打探回來的信息,許多都是敵軍故意演戲給他們看的。
紅日漸漸西落,被山樑遮住,谷底景色漸漸暗淡下來,戰馬彷彿嗅到什麼氣息,開始不安地躁動。曹純輕聲喝令:“安撫馬匹,敵軍將至,誰貿然泄露行蹤,我砍下他的腦袋。”
騎兵們趕緊安撫戰馬,戰馬身經百戰,能感覺出即將到來的廝殺,它們的躁動源於主人的殺氣,此時主人的安撫讓它們很快恢復了平靜。
“報,敵軍主力已經進入一線崖,在谷底擇地紮營。”斥侯悄悄來到曹純身邊回稟道。
曹純點點頭,向側上方張望,見敵軍斥侯快要接近崖頂,悄然下令道:“命令各部注意隱藏行跡,敵軍斥侯快到山頂了。弓駑手注意,敵軍斥侯若是沿官道探路,要在山上斥侯看不見之處射殺。”
夏侯淵主力隱藏在一片密林之中,距離曹純部只有三裡,夏侯淵望着漸漸落下的夕陽,下令道:“嚴禁生火造飯,服食乾糧,夜黑之時突進。”
曹純此時趴在矮樹叢後,仔細觀察敵軍情況,敵軍數量不少,還有許多民夫,因此紮營速度很快。民夫扎完大營,三兩成羣又在附近挖掘,曹純畢竟年少,經歷不多,不知用意。一位年長親兵指點道:“這是擔心有人襲營,正在挖掘陷馬洞。奇怪,爲何不派斥侯向前探路?”
曹純指指山頂上的斥侯,輕聲道:“張文遠以爲山上可以登高望遠,卻不知我等早已藏在此處。”
敵軍將裝載物資的大車圍在最中央,民夫居於內側,往外是民兵輔兵居處,戰兵在最外圍安營。曹純點點頭,道:“怪不得張文遠名聲遠揚,所紮營寨佈局合理,沒有一點懈怠之心,絕非無能之輩,但是治軍行軍法度,比妙才將軍差距不小。”
夜色終於降臨,山頂上的斥侯開始下山,星星點點的火把可以判斷斥侯人數不少。小半個時辰以後,地上傳來輕微的顫抖,應是夏侯淵統領主力趁黑摸上前來。
夏侯淵簡單詢問一下情況,分派部下覆土上前悄悄填埋陷馬孔,然後統領主力摘鈴裹蹄,悄悄掩將上前。距離敵軍營寨越來越近,夏侯淵內心越來越興奮,只需集中兵力將不足千餘的戰兵滅掉,剩下的輔兵民兵便如兔子一般,只會抱頭鼠竄,然後被精銳的部下奪走生命。
先鋒百餘精兵距離只有百米時,夏侯淵緩緩拔出雪亮的彎刀,左手揮手下令,部下士兵紛紛亮出刀劍,就待主帥揮刀一指,便即殺上前去。
突然之間,夏侯淵僵住了動作,敵軍營寨忽然射出數十支火箭,前方士兵的身影頓時顯露出來。弓駑聲繼而響起,慘呼聲頓時響起,藉着闇弱的火光,夏侯淵看出短短一息時間,前鋒死傷無數,損失慘重。
夏侯淵腦子一片空白,知道偷襲計劃已告失敗,當機立斷,大喝一聲:“殺!”一馬當先殺上前去,胯下黑花馬飛馳而上,部下緊隨其後蜂擁殺出,朝着敵軍營寨直衝過去。
夏侯淵明白,趁其不備猛衝過去,破了敵軍營寨,敵將或將逃脫,但是物資卻跑不了,若是銜尾追殺的話,也能大殺敵軍一陣。雖然如此一來,會即刻暴露行跡,但是奪了敵軍物資,又大敗敵軍一場,若能全身而退,也不失爲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