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楊春,唐三足輕輕搖了搖頭,暗想楊春兄弟對付皇劍莊的人也太殘忍了些,黃猛有權調閱檔案,肯定知曉相關的事情,皇劍莊的人肯定從黃猛口中得到相關情報,這才尋上門來複仇的。
唐三足思緒很亂,出了郡衙,不知不覺來到春豐樓,到了門前回過神來,不由自嘲地笑笑,剛要進門,身後有人說道:“你這大半天去那裡了?”
唐三足回身一看,見是玉梨花,穿着一件尋常棉布衣裳,也未裝扮,顯然今天出了門,是萬萬不會再回來了。唐三足將玉梨花拉在一旁,道:“我被張大人留在身邊辦案,房子找好了?”
玉梨花頗有深意地看看唐三足,道:“看你的樣子,不想出來了?”
唐三足苦笑一下,道:“我又不願當官,但是事情就是這樣,不知不覺陷了進去,現在想拔出腿來,也來不及了。”
玉梨花拉着唐三足,道:“走,我們去新房子看看,免得你尋不着家。”
向左邊拐過一個路口,右邊是大齊銀行中山營業部,玉梨花領着唐三足過了營業部,就在左邊一個小門停了下來,拿出鑰匙開鎖進門。唐三足望了望周邊,笑道:“你倒會尋地方,這個地方安全得很。”
玉梨花笑道:“若是銀行左近還不安全,就沒有再安全的地方了。只是價格高些,不過鋪面可以出租,周圍鄰居我也打探過了,非富即貴,都是正經人家。”
這只是一進三間小院,面積不大,但是房屋裝修過,院內格局佈置得很不錯,傢俱也齊全。唐三足轉了一圈,滿意地說道:“你的眼光真好,只是你尋常一人在家,過於寂寞了些。”
玉梨花笑道:“我怎能一人住在這裡,平常服侍我的兩個丫環,我一併給贖了身。她們兩個現在樓裡收拾東西,一會兒就會搬過來。”
唐三足在正堂坐下,環視一圈,感覺很好。玉梨花靠着他坐下,忽然說道:“我希望你時刻戒備,不要如我那……留下我一人受苦。”
唐三足自從與玉梨花合體,對她十分好奇,若是平常迎來送往的妓女,那裡會很鬆,但是玉梨花卻如處子一樣,雖未見紅,但是如此緊緻絕非平常妓女。唐三足藉着這話,問道:“你以前嫁過人?”
玉梨花神情有些傷感,道:“我既然跟着你,也不瞞你,我原是洛陽一個院子的雛妓,自五六歲開始學習彈唱詩文,十餘歲時被情報司選上,受了五年的嚴格訓練。當初與我一起訓練的還有其餘男女,其中一個男子與我關係很好,當初我們山誓海盟,決定出師後就結婚。當初上司也已批准,婚期都已議定,婚房也準備好了,甚至我們……都提前吃了禁果。就在大婚前三日,他在半路遇到刺殺,身負重傷,當夜就不治身亡。因爲我查尋原因,他是受命調查一樁案子,查出了關鍵東西,所以……被人滅了口。”
唐三足這才恍然想通,以玉梨花的身份,一般人誰能威逼她上牀?她肯定是傷心之餘,主動要求潛伏在此地,平常掛着名妓的名頭,其實從未接過客。唐三足原本還覺得她有些髒,這時心事頓去,心情驟然大好。
玉梨花接着說道:“我看得很明白,中山郡內定有一場大風雨,不僅僅牽扯黃猛案,這裡還是諸股勢力搏擊的一個點。諸股勢力有些隱密力量,都藏在黑山裡面,中山臨近黑山,是聯絡消息最合適的地方。黃猛潛來此地,不僅僅是爲了藏身,而是要將這些隱密力量整合起來。我之所以主動請辭,就是不願波及太深,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沒有人願意我們繼續活着。”
唐三足聽到這裡,對玉梨花不由刮目相看,這是一位很明事理的奇女子,格局並不限於一地一案,而是着眼大局考慮,在暴風雨之前安全着陸,這那是尋常女子的手筆?
玉梨花嘆了一口氣,道:“受了這麼多年教育,不應該這麼自私,但我真的累了,想享受幾年正常人的生活。你卻越陷越深,此案過後,你也逃不出來了。也罷,這就是我的命吧,我想此案無論結局如何,若是你還活着,肯定會轉爲明職,安全可以保證。我現在擔心的事情,不是此案能不能破,而是以後你知道的事情多了,自己人想不想讓你活下去。”
唐三足被張椿討去,又頗受重用,安全方面再也不用顧慮,內心正有些自得,聽玉梨花說到這裡,不由有些納悶,道:“自己人?我又不想搶班攬權,怎會有人不希望我活下去?”
玉梨花道:“你怎麼還不明白?!不是這個意思,而是你知道的事情多了,或者你掌握了別人的隱秘,而這些人能力非凡,你想想你能活多久?”
唐三足還是有些不明白,道:“我們情報是共享的,我知道的別人也會知道,怎麼就關我的事情了?”
玉梨花急道:“虧我認爲你是個人物,沒想到你就是個豬腦子,付丘是靠什麼起家的?他在南州時,憑什麼控制了那麼多人?你破了此案,這些隱密你不用接觸?你若是有野心的人,將隱密私藏起來加以利用,以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你是這樣的人嗎?別人擔心你將隱密交上去或者泄露出去,會願意你活下去嗎?”
唐三足從未想到如此深,琢磨一會,感覺玉梨花講得很有道理,不由閉目深思,考慮破解之道。玉梨花接着說道:“現在你撤出來還來得及,否則只有得到太子的信任才行,即使這樣,你以後也得像齊隸大人那樣,輕易出不了京了。”
唐三足點了點頭,忽然想通一個問題,笑道:“我得了你這個賢內助,還需要憂心什麼?遇到難事回來請教夫人就是。”
說完,不理玉梨花嗔怪的白眼,唐三足看看天色,道:“不行,我得回去趟,祈求下午別出兇案了。”
唐三足出門,留意一下週圍,發現他一動,便有至少五六個人有不同反應,心道這應該是張椿安排的護衛。唐三足放下心,安步當車,向郡衙方向走去,他的腦子開始思考更高層次的東西。
從玉梨花的話來看,玉梨花在情報司原先職務肯定不低,而且能直面情報司上層,否則不會有這些感悟。唐三足雖在神鳥機構,但對上層的事情並不明白,聽到玉梨花的話,唐三足才知道無論是情報司還是神鳥機構,都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簡單,之間爭權奪利、相互傾軋肯定少不了。因爲情報系統的特殊性,上級交辦的任務也未必是正義的,說不定也有類似楊春兄弟借公濟私的事情發生。
做爲唐三足來講,他是不缺錢的,他平常有自己的生意,這些錢算是他的正常收入,執行任務時還有薪金補貼,所以唐三足對錢看得很輕。他的女人玉梨花,更是斂錢的高手,召集熟人一起喝喝酒、打打牌,就能賺到不菲的佣金,因爲有情報司的招牌護身,這些錢賺了也就賺了,即使有些案子發了,追到玉梨花這裡,也有情報司出面幫她將事情擺平。
他們兩人職務都不低,手頭也不缺錢,可是別人呢?唐三足從未如今天這樣,從深層次思考自己,很久以來,他一直沒想到自己與其他同僚的差別,因爲出身職業的緣故,他的生意一直很好,上司發來的薪水和補貼,他一向是看不上眼的。除了他和玉梨花這些級別高的暗子,是否還有僞裝成僕人婢女或是窮人的同僚?這些人除了上司發的薪水補貼,平常收入是否很少?他從來沒想過這種事,現在終於看清了情報組織的部分真相,他發覺與大部分同僚相比,他這種在社會上有一定地位,有大把財富可以支配,任務又很少的人,應當是組織內部極少數的人。
走進郡衙時,天上飄起了濛濛細雨,唐三足不由感嘆自己的命好,連雨也躲着自己走。他回身看看身後,見雨霧中那五六人根本沒有避雨的工具,避在牆邊或門樓下,但是不敢擅離。唐三足嘆了一口氣,自己做了多年的幸運兒而不自知,看來得好好出一把力才能安心,儘快破獲這樁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的兇殺案,將隱在暗處的兇手儘快緝拿歸案。
唐三足尋到玉稱子的時候,玉稱子正在經堂裡打坐,他對唐三足突然來訪很好奇。唐三足溫善地笑笑,道:“打擾大師,請問地獄是怎麼回事?報應又是怎麼一回事?”
玉稱子站起身來,招呼唐三足在窗前的案几前坐下,道:“國教包容百家,對地獄的論述並不一致,我個人理解,那些典籍的記載有真有假,或許真相只有一點,在口口相傳的過程中,許多事情被無限放大了。有的典籍中說八大地獄或八寒地獄、也有說十六地獄或十六小地獄、道家說十八層地獄、還有說一百三十六層地獄的。至於報應的說法更是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