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風居的書房之內,忙完公事的元氏令陳正匆匆趕到,被僕隸領到此處等候。
或許是等候的時間有些久,陳正竟坐着打起了瞌睡,直到顏良入內都未醒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正才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卻看到顏良已經坐在了他的對面。
“下吏失禮了,竟不知將軍來到。”
顏良擺擺手打斷他笑道:“行之辛苦了,既要處置元氏縣務,又要肩負職方司事務,這才疲累至此。”
說着往陳正面前遞過一個散發着熱氣的杯子道:“這是蜀中販運來的蜀荼,我稱之爲茶葉,雖然入口微苦,但有回甘,且能提神醒腦,行之且試飲之。”
陳正接過杯子拿起來抿了一口,初時覺得十分苦澀,但第二口、第三口喝下去卻覺得有一股清新之意,且熱騰騰地好似真能祛除疲勞。
“此物果然神奇,謝將軍。”
顏良時常與陳正打交道,早就毋須客套,直接說出來意道:“此番召行之前來是想問一問你,職方司在鄴城一共有多少佈置,是否牢靠,關鍵時刻有多少人能爲我所用。”
陳正一聽事關鄴城,立刻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略一盤算後答道:“我司在鄴城的佈置一共分三類,一類是收買的耳目,共有數十人之多,但這些人基本都不知曉究竟爲誰效力,一旦有事基本派不上用場。
第二類人是與常山交好的官員,例如淳于瓊、田豐、辛評、審觀、沮鵠等人,此類人雖握有一定實權,然與常山終非休慼相關,若是小事尋求幫手自是無妨,若有緊急之事,則難知心意。
第三類人是下吏親自佈置招攬的手下,有舞姬、女伎、商賈、工匠、守卒等,人數約在三四十人,此類人盡皆牢靠,可在緊急時派上用場。”
顏良聽聞後點了點頭,說道:“行之做得不錯,近來鄴城可有什麼消息麼?”
陳正答道:“袁大將軍的確是病了,辛仲治、田元皓、淳于仲簡、審泰弘等見過大將軍的官員可以佐證。
大將軍病篤後,袁大與袁三之間的繼嗣之爭愈加激烈,每次議事,分別支持兩邊的臣僚都會攻訐不休。
下吏預料,此次正旦饗宴會是二人爭端的高峰。”
對於知曉爭端結果的顏良對這場爭端的兩位主角不報任何希望,說道:“讓他們好好爭吧,把這趟水攪得越渾越好,只消不要殃及池魚便是。你也知道正旦饗宴之事了,在饗宴之前,你要加緊在鄴城的佈置,一旦有事,要確保能有一條逃生的路線。”
聽顏良說得如此嚴重,陳正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說道:“諾,下吏請求親自去一次鄴城進行佈置。”
顏良道:“也好,先前讓你兼領元氏令乃是我出征幽州的權宜之計,如今你便專心負責職方司之事吧,我將署功曹張廣出任元氏令來接替你。”
陳正道:“下吏正苦於事務繁多,能卸下元氏政務正合時宜。”
顏良道:“你先莫要急着前往鄴城,這幾天先將元氏事務與張廣交接一番,到臘日時我有重大事務與汝等商議。”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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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顏良在國相府中設宴款待李當之、司馬懿等人。
在這個年頭,若論有誰對醫學發展最重視,那就非顏良莫屬。
華佗的《青囊書》是將個人的醫療經驗整理記述,尚未脫離個人筆記的範疇,而張仲景名動後世的《傷寒雜病論》還沒開始創作。
且無論是華佗、張仲景還是他們的先輩,傳授醫術的方式也只是師徒口耳相傳,從形式上較爲傳統,並不利於醫療技術的大力發展。
但顏良的手筆非常大,不僅建立神農學院改變了醫術傳授學習的方式,更在常山全境每個縣設立醫館,用公帑養醫者。
這兩個改變不僅僅多出了大量醫道傳人,更給了這些醫道新手很多鍛鍊的機會。
從昨日下午來到神農學院後,李當之並沒有閒下來,在張機的陪同之下視察了學院的教學,更當場考校了一些學員。
視察下來的結果令李當之十分滿意,他在瞭解到學院的投入規模後感慨道:“如此手筆,即便我等以前有心也無力啊!”
所以今天得知是顏良要設宴款待他,平日裡不修邊幅的李當之也好好修飾了下儀容,穿上了難得穿上的華服。
“李神醫,久仰久仰!”顏良站在郡府門口,隔開老遠看到來人便迎上致意。
李當之連忙躬身道:“老夫一介山野閒人,當不得將軍如此厚遇啊!”
顏良上前笑着托起李當之,說道:“我與李神醫不過是角色不同罷了,我是兵家的將軍,而李神醫乃是醫家的高人,自然當得我的禮遇。”
顏良都如此說了,李當之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再度躬身一拜。
今天是正式宴會,張春華並沒有跟來,只有司馬懿與山曜前來,而司馬芝已經提前趕到神農學院相陪。
司馬芝連忙上前引介道:“見過將軍,此爲我族弟司馬仲達,此是懷縣山伯旭。”
顏良見司馬芝身旁站着兩個青年,一個二十出頭,一個二十六七樣子,俱都容貌俊朗衣着得體,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歡迎歡迎,在我常山有不少河內名士,稍後幾天的臘祭時常伯槐、楊季纔等人俱都會前來,到時候二君可與彼輩多加來往。”
司馬懿與山曜見顏良貴爲一方大員,仍是對他們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禮謙下士,不免感到榮幸,恭恭敬敬地上前施禮。
進入郡府正堂之中,在顏良執意要求下,李當之被請上了主座與顏良並席,而其餘人等各按尊卑長幼分坐左右。
入座之後,顏良便拉着李當之大聊特聊醫學方面的問題。
雖然顏良對於這個年代的醫學只是一知半解,但他畢竟有後世人的經驗,從醫學分科與李當之聊起。
大體的意思就是說一個醫字其實包容萬千,許多醫者終其一生也不能窺全豹,很多人鑑於天賦與時間有限,什麼都想學卻都學了個囫圇。
就比如精通診治內腑病症的並不一定精通創傷處理,精通鍼灸的在藥草方面可能就有所疏忽,擅長接骨正骨的未必會婦科、兒科。
與其讓百姓對醫道有模糊的認識,不如將醫學細化分類,內科、外科、兒科、婦科、傷科、鍼灸、五官、藥理、養生等學科嚴格界定。
在教授的時候,一個學醫的學生只需要掌握基本的醫理,然後再挑幾門學科專門研習,這樣就更容易培養出有用的醫學生。
如果某個醫者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內鑽研出新的技藝,還可以帶動整個醫學技術向前不斷髮展。
在醫館中,也根據各個種類分設科室,這樣就不會有感染了風寒卻找傷科、要看婦科卻找兒科的尷尬情況發生。
李當之對這個說法大感興趣,贊同道:“將軍所言實在令在下茅塞頓開,想吾師教導我輩時,亦是因材施教,主教我藥理,主教中陵鍼灸。而我究二十載之力也不過對藥理略有所得,於內科、外科等道略知皮毛而已。”
顏良道:“那是李神醫過謙了,神醫的皮毛亦是抵得過旁人多年鑽研,就比如樊神醫說是隻精通鍼灸之術,卻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症,在我軍中亦處置了不少外傷患者。”
李當之道:“那都是師尊教導有方,若是師尊在此,聽聞將軍所言,亦會大爲讚歎。”
顏良嘆道:“我亦久仰華師久矣,奈何緣慳一面,前度致信邀請,卻未能得到華師的迴應。”
李當之道:“想來師尊亦不知這神農學院發展如斯,我當去信向師尊解釋,力邀其來教授學子,引領醫道發揚光大。”
顏良聞言鄭重地朝李當之一拜,說道:“那就勞煩李神醫了。”
在座其他人雖然也有人讀過一些醫書,但大都只知皮毛,對於顏良與李當之的討論大都聽得雲裡霧裡。
大多數常山臣僚都已經習慣了顏良每每發出一些新奇妙論,今日與李當之討論醫術也不過如此。
但這一幕看在司馬懿眼裡就大不一樣了,在他固有的印象裡顏良是一個百戰百勝的將軍,在族兄與同郡友人的書信中得知了顏良治政理民也有一套,卻哪裡想得到他竟然能與久負盛名的神醫探討醫術,且還博得了李當之的讚賞。
司馬懿瞧了一眼主座上談興不止的顏良,心想此人能夠據一郡之地而搞出如此大的聲勢,絕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