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柴桑郡。
數年之前,吳郡陸氏在陸仁接替陸議(遜)成爲陸氏宗主之後約有八成的族人從吳郡遷居到了柴桑。與此同時陸仁利用各種錯綜複雜的關係,授意陸信在柴桑購置下了一大片的土地安置陸氏族人,並大膽的鼓勵族中青壯在江東地區行商販貨。在陸仁以夷州爲本的強力支持之下,短短几年下來整個陸氏宗族完全走出了當初幾近於破敗不堪的家境,單就財力而言,現在已經是名符其實的柴桑第一家,甚至是東吳第一家。
手裡有了錢糧什麼都好說,陸仁在臨去夷州之前就開始着手宗族人才方面的培養,現在也已經頗見成效。柴桑的陸氏義學遠近聞名,而且除去當時傳統的文化教育之外,義學裡還有一些選修的雜學,像商貿、機械、農業什麼多的多多少少有些涉及,爲的也是及可能全面一點的去培養各方面所需的人才。
陸遜自夷州回到柴桑後先找過一趟周瑜,在不提及泉、夷兩州的前提下把山越諸族的情況告訴了周瑜,最後只是隱晦的告知周瑜,現在的山越絕不可輕圖,當謀定而後動。之後陸遜便隱居回陸氏宗族裡並改回原名陸議,宗族中認識陸議的人不在少數,見到陸議如此還以爲他是兵敗之後自覺無顏面見孫權才躲回族裡的,也就沒有人去過多的說什麼,幾個與陸議比較熟悉的人還推薦陸議去義學中教書。因此陸議就在柴桑陸氏這裡定居了下來,除了教孩子們讀書識字之外。一般都深居簡出,平時很少在人前露面。
昨夜周瑜的突然到訪讓陸議在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以至於早上教孩子們讀書時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放學時陸議草草地收好雜物,卻又不知是回家好還是不回去的好。
猶豫間走出義學,陸議想了想還是回去好些,不管什麼事,一但輪到了你頭上躲也不一定能躲得掉。剛剛回到家門前。陸議還沒來得及取鎖開門。一個侍女裝束的女子喚住他問道:“先生可是陸遜陸伯言?”
陸議看了眼侍女腰間的佩劍就已經明白香香真的找上門來了。放眼整個江東。能讓侍女腰間佩劍還大模大樣的在街上走的除了香香之外似乎就再無他人,這幾乎就成了香香的一個招牌。
“在下正是。姑娘可是郡主差來地?”
侍女點了點頭,轉過身向遠處比了個手勢,不多時香香帶着另一個貼身侍女走到陸議地面前,隨意地拱手爲禮後道:“客至門前,卻讓客人就這樣站在門外,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吧?”
陸議這會兒已經回覆到了往日的平靜。向香香歉意一笑後打開自家大門,把香香請中院中。請香香在房中上座後,陸議負手立在了一旁。
香香一直在仔細的打晾陸議,直到就座之後香香纔開口道:“陸伯言,我找了你幾近一年,卻沒想到你一直就隱居在柴桑,還改名爲陸議。”
陸議平靜的問道:“郡主尋我何事?”
香香默然許久,輕嘆了口氣後道:“你還記得夷州嗎?”
陸議道:“怎麼會不記得?郡主。我被軟禁在夷州的時候。也聽兄長提起過郡主你同在夷州。泉北山中一仗,以火箭焚燒我軍糧倉的就是郡主你。”
香香道:“你知道又怎麼樣?我自己都沒想過我竟然會幫着外人去和我兄長的大軍作對……不僅如此,你知道我來尋你真正地目的是什麼嗎?”
陸議道:“難道郡主是幫義浩兄長把我抓回夷州?”
香香微微點頭:“我初回江東時的確是有這樣的打算。可是現在……兄長與陸夷州議和在即,周公瑾又表薦你爲使,我抓不抓你都已經沒什麼意義了。我此來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蘭郡主她……你走的當夜,她就香消玉殞了。”
陸議大吃一驚,急忙追問道:“蘭、蘭郡主她已然身故?是兄長殺了她嗎?”
香香黯然的搖了搖頭道:“既能說是,又不能算是……蘭郡主在偷偷把你放走之後,在府衙門前長跪不起,向陸夷州謝罪後她是當衆自刎的。”
陸議驚愕間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桌上那支銀釵,失神地問道:“爲、爲何會如此!?當日蘭郡主暗中把我放走時對我說過,她只要及時趕回清幽小築假裝也被迷藥迷倒就不會有事地……怎麼會這樣?難道是被兄長他查覺出來了嗎?”
香香依舊搖了搖頭道:“不,蘭郡主她並沒有隱瞞什麼,而是直接告訴陸夷州此事。陸伯言,女孩子家的心事,你們男人是永遠不會真正瞭解的。如果要我說,我只能告訴你,蘭郡主她做出這樣地傻事,是不想向自己的命運屈服,是想去追尋自己心中的理想。在她心中愛戀的是在她餓寒交加時收留了她,十多年來又對她百感呵護的陸夷州,就算是死也不願離開
的身邊。你知道嗎?蘭郡主在彌留之際,只是希望的抱一抱她……或許在你們這些人的眼中,蘭郡主做出這樣的事,根本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傻女人。甚至換作是我沒有去夷州生活過幾近兩年,只怕我也會和你們抱一樣的想法。”
陸議吶吶自語道:“她真的很傻……她聽從兄長的安排不好嗎?既能不有違理法又能不惹人唾罵,至少也不會香消玉殞,而我……現在也可能留在夷州相助兄長。”
香香的臉上微微變色,一對粉拳在席下攥得緊緊的。在夷州生活了近兩年的香香,如果說以前她還只是性格好強、不願認輸的話,那麼現在的香香其實在心底已經生出了對這個時代女子地位低下地叛逆心理。現在聽到陸議說出這樣的話她能不氣?若不是經過了一些事讓她穩重不少,這會兒只怕已經抽劍出來了。強行壓下了怒氣。香香心道:“難怪蘭郡主盡願用自盡來表白心意也不願下嫁於他人,或許跟在陸仁的身邊能夠得到真正的自由與寵愛,嫁給其他人的話卻不盡然……小蘭,我是越來越明白你的想法了。”
努力的深吸了幾口氣,香香緩緩的開口道:“死者已逝,我們就不要再議論她如何了。我今天來,是想代我兄長吳候,亦有代陸夷州請你再度出仕。日前魯子敬於泉州大敗而歸。他發付快馬傳回消息。說陸夷州有意與我東吳言和。不日即將派出使節前來東吳。作爲回禮使臣,你是最舍適地人選。而且在你心底不願我東吳再與陸夷州爲敵,更應該全力去促成此事。若是能使東吳與夷州和睦相處,也算是……幫蘭郡主洗去生前犯下地幾分罪過吧。我在回吳時也曾向陸夷州許諾,盡我所能阻止兄長對夷州用兵,你若能出仕爲使,就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尚香自會感激不盡。”
陸議低下頭,閉上了雙眼:“請郡主暫且回驛館歇息,容我權衡三日。”
香香沒再說什麼,只是向陸議拱了拱手,領着貼身侍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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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局勢如何先不去提他,陸仁這會兒在夷州正忙得不可開交,因爲他剛剛收到消息,甘寧地遠航艦隊回來了!
“我靠!終於回來了!當時說好是兩年的期限。現在都不記得過去了多久!”
把手邊的事一股腦的全部扔給理事樓裡的那幾位。陸仁急匆匆就想的趕到碼頭去迎接。只是才跑出府衙大門,陸仁猛然想起了些什麼,遲疑了一下又轉回樓中。從自制的保險櫃中翻出一個蒙塵已久地木盒,自言自語道:“這麼多灰,也不知放了有多久,一會兒還不知道甘寧他會不會高興的收下……按說我可是有違於當初的承諾在先啊。”
拭去灰塵,陸仁緩緩的打開木盒,裡面放的是——漢.撫夷將軍印綬。
帶着印綬,陸仁趕到了碼頭。此刻遠航船隊都已經靠了岸,船工水手們都在忙碌着搬運貨物。陸仁翻身下馬後剛想去吩咐主事去請甘寧到茶樓一會,甘寧爽朗的笑聲已經傳了過來:“義浩,一晃就是兩年多沒見,一向可好啊?走,老樣子,茶樓小坐!”
周圍的人羣聽見甘寧這樣大大咧咧的直呼陸仁表字,臉上都有些變色,有幾個不明就裡地人剛想跳出來斥責甘寧無禮,卻見陸仁微笑着揮了揮手,搶步上前照着甘寧地胸口搗了一拳笑罵道:“興霸啊興霸,你總算是回來了,這兩年多可擔心死我了。你是不知道,這兩年裡夷、泉兩州發生了多少事。去茶樓吧,我們慢慢談。”
甘寧依舊是那爽朗的笑,只是人羣中那不滿的神色沒有逃過他地眼睛,知道夷州肯定出過什麼大事,心中也稍稍有些不安。當下便避開衆人,與陸仁來到茶樓廂房相對而坐。
香茶送上,二人各自禮罷,甘寧先從懷中取出了海圖道:“義浩,你這海圖不是很準確,幾次都差點把我給害死。還好啦,老子吉人天相,平平安安的回來了。當初帶去的四十三隻海船,有四隻沉於風浪,水手人丁折損了一些,不過沒傷及元氣。還給你帶回來不少沿途的特產。”
兩年多以前甘寧出海之後,先到珠崖落了一下腳,然後經土倫、馬六甲海峽,直至錫蘭與印度半島。這一路上甘寧較正了海圖與座標點,此外還在海圖上新加上了許多沿途可以進行補給與交易的地方。而在回航時,甘寧作了一個很大膽的決定,就是穿過馬六甲海峽之後沒有按原路返回夷州,而是經由雅加達、馬那多、馬尼拉這條航線回來的。簡單點說,甘寧就是在整個東南亞羣島轉了一個圈!
對此陸仁到不算太吃驚,甘寧這膽大包天的作風他是早就領教過的。再說甘寧這次出海本身就是想讓他探明航路,早一點和晚一點也沒什麼分別,
功歸來還能省下不少的事。
接着陸仁又詢問了一下沿途地風土人情、可供交易的土特產等情況,不出陸仁所料。甘寧這一路上和許多的土著居民之間仗可沒少打,爲的不外乎取得當地的一些特產或是補給。到印度半島的時候因爲不瞭解當地民俗,甚至差點就和印度王朝的正規軍打了起來。
(PS一下,今天趕稿趕得急,來不及查閱有關三世紀印度的有關資料,映像中AD200右地印度還是所羅門教當家而不是佛教,這裡權當瓶子先打一個馬虎眼,日後會詳盡一點地。如有了解這方面資料地朋友請不吝賜教。瓶子每天中午十二點會在QO
這事陸仁除了苦笑之外再無其他的反應。在他的映像當中,想開闢海上商路往往是先要打上幾仗才能行。只是從甘寧這滿不在乎的神情來看,吃虧的應該絕大部分都是這時極爲落後的土著居民。末了甘寧還補充道,他這次居然掠奪了三千多人回來,很多都是回航時在菲律賓羣島順便抓回來地,再就是有一批婦女是在印度互市時用奴隸交易的方法換回來的。
“哦?他們那裡的奴隸可以隨意買賣?”
甘寧灌下一大碗酒,擦擦嘴脣道:“不只是印度。在土倫沿岸也多是如此。不過當時我考慮到隨船給養的問題就先沒買些回來,在印度嘛……那些異國風情的女子看得我心癢癢的,就換了些年青貌美的回來,嘿嘿……要不要回頭我挑幾個上品送到你府裡去?”
“……不用了。我家裡那三個都有點應付不過來。”
甘寧奇道:“三個?不是四個地嗎?”
陸仁黯然道:“小蘭……已經故去許久了。”
甘寧驚道:“蘭丫頭死了?怎麼死地?”
陸仁這才把甘寧遠航後夷州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說了一遍,聽得甘寧楞住許久。最後陸仁取出裝着撫夷將軍印綬地木盒,緩緩的送到甘寧的面前道:“這是撫夷將軍印綬,我一直留着等你回來。現在你該收下此印,正式成爲撫夷將軍了。”
甘寧按住木盒。沉聲問道:“你現在是夷州牧?這好像有違你當初的承諾?”
陸仁道:“勢在人爲啊。很多事並不是如我所想的那麼簡單。子陽那裡不去說他。我如果不出任這夷州牧,我根本就不能名正言順的招幕到可用之人。時日一久,只怕下面的百姓也會心生變故。”
甘寧道:“難怪方纔我直呼你表字。人們臉上盡是不滿之情……陸夷州,即是如此,你又爲何要把這撫夷將軍印綬讓給我?身爲大漢州牧,又豈有軍權旁落之理?”
陸仁道:“我破誓爲官是逼不得已,但我不想負了對你的承諾。這撫夷將軍……必須得給你。”
甘寧道:“我若是收下此印綬,就品級而言你我平級,當真合適?”
陸仁道:“沒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我們當初就已經言明,你我是合作伙伴,而並非主臣關係,現在這樣也算是一如當初的約定。”
甘寧望了木盒許久,卻又推回了陸仁的面前道:“你似乎比以前變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樣唯唯諾諾,行事間也頗有幾分諸候之風。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真的把這撫夷將軍讓給我,你我同在夷州乃是取禍之道?”
陸仁道:“你我至誠相交,禍從何來?”
甘寧搖頭道:“你我之間固然沒有問題,但下面的百姓軍兵會如何去看?如今政令軍令皆出自你手,突然間冒了我這個撫夷將軍出來算是什麼?一但有何戰事,軍令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陸仁微笑道:“當然是聽你的。打仗你比我在行。”
甘寧沉吟了一會兒,忽然問道:“義浩,如果我想要你按當初的承諾,把夷州牧並撫夷將軍一併讓給我,你會不會讓?”
陸仁稍一沉思便搖頭道:“不會。並不是我貪戀官職,而是興霸你管不下來,夷州要做下去的事也只有我自己才清楚。”
甘寧緩緩的抽出了幾寸長劍,語氣中滿是威脅之意:“真的不讓?”
陸仁平靜的一笑,伸手端起了茶杯,十分悠閒的應道:“不讓!”
甘寧瞪住陸仁許久,突然收劍入鞘大笑道:“好!今日的陸義浩已有英雄之姿,值得我甘寧追隨左右!從今日起,你陸仁就是我甘寧的主公!主公在上,請受甘寧一拜!”
這邊撩衣下拜,那邊陸仁趕緊伸手去扶。只是甘寧沒有查覺到,陸仁剛纔端起茶杯的掌心已是一手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