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城門前,一輛馬車與隨行的兩騎被門卒攔了下來。
“停下!盤查!”
車窗簾被撩開,一張美麗少女的臉露將出來道:“前方何事,爲何停車?”
兩個隨行護衛騎士中的一人答道:“二小姐,入城盤查。”
少女點點頭,在車窗前向門伯道:“幾位軍爺,是否要小女子下車檢視?”說是這麼說,但那少女的平靜的臉上明顯流露出了幾分慍意。
門伯望了少女數眼便心中微驚。車中少女除了美麗之外,那份氣韻絕不是尋常的民間女子所能具備的。再看這華麗的馬車與少女的裝束、飾物,鬧不好就是許昌城中哪戶大族的親屬家家眷,哪裡敢得罪?當下趕緊行了一禮賠笑道:“不敢驚動小姐!小人不過就是例行盤問幾句便可。”
少女聞言隨手打下窗簾後傳出話來:“大林!”
騎士應聲下馬向門伯道:“軍爺,我們是城人,因爲大小姐身染怪症,特來許都投親尋醫的。”
門伯一聽說是城人更不敢大意,那可是曹操起兵時住過的地方,到現在曹操帳下幕僚的家眷都還有不少安置在那裡的。剛想揮開攔路的門卒卻聞到了車中傳出的一陣陣香氣,這香氣他可從來沒有聞到過,遲疑了一下復問道:“這位仁兄,這香氣……”
大林道:“適才不是說了我家大小姐身染怪症嗎?整日裡都心神不驚,無法安眠。後遇一雲遊方士開出此方,常以此香帶在身邊方能稍寧心神。”
“哦……”門伯點點頭,悄聲問道:“這是什麼香?仁兄可否告知於我?回頭我也去配製一些送於我那相好的……”
騎士不屑地笑了笑,亦低聲道:“不是我小瞧閣下,這香你可用不起——聽說過朝庭御用的龍涎香嗎?”
門伯這會兒着實嚇了一跳,拿龍涎香來當寧神藥物來使,可見對方的來頭絕對不小。
他在這裡楞着,車中少女不耐煩的聲音復又傳了出來:“幾句盤查用不了這麼久吧?姐姐的病可耽誤不得!”話音剛落一小袋東西從車中扔將出來。少女接着道:“該交的城門稅交了便是。多的賞給他們喝酒。不要誤我行程!”
大林拾起地上的小布袋打開,裡面是一些大錢和幾粒小金珠。大林塞到門伯手中道:“軍爺,我家二小姐脾氣不好,能通融就通融一下,我們這趕着給大小姐尋醫治病那。”
門伯雙眼這會兒是金光直冒,忙道:“不敢不敢,請各位貴人入城。”說完揮開攔路地門卒。給一車二騎讓出道來。
大林翻身上馬,引着車駕入城而去。一衆門卒忽拉一下全部湊到了門伯地身邊七嘴八舌地問道:“大哥,這人是什麼來頭啊?”
門伯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來頭肯定不小,指不定就是城裡哪位大人的家眷。看看這個,是那個二小姐賞給我們的,咱還從沒碰上過這麼大方的,不是家勢了得或是家中鉅富能這樣?別的不說。下午換了崗哥幾個去寒冰酒樓好好的喝上幾杯。”
一衆門卒一陣歡呼。不過有一個心細點的門卒遲疑道:“大哥,不是小弟多心,方纔地那兩個家將模樣的人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還有那個趕車的,真的很眼熟!好像……”
門伯用看白癡一般的眼神望着那門卒道:“好像什麼?你心還是不是一般的多!我問你,你當了幾年的門卒了?”
門卒有些不好意思的應道:“四年多了……”
門伯敲敲拍拍門卒地肩膀道:“我才兩年多點,但我卻混到了門伯。知道爲什麼嗎?就是因爲我會比你裝傻!有些時候不要太認真,太認真地話容易得罪人的,不該問的事就別去問。像剛纔這種情況你要是問得太仔細……唉算了算了,看你那笨樣說了你也不明白。一邊站着去,記得換了崗去寒冰酒樓。”
“寒冰酒樓?”
門卒猛然一下反應過來,吶吶道:“寒冰酒樓聽說本來是昔日地陸僕射名下的產業,因爲主要賣陸僕射釀出的寒冰酒而得名……是啊,那個趕車的馬伕好像是陸僕射!”
門伯哂笑道:“我呸!陸僕射那是什麼人?家財萬貫奴僕成羣,會屈尊來趕馬車?哎我說你你什麼時候才能變聰明一點?不然我看你一輩子也就是混個門卒。”
門卒歪着頭自言自語道:“也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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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反被聰明誤就是這麼個道理,其實那門卒並沒有看錯,趕車的馬伕正是陸仁。不過陸仁有稍稍的易了那麼一點點的容,凌風、凌雲也被他強逼着貼上了幾縷假鬍鬚眉毛,不是很熟悉他的人是不容易看出來。至於車中坐的自然是貂與趙雨,貂
臉上有條淡淡的刀疤太過顯眼不好露面,所以就扮作的姐姐,一般露面的都是趙雨。
一行五人在許昌城中尋了間偏僻客棧包了下來,打賞過夥計之後推說大小姐有病,吩咐他們沒事不要來打擾。而這會兒陸仁正坐在房中趴在牀上享受着貂嬋的推拿之術,嘴裡還直哼哼道:“天那天那,兩年的養尊處優下來我身子骨也都差了!才趕了半天的馬車就腰痠背痛的,這樣下去可不行!”
趙雨和二凌在一旁偷笑,貂嬋則沒好氣的道:“沒錯啊,兩年前你雖說不至於骨瘦如柴,但身上也確實沒多少肉。現在我一把抓過去感覺隨時都能抓出大把的肥油出來。”
陸仁翻回身來笑道:“沒那麼誇張吧?我到覺得我再多個二十斤肉都不會走樣……哎喲!”
不用說了,陸仁的腰間又捱了貂嬋一擰。
被貂嬋修理了一番後陸仁向趙雨道:“小雨啊。也真虧你想得出來,要我扮作馬伕地模樣混入許都。不過我現在想問你一下,你想出這麼個計策是不是有心整你師傅啊?”
趙雨微笑道:“師傅何出此言?自古久爲尊者必難從卑位,此念早已深入人心,況且師傅鉅富之名在外已久,誰都會認爲師傅終日養尊處優,難爲下人……呵呵,現在扮作卑鄙馬伕定然出人意料。依小雨看。就算是相識之人遇見。也不一定敢認定是師傅你。而如果按師傅原本的打算扮作一家之主領我們入許都。領頭之人往往是最引人注目的,容易被人認出來。”
陸仁道:“說是這麼說,真要是碰上荀彧或是陳羣這幾個熟悉我的人,只怕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來。小雨,我知你心性高傲,但千萬不可以目中無人。”
趙雨心中一凜,正色道:“弟子記下了。”
貂嬋這陣子天天和趙雨扮姐妹。感覺都有些假戲真作了,忍不住幫趙雨說幾句話,伸手在陸仁肚皮上拍了一下道:“你以爲都像你那樣,原先在許都任職的時候,堂堂一個尚書僕射還總是四處亂跑。”
陸仁笑道:“情況不一樣嘛!我小乞丐出身,除了勤跑政務之外就沒別的本事。”
貂嬋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取出身邊的小木盒道:“這龍涎香可真厲害,香氣怎麼封都封不住!路上幾次都因爲這香氣差點誤事。害得我只能躲在車裡裝病不出來。原先我在宮中地時候也有得過一些。只需指甲蓋那麼大地一點點,放在隔火香爐裡烘着就能香飄滿室,數日不去。你帶着這個作夷州供品會不會太引人注目了?我是說你本打算暗中去見荀彧。可這一身濃郁香氣地過去想不驚動人都很難啊!”
陸仁用力的抓頭道:“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啊!算了,事不宜遲,此地也不宜久退,辦完事我們快跑。今晚上我就去見見我的這位老上司。”
凌風道:“大人,那我先去荀令君的府邊守候,荀令君一歸府我就回來通報。”
陸仁點頭道:“嗯,辛苦你了。”
凌風出門而去,陸仁看看手中封裝着那兩斤龍涎香的小木盒又犯了難,這香氣一飄出來真的不好帶啊。想了想陸仁道:“哼!待我去找些黃白之物來。”
貂嬋愕然道:“你找那些污穢之物幹什麼?”
陸仁道:“還用說?當然是拿來在這盒子外面塗上一層,蓋住香氣。”
貂嬋哭笑不得的又打了陸仁一拳道:“什麼樣亂七八糟地!”
趙雨忽然道:“師傅,不妨試試先用隔水之物包住木盒,再浸在水桶之中。這樣也許能暫時封住香氣。”
陸仁忽的一下坐起身來道:“好主意!晚上差不多我就挑一擔水過去……行啊,反正馬伕也扮過了,再扮回挑夫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貂嬋聞言在一旁大潑冷水:“一擔水少說也有七八十斤,就你這樣子挑得起來?再說你去見荀彧我和小雨不方便跟在身邊,但凌風、凌雲可得跟着保護你。哦,你一個挑夫後面跟着兩個孔武有力、手持利器的青壯保護,那你不是引人對你注目嗎?”
陸仁又抓了抓頭道:“沒關係,讓他們陪我一起挑水!”
“你什麼德性啊你!三個挑夫去求見位高權重的荀令君?換我打都要把你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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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初更,荀彧和以往一樣對着燭火審理政務,這已經是荀彧出仕曹操之後養下來的習慣。沒辦法,作爲曹操後方的一號人物,要處理的事物之多,就算是“王佐之才”也不能偷懶,還要比其他人更勤力才能應付下來。
正參閱間門人來報道:“大人,門外有一挑夫求見,據言是大人遠房宗族中人,有要事要面見大人相談
荀彧連眼光都不曾離開政令一下,吩咐道:“挑夫?族人?販夫走卒來找我幹什麼?不見!哦,去倉中取些錢糧出來送於他,並給他指出荀氏宗族居住之地。這人多半就是來投奔我求個安身之地地。”
門人猶豫了一下道:“大人,來人讓小人將此書帛轉交。說是大人見此帛書必會相見。”
荀彧正在校算着今年秋收糧米能用多久,頗有些不耐煩地道:“多取些錢糧給他便是!看來此人不單是想求安身,還想求出仕!想依舊日關係出仕,定是無能之人。若他不肯離開就與我轟走!”
門人應聲正想離去,荀彧卻反應過來,喚住門人問道:“來人給的是帛書?尋常的販夫走卒哪裡買得起書帛?將帛書取來我看!”
門人暗中松下口氣,他可是偷偷收下了來人地三粒金珠,事沒辦好他也不好說話。趕緊把帛書呈給荀彧過目。
荀彧展開一看。見上面寫着“伍肆陸號”。啞然失笑道:“這寫的什麼啊?什麼我看了之後就定會相見……不說這字意令人不解。就是這字都寫得相當難看。罷了罷了,再多給他一點錢糧,好聲送走便是!”
門人低着頭,暗中卻翻了個白眼,緩步向門外退去。
荀彧隨手把帛書放在一邊,又拿起了幾處錢糧的稅收總帳並抖好手邊的算盤,剛想計算一下猛然間卻反應過來。急喚道:“且慢,回來!”
門人這纔剛倒退着退到門口,聽到荀彧的喚聲趕緊又入到房中候命。
荀彧看看帳本上一串串地阿拉伯數字,再看看手邊地算盤,吶吶自語道:“五四六一號,五四六一號,我是陸……”
門人沒聽清楚,開口門道:“大人有何吩咐?”
“這傢伙膽子可真大!”
荀彧在心裡唸叨了一句。吩咐道:“去請來人到偏廳一見。”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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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荀彧換好衣服來到偏廳。見來人正端坐在那裡等他。荀彧命從人們全都退下後徑直走到來人面前坐下細細端詳了許久才道:“你這個風流浪子不是要遠赴海外地嗎?突然喬裝打扮的跑來許都幹什麼?就不怕我馬上命人將你拿下等主公回來再作發落?”
滿臉貼着亂七八糟鬍鬚的陸仁微笑道:“荀公,三年不見,一向可好?”
荀彧道:“好?好什麼好?這三年來就是一個累字。你走之後我與長羣並不甚合。很多的政令遠不如你在時行得那麼順利。我聽說你在荊襄與江東之間經商混得風聲水起、家財巨億,突然扮成這卑微挑夫來找我到底是有什麼事?”
陸仁笑道:“我想來找你求個一官半職啊。”
荀彧哼了一聲道:“談正事你就不要說笑!你若真想出仕,只消往主公面前一站,大司農一職就是你的。何必扮成這樣來找我?而且你在這個時候回來,想必就是挑中了主公不在許都的時候吧?你若被主公見到,就別想走得了……不說主公,我都真的想把你強留下來。”
陸仁道:“強留無益,而且你也不一定能留住我。不過說真地,我這次來許都,真的是來求官職的。”
荀彧奇道:“你真的是來求官?想求什麼官職?”
陸仁道:“荀彧博覽羣書,應該知道夷州吧?”
荀彧皺眉道:“夷州?你怎麼跑到那裡去了?”
陸仁笑道:“我不是想出海去尋蓬萊仙島的嗎?蓬萊沒有尋到,到是給我尋到了夷州。”
荀彧道:“哦,此間風土人情如何?”
陸仁道:“夷州雖爲海外蠻夷之地,但那裡的居民多爲躲避戰亂越海而至的大漢子民,風土人情與我大漢並無大異。我與貞帶領着陸、二氏族人已經在那裡定居,初有城廓……”
荀彧道:“怎麼?你是想在夷州設我大漢府治?”
陸仁點頭道:“正是如此!”說着陸仁從手邊的水桶中取出用獸皮包好地小木盒,纔剛剛解開獸皮就傳出陣陣濃郁香氣。
荀彧大驚道:“這是何物?”
陸仁道:“夷州乃窮困之地,拿不出什麼合適地東西納貢於朝,只有這龍涎香還說得過去。若府治一立,我會年年派出船隊給朝庭納貢。前十年可能會窮點,沒有好東西,我也只有先每年上貢兩斤龍涎香了。”
荀彧背起手在廳中轉了兩圈,問道:“義浩,你想在夷州立我大漢府治,到底所爲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