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瓊回到麥城後承擔日常雜務,田信也就空出時間繼續講課。
現在願意聽他講課的人多了,聽課的有虎牙軍吏、軍士,及遷徙來的荊蠻酋帥子弟。
場地有限,這些人也有日常軍務,故輪番入山去伐木,或做別的工作,每日留在田信身邊聽講的也就堪堪百餘人,田信也只講半日。
編寫教材之類的有些爲難他,只好拿出《千字文》做教材。
又是個驚世駭俗的東西,當今天下最寶貴的不是金銀,而是田信腦袋裡的東西。
直到關羽的一封信,纔打破這種短暫的安寧。
信送到麥城時,田信正在家裡打土坯。
溫水和泥,摔打成泥坯,擺在屋內陰乾,用來燒磚燒瓦。
祖父田維懷抱一隻雜色花貓在炕上翻閱《易》,屋子裡田信、田紀穿着粗麻短褐和泥、打土坯,屋內近半空間擺列需要陰乾的磚瓦土坯。
火炕、火牆的出現,讓冬日裡也可在室內進行大量工作。
關羽軍令送抵,田信洗手後翻閱,不由皺眉。
江東逃奔而出的虞翻、張溫、周魴等人會同家眷,後續歸來的族裔、部曲約有千人,已乘船朝麥城趕來,會安置在麥城一帶參與明年春耕。
爲了更好管理麥城周圍的軍屯、民屯和荊蠻安置工作,關羽效仿魏、吳,在麥城設立典農都尉,並設麥縣。
田維見田信不時皺眉,就問:“阿信,可是政務上有難事?”
“不爲難,關君侯要設立麥縣,枝江、當陽二縣之間的確該增設一縣。只是君侯讓孫兒舉薦縣令、丞、尉,還要在麥城設立典農都尉,以署理軍屯之事,並有勸農、裁判荊蠻糾紛之責。”
曹魏、孫吳的典農都尉管理範圍廣泛,猶如當地的縣令長。
關羽設立的典農都尉,說是爲軍屯而設,實際還是爲處理荊蠻引發的各類糾紛爲主。
典農都尉,執行的自然是軍法,刑律威名較重,能有效警告荊蠻,使之不敢輕慢、放肆。
田信說着苦笑:“君侯又徵伯父爲典農都尉,讓孫兒費解。”
田紀來到炕邊搓手上泥團,嘴伸到碗裡飲水,探頭看公文內容,也是奇怪狐疑:“伯父能做典農都尉?”
這又不是管理民政的典農都尉,是要調解荊蠻糾紛,以軍法震懾荊蠻的都尉武官。
田信的伯父田睿來到麥城後,只參與過田畝丈量、劃分工作,隨後又執行《麥城戶律》,親自提筆將田氏宗族分成七戶,形成七個繳納稅租的基本單位。
七戶田氏,人丁最少的田紀夫婦只有戶田十五畝,軍田二十畝;最多的是田信戶田十畝,軍田一千五百畝;整個田氏七戶佔有田地只有一千八百畝。
在《麥城戶律》規定內,今後田信若遷移到別處屯種,所領的一千五百畝軍田還要上交,再行分配。
而整個麥城預計的春耕面積則有足足十八萬畝,這還不算遠離河渠的桑田、麻田、棗田等副業田。
祖父田維也感到事態有些嚴重,抱着貓來到火炕邊緣審視公文:“阿信,你不妨去信問一問廖主簿。你也不該待在這裡整日與荊蠻、五溪蠻爲伍,平日還需多與同僚走動。”
田信只好應下,未過三日,廖化親自帶着虞翻等千餘人乘船來到麥城。
廖化還帶來一封帛書遞給田信:“孝先,我過江陵時,新任的郡守馬季常託我帶來這封公文,意在徵舉孝先爲孝廉。”
“我?孝廉?”
“嗯,如此孝先也算是以孝廉入仕,補齊了資歷。”
廖化笑容輕鬆:“臨近歲末,南郡歷來可舉孝廉兩人,今歲不舉孝先,何人敢自稱孝廉?孝先不必推辭,此馬季常政務所在,以應人心而已。不過這樣一來,孝先就算是季常的故吏門生,也該去信道謝一番。”
“元儉兄,我以軍功而起,披堅執銳出生入死而義無反顧者,所爲非是權勢,乃欽慕漢王仁德使然。若爲人門生故吏,會屈折志氣。”
田信說着拱手道歉:“非是不敬馬季常,實乃不願。”
廖化聽了面有苦惱之色:“孝先,你辭讓扈谷亭侯以來,遠近吏士皆爲你鳴不平。舉孝先爲孝廉,實乃馬季常職責所在,亦是人心所指。據我所知馬季常非貪名利,不過是想借機討孝先手書一封,以作家傳之用。”
“我已位列將軍,再舉孝廉有本末倒置之嫌。馬季常想要手書,稍後待我沐浴靜心後,爲馬季常謄抄一卷《千字文》”
田信鄭重承諾,頗是懷念有暴力傾向的侄女,不然還背不會《千字文》。
廖化臉色一變,吞吞吐吐:“聽聞孝先喜好收集名刀,麥城一戰時周泰之子周邵被斬,其所持幼平刀在我手,不知……孝先可願多謄寫一卷《千字文》?”
怕什麼就來什麼,田信已經謄抄過十二卷千字文,三卷送給關羽,關羽回禮也豐厚,早年關羽親自採都山鐵製成兩口刀,刀名‘萬人’,一併送給田信。習宏遣人討走兩卷,謝旌、羅瓊各一卷,餘下幾卷送給族親,分配乾淨。
如今也只好答應下來,廖化心滿意足纔開始討論公事,問:“周魴、張溫皆自稱發箭書於孝先,而箭書已被孫賁焚燬,可有副本?或密文暗號?”
“有暗文,是一聯桃符,上下兩聯各五字。這兩人可知曉?”
田信神色也嚴肅起來,廖化當即將外面等候的周魴、張溫傳進來,一同審視。
這個發箭書的人,於荊州軍有再造之恩,他日若三興漢室,封一個萬戶侯也是值得的。
周魴、張溫一同走進來,兩個人相互敵視,入門時周魴還故意用肩膀撞一下張溫。
田信端坐主位,軍司馬謝旌、典軍羅瓊也坐在左首,右首第一是廖化,第二是隨廖化一起來的夏侯平,要去宜都郡當夷陵縣令。
田信細細審視周魴、張溫,張溫眉宇躲閃,周魴理直氣壯。
待兩人見禮,於廳中落座後,田信拿起一枚竹簡晃了晃,才說:“簡上有五個字,乃桃符上聯,答對者乃我軍貴客。若是答錯,便是孫權所遣死間。我非嗜殺之人,現在悔改我亦追究不問。”
張溫擡頭細細看田信沉穩眉目,拱手:“慚愧,溫孤身出逃,二位胞弟爲孫權所捕。聽說孫權遣使求和,想請漢王討還二位胞弟纔出此下策。實乃不得已,還望將軍體諒。”
田信緩緩點頭,目光移向周魴:“箭書上有桃符對聯,上下俱全。你若答出上聯五字,便是我軍貴客,若是能答出下聯五字,則是田某恩公。若答不出,就送你回江東,由孫權處置。”
周魴拱手笑問:“不知漢王如何賞我?”
田信上下打量周魴,眼睛不眨一下:“你想刺殺我?還是想刺殺君侯?”
他聲音淡漠,門口的王直、田紀闊步而來,一左一右鎖拿周魴,反剪雙臂壓倒在廳堂。
廖化、夏侯平互看一眼,頓時理解爲什麼關羽始終不見這兩個十分重要的人。
周魴也不掙扎,臉頰貼地聲音急促:“將軍,我妻兒父母宗族生死皆在吳侯一念之間,故不得已爲之,還望將軍明鑑!”
田信只是長嘆一聲,起身握着竹簡丟入火盆中,燃起一團橘黃火焰。
轉身看田紀:“帶下去與俘虜軍吏一同安置,先餓三天,殺其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