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二月末,種植冬小麥區域的勞力已經空閒,陸續集結到各處工坊或者工地做工。
這種人力動員自然引發魏人擔憂,這些勞力武裝後就是府兵,容不得小覷、大意。
在這淺草淹沒馬蹄之際,田信與姜維沿着渭河南岸巡視,隨從不過十餘騎。
十餘騎不是爲了護衛,而是爲了往來傳遞信息。
此時春寒未退,可見輪休的大片荒地上有童子放牧羊羣,或者數量稀少的雞羣、鴨羣。
這些童子也只是在邊上自顧自玩耍,只需警惕外人,也要避免禽類走丟。
而荒地外圍,里社的男女忙完春耕後就在田壟邊插扦楊柳枝條。
連續三年開拓,關中恣意生長三十年的灌木叢、雜亂樹林都已得到一定程度的清理。
居住區域、田野、臨近道路,或靠近水源的林木多已經被砍伐,或稱爲建築木材,或者稱爲冬日的燃料。
限制城鎮居民飲用熱水的唯一物就是燃料,越是發展成熟、規模龐大的平原商業城市,其冬季就越缺乏燃料。
燃料開採、運輸不易,是黃河以北很難出現大都市的重要原因。
關中荒廢三十年,林木成蔭解決了當下城鎮、鄉社發展最重要的燃料問題,通過叢林狩獵也能獲取營養豐富的副食。
在斧頭大面積普及的關中,開發林木的過程中也能獲取生存必要的資源,當下問題就在於林木與居民生活的平衡。
這三年也就砍掉了五分之一,林木還能複種……在自己田地裡劃出一片地充作林地算是自古以來就有的傳統,也有里社集體的林地。
林木資源是生活離不開的東西,只要百姓還有長久生活、發展的心思,自然會經營家裡的小林地。
但這種林地無法提供太多的燃料,更像是一種穩定生長在地裡的建材,就等着應急使用;或用來建立新的宅院,或賣了換錢。
秦漢山林開發是需要許可的,砍伐林木是有規劃的,就連打柴也有限定。
百姓想要獲取廉價、穩定的林木,唯一辦法就是在田地裡劃出部分劣地種植樹木。
這種林木無法做穩定燃料;包括鄉社、里社組織複種的林地,也無法提供能滿足當地居民使用的燃料。
除非有北歐、北德意志那麼大範圍的黑森林……可關中沒有,因此關中這些年滋生的林木也就還能支撐七年到十年。
畢竟是自然滋生的林木,以低矮灌木、新樹居多,不是那種巨木參天的老林,所以看着面積大,可有效獲取的燃料並沒有想象中的多。
健康、溫暖的生活,是需要環境爲成本的。
整個關中官吏士民都已經享受了充足燃料帶來的優渥生活,絕不可能主動放棄生活水準……這不僅僅是享受,更關係着健康、生命。
因此環保、林木鞏固水土這種大話題、影響千秋的提倡,根本沒用。
士民們不想再喝生水,冬日不想靠抖禦寒,誰不讓他們過溫暖的日子,他們自然也不會讓你好過。
好在這批亂世中生長出來的林木本就集中在熟地、居舍、道路附近,利於開採,在採伐一空之前,不會涉及更深處、更密集的山野老林。
這也是穩步恢復關中生產力的必要一環,而現在田信就要準確瞭解關中的林木資源。
兩漢開發關中是逐步萎縮的,所以當下水土問題不是問題。
真正破壞關中水土的應該是大唐那樣的,開元、貞觀的關隴富庶,是建立在無數林木採伐一空開闢爲田地的基礎之上的。
姜維不清楚田信的憂慮所在,只當是一同出遊,巡視地方民政、民生。
畢竟田信關注的問題,對當今天下人來說太過於匪夷所思,杞人憂天。
田信親自巡視一圈,才發現自己確實有點多慮了。
長安城、上林苑周邊,本就是開發成熟的區域;過去三十多年裡荒蕪滋生林木的範圍、密度跟關中其他縣、鄉是沒法比的,體現在新增林木少;而北府入關中以來,又是圍繞長安、上林苑一帶大搞開發,主要特徵是燃料消耗迅速。
此時此刻,偏遠一些的縣鄉,官民消耗的燃料甚至追不上林木滋生的速度。
也就長安、上林苑區域內的新生林地消耗的相對快一點,人的活動範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逼退林帶。
等長安附近的林木消耗一空,就要分出專項人力去打柴,或燒木炭並運輸到都市、工坊區域……這個需求量應該是很恐怖的。
與其這樣,還不如早日將煤礦開採提上計劃。
煤礦、鐵礦解決運輸成本、效率問題後,就能生產出大量的鋼鐵;廉價低成本鋼鐵又能鋪設鐵路進一步降低運輸成本。
所以這中間需要一個過渡,木軌勉強能勝任。
同時,還需要很多、很多……奴隸,沒有奴隸做過渡,就現在煤礦開採的技術,死高素質技術人才實在是太過於浪費。
可最近的奴隸也就是西部鮮卑和部分中部鮮卑已經跑到西域去了,騎乘高橋馬鞍,夾着騎槍正在凌虐西域城邑、部族。西部鮮卑的首領們如果不犯傻,掠取西域人力、物力資源後,略作休整好探路準備,就會帶着新的牛羊羣、奴隸羣、僕從羣去征服更遙遠的泰西之地。
所以西北方向沒有可以改造的奴隸,東北方面司馬懿跑的更快,等己方勢力抵達涿郡一帶時,估計司馬懿就乘船出海去斬妖除魔了。
繞了一圈,奴隸來源只有兩個,一個組織歸化的熟羌反攻生羌;羌人耐高寒氣候,現在羊毛、獸羣有極大經濟利益,足以用熟羌控制生羌,逆着羌人東遷的形勢反而去高原上搞事情。
或者放開限制,給足動力,讓羌人跨過世界屋脊去抓那一頭世世代代無比安逸的土著來萬里之外的山西挖煤?
這肯定是不行的,南大陸那麼肥美的地方,羌人過去後保準看花眼睛,在那裡稱王稱霸何其暢快,沒必要再辛辛苦苦抓奴隸往關中販賣。
不是無法控制羌人,而是南大陸太過於好欺負,去多少羌人,保準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因此,只能依靠嶺南的捕奴產業。
這樣也好,南北能在地域特產上完成閉環,誰都有使用對方、依靠對方的地方。
一次看似正常的踏春出遊,田信又勒緊了漢僮義從的繩索,還不是放他們出去的時候,更不能讓他們去沾染南大陸。
南大陸這麼好的花園,留給兒子練手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