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檯,九個人一起研究南陽贖買府兵產業的相關奏報。
兵部尚書馬謖強忍着,等最後一個人看完後,當即表態:“實乃強詞奪理,無事生非之語。”
他對着戶部尚書甘述詢問:“請問戶部,南陽府兵之田宅,可是酬謝軍功而撥發?”
甘述點頭,他也覺得田紀開口一億三千四百萬有點蠻橫:“是,先帝當時許南陽淯水以西之地,皆是陳公封土。陳公取封土,以分北府吏士。這田宅,是爲酬軍功而設。”
馬謖見狀點頭,露出挖苦譏諷的笑容:“據我所知,南陽府兵遷移關隴後,陳公參照府兵舊制設立村坊、鄉坊聚集而居,依照功勳授田給宅。此番南陽郡守贖買田宅,田徵北好一手無中生有的本事。”
他側頭去看吏部尚書郤揖:“南陽已非陳公封地,司州更不是。南陽授給府兵的田宅,乃是漢土;司州所授,也是漢土。皆是漢土,又何來贖買一說?若是贖買,前年陳公定關隴,遷移府兵時,就有有此說法。怎麼如今,突然冒出一個‘轉移支付’?請恕馬某無法理解。”
黃權、左僕射郭睦,右僕射蔣琬都一副思考模樣,並無開口的意思。
郤揖見甘述立場動搖,心中不由輕嘆。
甘寧這個兒子讀書讀傻了,甘寧的豪氣、匪氣算是斷了傳承。
甘寧本就沒有培養兒子接掌部曲的想法,所以甘述早年讀書經歷,以及成長過程裡……缺少一定的生活常識。
馬謖是立場不同,此刻會忽視一些生活、經濟常識;可甘述完全是早年經歷,以及入仕後太順的原因,對基層政務缺乏直觀的認知。
郤揖不徐不疾拱拱手向諸人見禮,詢問馬謖:“南陽屯種四五年矣,水利完善,田皆熟土。府兵各坊,無不是膏腴之地。此言,對否?”
馬謖不情願點頭,郤揖又說:“關中荒廢三十餘年,荊棘叢生林木成森,如若深山。今府兵舍南陽熟地,去關中開荒,理應有所補償。馬兵部若是覺得不應補償,那我願拿荒地換馬兵部家中熟地。”
刑部尚書許慈見馬謖臉色不對勁,趕緊打岔:“此言不妥,是府兵拋棄田宅在先,馬兵部可無這類想法。”
郤揖笑了笑,又看甘述:“請問戶部,南陽一年稅租摺合新錢應當在多少?”
這個甘述清楚,不假思索:“南陽租稅摺合新錢,去年約在三千五百萬上下。去年新錢才推廣,錢價高過物價,算到今年的新錢,約在四千萬。按南陽申報及戶部預算,今年南陽稅租應在五千萬。不過……”
他看一眼黃權,繼續說:“今南陽府兵、士人之家多遷徙關中,極大影響秋收,以及年尾徵收的口賦、租調。因此,今年稅租折錢約在三千萬。”
郤揖見狀就說:“諸公也知,新錢日益流通,錢價趨於穩定。去年百萬錢,與今年百萬錢不可同日而語。同理,今年南陽郡府積欠一億三千四百萬,對眼前朝廷財政來說十分沉重,難以負擔;若折算到明年、後年,則有貶值之效。”
他看黃權:“此錢又非朝夕間就要湊齊的救命前,拖欠北府三年,以南陽稅租分年償還,也非什麼難事。”
黃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此事大將軍已有定論,定三千萬。並扣除陳公每年上繳朝廷之新幣,朝廷只需認領一千二百萬。”
尚書檯內頓時無語,郤揖看看沒有表情的黃權,再看看郭睦、蔣琬,一個個都不帶表情。
沒人想揹負一個沉重的負擔,能用人情、面子推掉這筆賬,是很划算的。
郤揖眼睛漸漸睜圓,怒氣不可遏制:“諸公難道不知開荒之苦?陳公安置府兵,種種開支折算新錢,何止一億!休說一億,就是三億也不夠!”
分發的牲畜、工具,前期的口糧供應,入冬前衣裝布料的大面積賞賜,還有各種藥材,這些可都是錢。
見沒人搭話,郤揖又深吸一口氣:“我以爲,田徵北是保守之人,不忍大將軍爲難,才報了一個一億三千四百萬。大將軍、朝廷若覺得田徵北好說話,那郤某自會去找大將軍理論!”
他的目光下,甘述左右爲難,身爲兼管朝廷度支的戶部尚書,這種開源節流的事情是他必須要做的。
以北府的財力……安置這批南陽遷移的府兵,也不是多難的事情。
前年那麼困難,還不是堅持過來了?
兩年生聚休養,支持這批府兵開荒、紮根,豈不是很簡單的事情?
見甘述不迴應自己,郤揖哂笑不已倍感寂寞:“諸公,某家算是看明白了,這江都上上下下,誰不眼饞南陽膏腴之地?公卿百官之家謀求私利,諸公卻是在謀朝廷的公利,卻無視了南陽府兵開荒之苦!”
說着從椅子上起身,將頭上的進賢冠解下,鄭重放到了桌子上,一言不發轉身就往廳外走去。
黃權張口欲勸,可想到一個億的財政壓力,還是選擇了閉口。
這一個億,需要南陽三年的稅租來償還。
按着田紀的規劃,今後三年南陽的民政、稅政依舊是北府舊人專管。
這樣的話,今後三年朝廷只能看着南陽肥沃、膏腴的土地乾着急!
同樣,以北府在南陽的號召力,即便朝廷拿走郡守、郡尉和兵權,也拿捏不到根本,會被架空。
等於忙活半天,分割了天下版圖,結果還沒拿到關鍵的南陽。
從戰略,從朝廷財政,從朝廷格局安危來說,這一個億的財政負擔,絕對不能要!
大將軍爲了抹掉這一個億,臉都不要了……自己這裡,還要臉做什麼?
黃權等人各有思慮,都保持了沉默,目送郤揖離去,一個個坐在椅子上,如同木雕。
郤揖越想越氣,這一個億絕不是好抹除的。
田紀不是貪錢的人,這已經是能承受的最低價。
朝廷抹掉這一個億,讓田紀以後怎麼做人?
田信肯定要拿私產來給田紀補窟窿,補上窟窿,田紀的威信才能維持住。
可以田信的私產……突然要擠出一個億,難是不難,可身爲人臣,對自己父子有知遇之恩,自己哪能看着這種不公正的事情發生在自家頭上?
他去見關羽,關羽鐵了心要抹掉一個億,怎可能見他?
沒把他關起來,讓廷尉卿劉琰治他一個‘尋釁滋事’已經是很剋制了。
對一個好臉面的人來說,現在不得已做下這種事情,恨不得所有人都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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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把臉伸出去捱打,然後再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