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鄧艾,何等人也?”
秦朗軍營外的河渠邊,秦朗與曹林等人爲馬匹洗刷,也就近納涼。
負責情報收集的是軍中長史畢軌,這人是早年曹丕選拔給太子的文學,算是純正的東宮舊臣太子班底,只是畢軌本人更欽慕秦朗,喜歡與秦朗一起做事。
秦朗此刻坐在河畔光滑圓石上,兩腳褲腿挽起泡在水裡,詢問鄧艾相關。
畢軌早有準備,講述:“回將軍,此公乃南陽鄧氏子,家世衰敗且少孤。武皇帝自荊州撤軍時多遷移士民充實兗豫,此公年少,乃屯部田吏。後北府破宛口防線,此人投奔北府,深的陳公信賴,使典掌機密,遂顯貴軍中,被稱之爲瘦虎。”
“瘦虎?”
秦朗擡手摸着自己下巴,作爲一個喜歡剃鬚的美男子,他格外喜歡拇指剮蹭細密胡茬的觸感。
“是瘦虎,取其飢餓,欲擇人而噬之意。”
畢軌看秦朗的目光略顯熱切,語氣溫和講述:“北府虎將虞世方勇不可當,另有三人軍中以虎爲號,有水虎謝旌,飛虎姜良,以及這瘦虎鄧艾。”
僅次於田信的陸議、田紀沒有這類稱呼,與虞世方虎將齊名的是鷹將羅瓊,羅瓊這裡也湊了三個人並列,有飛鷹杜翼、魚鷹羅蒙、夜鷹周白。
謝旌、羅蒙都是擅長水軍的將領,謝旌更擅長統率水軍陸戰部隊,羅蒙則是單純的水將。
杜翼據說目力過人能看清楚百里外的景象,乃當世異人,往往能爲北府偵查出敵情狀況,就有了千里眼飛鷹的稱呼。
周白就更簡單了,是北府司直,一邊主抓風紀,一邊也管審查工作。
不到一定級別,是無法獲得這種全軍皆知的綽號,一個從來沒有領過兵的人,卻有這麼兇猛、凌厲的稱號,這說明鄧艾得到了中高層軍吏的認可,也說明這次率部出擊,肯定有所考校。
有叫錯的名字,卻不會有喊錯的稱呼。
軍中以虎爲號的軍吏,肯定不是正常人。
就是不知道田信要考校鄧艾什麼,放一頭公認的餓虎出來統兵,這是要繼續熬練這頭虎的性子,還是要讓他撲咬、殺人?
現在這頭雖然出身名門,但實際上出身微寒至極的餓虎,是想證明自己要殺人呢,還是想溜一圈就把軍隊完完整整帶回去?
第一次統兵,無情無故的,就直接給了鄧艾最少五千精騎……這麼大的信任,鄧艾難道就不想好好表現一下,以顯示自己的能力,對得起田信的信任;以展示田信的識人之明?
整個大魏,也就曹彰一出場能拜驍騎校尉,授予實際兵權,參與一場邊塞戰爭。
曹彰是什麼身份,鄧艾又是什麼身份……這其中的差距很大的,鄧艾肯定揹負着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
簡直不敢想象鄧艾兵敗會引發多大的災難,砍掉一百個鄧艾的頭,都無法挽回北府折損的威勢,以及彌補田信本人折損的軍事威望。
爲鄧艾獨掌五千精騎背書的,是田信個人的軍事威望。
壓力太過重大,難道鄧艾只想平淡無奇的結束這場軍事衝突?
如果鄧艾派人來遊說、策反自己,這是很正常、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作爲周圍最大的兩股騎兵集羣,自己與鄧艾聯手,綁了曹真,鼓動楊正帶着夏兵反戈易幟,那太行山以西頃刻間就能脫離魏國,倒向北府!
因此,這場目前看似靜默、對峙的戰爭,實際隨時都有可能扭轉今後的國際形勢。
可是鄧艾沒有這方面的傾向,只是派人想拿走一個人質,然後帶着被圍漢軍向西撤歸弘農;作爲回報,野王城內的物資、器械不做焚燬,會額外給一點小禮物。
秦朗沉眉思索,心中倒有些好奇鄧艾的姿貌,一個實際身世如此微寒的人,卻能被田信授予機密事務,第一次統兵就是五千精騎……這會饞哭漢室其他將領的。
所以鄧艾應該有着常人難以企及姿貌、氣質或才能,長得好看以姿貌事君,又很有本事的男子……這種例子也有很多。
比如鼎鼎大名的龍陽君,就是一位長得英武俊秀、精通軍事、政事,還有外交手段的魏國重臣,幾乎可以視爲信陵君魏無忌的影子,很受魏王的喜愛、信賴……唔,這位魏王把本該給弟弟信陵君的信賴、喜愛,貌似都傾注到了龍陽君身上。
當然了,這樣的例子終究很少很少,更多以姿色事君的臣僕,就跟何晏那樣,全都打死對國家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秦朗深入思考鄧艾的信息,又覺得不妥當。
以當下的風氣,若是鄧艾姿貌俊秀,達到了可以靠臉吃飯的水準,那少年時強遷到豫州……甚至強行遷移的路上,就有有人賞識鄧艾,予以培養、提拔,怎麼可能去做一個屯部的田間小吏?
長得好真的能當飯吃,比如陶謙,二十多歲了還跟一幫小孩兒騎竹馬玩,同郡致仕的甘公在回家路上見了,被陶謙的姿貌折服,立馬送女兒、培養、舉薦一條龍服務。
在天人感應學說深入人心的時代裡,長得好看的人,肯定是得天地鍾愛,是聰明且靈慧的。
作爲一個長得很出衆的人,秦朗也曾爲此深深苦惱過……
以自己豐富經驗推論了鄧艾的姿貌,在心裡打了個×,否決鄧艾是靠臉崛起的這一可能性後……那就只剩下嚴肅了,一個不靠臉卻能獲得這樣信賴的人,那肯定很不好對付,必須嚴肅一點。
他氣質轉變,眉目莊重,說:“我素知陛下心意,今太子、羣臣反亂,陛下退避洛陽以免同室操戈爲天下所輕。今陛下心神損傷,恐難持久。以太子之刻薄,羣臣之無狀,國祚不久矣。”
“我欲與鄧艾會面,以取信於他,深入磋商。此事關係我軍吏士興亡,亦關係天下能否早日安定,諸公勿阻。一切罵名、罪責,某一力承擔。”
曹林、曹茂聽了垂頭沉默,太子、羣臣做的事情已經突破了底線,誰也不知他們會不會做更加離奇、突破認知下限的事情。
周圍十幾個軍吏沒有持異議的,皇帝到洛陽後,第一時間就發詔令去鄴都遷移洛陽駐軍的家眷,許多鄴都的士人也開始向洛陽遷移。
有一點是很明確的,雖然說漢軍從未屠城,以仇恨之深,加上天下將定,漢成祖皇帝又不在了,所以萬一屠城呢?
洛陽終究是漢室舊都,再怎麼屠城,也不可能屠到洛陽頭上;而鄴都,孽緣深厚聚集了反漢集團幾乎全部的成員,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洗乾淨,爲這幾十年被滅族的漢室忠臣家族報仇。
漢軍可能會屠城,這是一條最近纔開始的流言,不清楚製造推動流言的是洛陽方面,又或者是鄴都方面,總之這是一條讓魏國軍心動搖的流言、謠言。
可不管怎麼樣,有更好選擇的話,沒幾個人願意拿家族存續去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