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應對

若吳軍來襲,留在江陵的兩萬降軍依舊是一堆澆了沸油的乾柴。

降軍在側,現在改編中的虎牙軍也分身乏術,總不能把降軍屠戮,或釋放。

降軍之所以老老實實,就是因爲劉備、關羽沒有屠戮降軍的劣跡,降軍願意服從命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屠戮降軍,劉備、關羽定會誅殺主謀者,自己也做不出這種事情。

營房裡,田信與黃權鋪開白絹地圖,田信指南岸公安城說:“傅士仁已反,待吳軍來襲,就賣主獻城。”

黃權再是沉穩,此刻也心亂如麻:“此漢王元從老人,怎會謀叛?”

田信沒有回答,黃權又問:“吳軍還有幾日?”

“快則三日,會在左將軍抵達江陵前,襲奪江陵、公安二城。”

田信手指依舊輕點公安城:“明日我渡江前往公安城索要鐵匠,會乘機擒拿傅士仁。”

從打下襄陽開始,三國主線已經發生偏離,現在哪敢放任公安城失陷?

田信說話間聲音不由有些喑啞:“待我擒傅士仁時,護軍可遣人與我同搜傅士仁府邸,並審問此人。至明日正午,就能查明真假。此人若反,護軍遣人鎮守公安。”

名義上,公安城還是荊州目前的州治所在。

現在要賭一把,賭孫權的手已經伸向糜芳、傅士仁。

黃權開口:“事關重大,明日我與將軍一同渡江。傅士仁反,由本官守公安。”

“也好,不過渡江之前,明日要再遷五千降軍。于禁等大小軍吏兩千人也要遷入江陵城中軍營,我會遣五百軍士入駐城中軍營。”

田信手指從公安劃到江陵,急促輕點顯得猶豫:“護軍,我以爲當遣潘濬守公安。江陵,纔是我軍心臟所在,你我可死,江陵不容有失。”

黃權臉色又是一變,聲音也乾啞:“孝先說笑了,江陵怎會有失?”

田信仰頭整理情緒,室內燈光晦暗,長舒一口氣:“我聽聞糜府君與孫權有書信聯絡。”

說出後他如釋重負,壓力卻轉移到黃權頭上,黃權擡頭怔怔看着田信下巴,目瞪口張。

“糜子方何其愚蠢!”

稍稍回神,黃權恨聲低語,握拳砸在自己大腿。

田信不可能是曹軍奸細,現在防備吳軍也不可能是吳軍奸細。

黃權也是整理情緒,斂容問:“孝先,其後呢?”

田信搖頭,坐在一側胡凳上面容鬆垮:“我只知吳軍將背盟來襲,餘下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食漢祿,王上、君侯簡拔啓用我於行伍之間,今唯死戰而已。如何通報王上、君侯,乃護軍之事。”

等確認結果,最快明天午後才能向益州、襄陽發送急遞。

軍情如火,有時候半天路程就足以決定勝敗。

黃權當即拿出精美白絹準備提前書寫相關奏報,問:“今虎牙軍能戰者幾人?”

“今日已遣左營千人回武陵視親,軍中還有歷戰夷兵三千八百人,前後收編關隴降軍一千二百餘人。待明日確認傅士仁謀反,我能追回左營千人。”

田信看着地圖:“吳軍若來,其先鋒最少在三萬。江陵周邊,受我節制者六千人,江陵有守軍兩千,公安一千,另有沿江烽火臺守卒五百餘人。烽火守卒多是蒼頭叟兵,不堪戰,可調入糜城看押降軍。”

“零陵北部都尉、裨將軍習珍麾下有夷兵千人,零陵、武陵、夷陵三郡皆無兵。若發文整備,各可聚兵兩三千之間。”

“荊南新兵不堪戰,我有意使左營歸入習珍麾下,以拱衛夷陵。如此吳軍難以速定荊南,最少可牽制近萬吳軍。”

“另我麾下文布、鄧凱乃秭歸大族,世代與荊蠻交好,遣二人去秭歸,十日內約能募集夷兵三千。江陵、荊城之間多有軍屯、民屯,十日內可得五千人;江陵城中將士家眷中可募集勇健少年,最少可得千人。”

“得傅士仁謀反罪證,後日時君侯可分軍一支入援江陵。”

田信侃侃而談,這是他調查已久的信息。

黃權讚歎:“卿有帥才也。”

他捉筆沉吟:“無王上令喻,我等不可犯禁徵兵。若得傅士仁謀反罪證,飛騎通稟關君侯,待君侯下令徵兵即可。”

最快三天後才能得到關羽的徵兵備戰檄文。

若確定吳軍背盟來襲,普通的公文速度有些慢,必須發士民皆知的檄文,加快消息擴散。

天色漸亮,舊城軍營中號聲吹響,三營夷兵列隊,驅使降軍準備早飯。

田信心緒也漸漸沉穩,招來右營督陳鳳。

田信說:“後日右營所缺冬衣、賞賜布帛會運抵,此事你通告營中吏士,收繳鎧甲戰具造冊入庫。與左營一樣,我許可營士佩戰刀回鄉。若無意外,後日中午右營可啓程回零陵。”

“待鎧甲收繳後,你率本部押解五千降軍去糜城。”

陳鳳面露喜色,誰不想念家人?

卻看田信面無笑容,拱手:“將軍?”

田信擠出笑容:“右營到夷陵地界後,先去北部都尉駐地。此事後日我再與上下軍吏細說,你不可宣揚。”

陳鳳附身應命,雖有疑惑還是喜滋滋迴歸本營宣佈此事。

軍吏營區,于禁外穿一套麥色麻袍,花白頭髮收拾的齊齊整整,手裡抱着餐盤排隊打飯。

田信也拿了自己的餐盤走來,插隊站到于禁身後:“荊州疲敝,帛谷短缺讓老將軍受苦了。”

于禁見田信眼圈略黑,口脣有白色,神色不振,就賠笑笑說:“還要恭喜小將軍高升,漢王用人不拘一格,還真是令老朽驚歎。想老朽黃巾作亂時從戎,征戰二十四年,官渡之役才拜裨將軍,怎及小將軍神武?”

“老將軍這哪裡話,老將軍拜將時,天下將軍者幾人?試看今日之天下,將軍、校尉者不知凡幾,多濫竽充數之輩,不值一提。”

說話間于禁打了早飯,輪到田信時掌勺打飯的降軍軍吏愣了片刻,見田信笑吟吟模樣,纔給田信餐盤裡舀了滿滿兩勺粟米粥,另加一塊需要泡軟才能吃的麥麩餅。

于禁在一側等待,田信打飯後,與于禁一起走到柵欄邊,背依柵欄坐在橫樑上,田信攪着米粥:“老將軍可知去年此時,田某在何處?”

“可是漢中?”

“在潁川。再過半月時間,就是我兄忌日。你家魏王遷漢中百姓,我家屋舍付之一炬,二十年積蓄盡爲軍士所徵。我宗族五十餘口過潁川時,潁川郡缺糧,又天寒地凍,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我兄饑饉而死。”

“後父母也亡故於路途,我等才隨孫狼躲避官吏,晝伏夜出遷到荊州求活。那時候,若有這粟米粥、硬麥餅……唉,老將軍,可知君侯爲養三萬降軍,已到了向吳軍借糧的窘迫地步?”

“關君侯當世英雄也,於某萬般景仰。”

于禁攪動粟米粥,語氣低落:“與關君侯相比,我不過泥塵而已。”

田信搖頭笑笑,挖一勺米粥送入嘴裡,仰頭看東邊的太陽,還能看到遠處浩瀚江霧瀰漫的長江輪廓,語氣幽幽:“若吳軍背盟來襲,君侯推心置腹所養的三萬降軍,頃刻間就成洪水猛獸。”

于禁又啞巴了,低頭稀溜溜喝粟米粥。

“老將軍,飯後我就盡遷將校軍吏去江陵城中安置。餘下軍士我也會遷往糜城,以應對不測。若吳軍背盟來襲,老將軍爲座上客,我爲階下囚時,還望老將軍謹記君侯之恩,保君侯府宅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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