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有所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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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震至麥城時,田信正與張溫巡視蜂場。

張溫戴斗笠垂紗遮擋面目,見田信在蜂羣環繞下取出一板新蜜,暗暗着急。

蜜蜂可不認人,田信動作再輕柔,舒緩,依舊有被蟄的可能性。

帶了一板蜜與張溫到一側涼亭裡享用,用拉絲效果、萱軟的麪包片裹一層新蜜,送到嘴裡越嚼越香,再飲一口清甜泉水,蜜的甜味沁人心脾。

江東要投降,徐祚、張溫、陸議、虞世方都將成爲鞏固江東的重要支柱;因爲北府勢大的原因,不可能在放任這些人、家族回江東。

否則今後的江東聽誰的?

享用清甜新蜜,田信道:“江東士族雖爲孫權所戮,如今所留皆孫氏固臣。以我度之,朝廷必有盡遷江東大族、豪強充實荊州之意。如此一舉肅清殘留,可保東南百年太平。今朝廷以廷尉屢次象徵,卿可有意乎?”

張溫眉宇間或有厲色,也有釋然,悵然之意,神情複雜:“臣本恨孫權及其支黨,今朝廷欲授我生殺大權,可又遲疑,不忍誅連。”

怎麼報仇?

高層都是有功的,哪怕冷落閒置,該有的待遇不能少;中層是實際動手的人,可也是聽命於人,而非自身原因。

張溫不時長吁短嘆,眨着溼潤眼睛,良久才愴然做笑:“只恨孫權無能,爲羣臣裹挾,就這般輕易求降。”

建業城中發生的動亂,雖然各有說辭,可仔細推敲有着各種自相矛盾的地方。

可不不管怎樣,現在江東請降,高層有頭有臉人物的命、待遇要保證。

怪誰?

哪怕投奔魏國,江東請降,也不能大肆清洗,這是做人,執政的道德底線。

只能怪孫權沒本事,沒撐到北府東征,到時候大軍出征,肯是要見血的。

哀愁幾聲,張溫斂容說:“朝廷所徵,臣亦有復仇之心。此間事了,容臣再爲公上效犬馬之勞。”

“惠恕既然答應,我也省去許多麻煩。”

田信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說:“此事雖痛快,卻會玷污名聲,爲外人詬病。卿若能忍,還是由朝廷另擇能人前往江東處置。”

“公上,臣此去既有復仇之意,也有寬厚處置無辜者之意。自孫權背盟襲取江陵以來,兩家交兵,軍民男女枉死不下二十萬之衆,仇恨難解。若是他人,恐誅連無辜。”

張溫說着長舒一口氣,餘光察覺遠處有人走來,扭頭去看:“逝者已逝,再誅連無辜,臣不忍也。”

“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卿有此心,我無慮矣。”

田信感慨一聲,仇恨就在那裡,張溫能跳出仇恨的漩渦,實屬自己意外之事。

不過江東那邊的人,橫行無忌慣了,現在投降能一筆勾掉舊賬。

可今後生活中,這些人不約束自己的言行,稍有不慎就會觸碰漢律,到時候再收拾,也不算太遲。

起身送別張溫,下次見面,張溫名義上將是大漢的廷尉卿,是大漢九卿之一。

自己呢,已經不是漢臣,是漢之賓客。

現在張溫答應朝廷的徵拜,就看朝廷怎麼處理張溫的身份,是定義爲陳國臣子兼任漢官,還是革除張溫的陳國臣子身份。

應該不會兼任……雖有兼任的先例,最爲典型的是曹丕篡漢前,魏國官吏多兼任漢官,或者是漢官兼任魏官。

當時的官員身兼兩職,即是劉協的漢臣,也是曹家的魏臣,這纔是曹丕篡漢的重要過渡方式。

因此,朝廷應該會頒佈相關律例,不準三恪臣屬兼任漢官。

田信默默思索着,總覺得漢律滿是漏洞,只要自己拳頭硬,有開口說話的權力,自己就有狡辯的機會。

對,拳頭硬,法無禁止即爲許可;拳頭不硬,法無許可即爲禁止。

所以自身武藝要時刻雕琢,軍隊影響力也不能拋棄,寧肯成爲最大的國之腫瘤,哪怕成爲腎結石,也好過被朝廷溶解、消化、吸收。

思維落定,田信迎陳震至涼亭,陳震拱手笑呵呵施禮:“外臣拜見陳公。”

“孝起先生多禮了,快入座,嚐嚐我這新作的麪包。”

田信頗有成就感,從食盒裡取一塊四四方方,烤的表皮金燦燦,冷卻密封又軟化的麪包,又抽出青冥劍,切割成均勻面包片。

碟中有各種醬,他做演示,陳震也挽起袖子學着塗抹果醬,柔韌、虛軟的麪包片拿在手裡,就有一種應該很好吃的感覺。

陳震雙手握着夾了果醬的麪包片咬一口,輕輕咀嚼,頓時眼睛一亮,田信看着也心裡高興,就喜歡這幫人驚詫的模樣。

唉,給別人開拓眼界,真的很好玩。

以後想吃這麼好的東西……抱歉,獨門技藝概不外授。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陳公真乃同道中人。”

陳震本就是個自來熟,好人緣的人,自己又拿麪包片,這回夾了一片半透明的梨子牙,細細品嚐:“陳公,此物如何造就?”

田信已用布巾擦手,拿起陳震帶來的竹簡翻閱,看是江東的資料,也就不怎麼在意,重新合攏,握着竹簡指向北方:“此物,來之不易。”

“要有鄧國小麥,經過水磨細細研磨成粉,取其最精細者爲妙。其後,要取臨沮奶酪、酥油以成表皮焦色;之後要取廣州蔗糖,混合益州細鹽,以及我家酵母,再經過我這雙手揉制半小時,烘烤而成。”

“孝起先生,此物天上地下,只有此處纔有啊。”

陳震聽着,嘴上不停,各種果醬都蘸着吃了一遍,略作思考,恍然說道:“能使陳公烹製,這必然是太平之物。今後天下太平,衆人才有口福呀。”

“孝起先生知我。”

田信從一側食盒裡取出一個巴掌高的廣口細頸瓷瓶,遞給陳震:“此家中所釀果酒,可爲佐餐之用,先生自用。”

陳震接住拔掉瓶塞,嗅了嗅,又合上瓶塞,拿起瓷瓶輕輕搖晃,將瓶內殘存少許果渣混合均勻,才倒一杯小飲一口,是酸甜可口的梅子酒。

田信也繼續吃麪包片,不無感慨說:“這的確是太平之物,只有天下太平,百姓富饒,爲滿口腹之慾,才能靜心揉制、烘烤麪包,全家聚餐享用。”

“實不相瞞,我平生所願,大概就是親友無病無災,各有職業生計,偶爾小聚,只談論美食、趣聞。而非討論什麼兵戎殺戮。”

“若是天下太平,與妻兒在京都繁華之所,開一座麪點商鋪,買賣麪食,偶爾與鄰里小酌,也是一番暢事。”

陳震聽着,順着田信思路,想了想就說:“若是天下太平,以外臣資質,倒也能做巡街小吏。陳公每日做所美食,可能請我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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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能使我不受遊俠侵擾,請先生吃些美食算的了什麼?”

“這麼說,外臣要豢養、勾結一些輕俠,否則公上這美食佳餚,我實難入手。”

陳震笑呵呵打趣一聲,收斂笑容:“陳公,丞相約在二月南渡瀘水,約在四月左右能定南中。觀今局勢,北伐難以施行?”

“是,滿伯寧做了一件好事。”

田信端起茶碗小飲一口冰涼的茶水,遠眺天際遠處飄來的雲層:“欲平天下,只剩下關中、河北兩戰。我以爲,三年後北伐爲妙。”

“三年……恐陛下不願等待。”

陳震追問:“以陳公爲帥,明年北伐,可能收復關隴?”

“若我爲帥,取關中易如反掌。我所慮者,河北也;我所欲者,厚積薄發,以迅雷之勢連擊關中、河北,使河北之衆無有喘息之機。”

做好種種後勤準備,關中打一場決定性勝利,不給魏國喘息、回氣的時間,直接再一場河北之戰,一舉消滅魏國。

能統籌、有信心做到這一切的,也只有自己有八成的可能性。失敗的兩成,一成是魏軍高水準發揮;一成是友軍拖後腿。

田信說完,陳震猶豫再三,微微搖頭:“陳公高論,然朝廷大計,欲先得關隴,不願拖延生變。”

對此田信只是點頭表示理解,這是爲了讓劉備安心,之前自己還有這種想法,可現在已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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