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十一月初三日,劉備終於看到自己親長孫、次孫。
都是五六歲正討人喜歡的年紀,一個叫劉初,一個叫劉始;而另一個孫子,羅烈侯劉公苗的兒子劉林只有三歲,也被劉備收養在身邊。
原版的劉封以燕王的身份出現後,之前的羅侯劉封在官方記錄裡就改了稱呼,要麼稱之爲羅烈侯,要麼是羅侯劉公苗。
人老了總是喜愛小孩的,這日劉備曬着入冬後成都罕見的陽光,三個孫兒跟一幫小侍從玩耍,這些侍從來自軍中孤兒,年齡較大在虎賁、羽林充作扈從,進行學習、歷練;年齡較小的留在宮裡陪伴三位小皇孫玩耍。
劉林可能是受了母親的影響,也可能是失去父親的原因,顯得乖巧異常;劉初、劉始也是剛到劉備身邊,兄弟兩個相依爲伴,不怎麼親近人。
可能是難得陽光,今天三個孫兒玩在一起,令劉備開懷不已。
老人開心的原因往往和孩子一樣,所以乘着心情好,將跑到成都請罪的黃元傳見。
關興去江都履行侍中的職務,劉備身邊就剩下法邈兼管車駕、宿衛工作,由陳到擔任中護軍;後軍交割到相府。
初冬的成都,可能是陽光燦爛,只穿一層素色細麻裡衣,如同罪囚打扮的黃元也感到暖融融的。
雖說心中惶恐、忐忑,可有彭羕做前車之鑑,黃元對延續生命存有一定信心。
畢竟漢口戰敗以來,先是有嶺南交廣二州併入版圖;現在諸葛亮又再靈關道大破叛夷,陣斬三千餘級,臨陣梟首高定,現在兵臨瀘水,等待東路馬忠的表現。
南中大姓之一的張裔也已經抵達巴郡,在這裡接掌三營赤甲軍,以及千餘郡兵後就向牂牁郡進發。
赤甲軍是一支傳承久遠的益州地方部隊,因駐紮在奉節縣赤甲山,兵員來自附近的健壯板楯蠻……跟益州許多傳承久遠的部隊一樣,兵源來自巴人。
以巴郡的巴人數量,經過認真核選,始終保持三個營兩千人的編制。
巴人服役意願積極,喜歡打仗的性格已經融入血脈、日常;除了赤甲軍外,巴人還有七姓部曲,王平的白虎營就是其中佼佼者;另有守關兵,從關隘、塞障周圍的巴人部族中募選兵員,予以免稅待遇,典型的有陰平守關軍。
從類型上來說,陰平守關軍跟赤甲軍一樣,都是地方巴人蔘與戍守換取免稅待遇;這一點又跟府兵制有異曲同工之妙。
張裔十世祖是漢初三傑之一的留侯張良,世居益州,影響力廣泛。
馬忠爲前驅,張裔爲後繼,前後五千精銳士兵,足以橫掃牂牁郡,將只有兩千餘人的朱裹打掉。
何況交趾郡也按期派遣援軍,這讓益州方面太多人鬆了一口氣。
深怕田信推三阻四……不是缺夏侯蘭這三千精銳,而是怕這種不合作的態度。
只要沒有更大的意外,丞相掃平南中,釐清南中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南中戰事進展順利……那自己與丞相之間引發的矛盾,也就可以從輕處置。
黃元帶着僥倖、期望,跪伏在劉備十步外,劉備卻在分析越巂郡的安置策略。
越巂郡蠻王高定被斬殺,而郡守馬謖堅守邛都慷慨激昂,令許多夷人敬服,紛紛依附馬謖。
南中各郡情況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論。
例如越巂郡、犍爲郡、益州郡就人口稠密,漢化程度高,又有相對便捷的道路可走,是可以強化統治的,沒必要交給十二姓封君。
越巂郡有叟夷,邛都附近又有邛夷,叟夷隨着高定敗亡,被打掉精氣神,準備投降接受安撫;邛夷又敬服馬謖爲人,也願意接受改編。
按照諸葛亮、馬謖方面的彙報,會整編叟夷四營,邛夷七營,一共十一營兵,八千人。
越巂郡原本叟夷勢大,一場戰爭還沒打完,叟夷就元氣大傷;邛夷共有七部,每部出一營兵;算上整編的叟夷,倒也能鎮壓越巂郡境內其他成分複雜的諸夷。
鍵爲郡、益州郡因距離成都平原較遠,不能整編當地一人爲兵,必須要駐防來自巴蜀地區的兵員,才能壓制本地豪強、夷部;佐以十二姓部曲、八都尉戍守兵,就能完成統治。
至於地廣人稀的牂牁郡,維持穩定即可;偏遠的永昌郡,不造反就好。
莫名的,劉備總是想起一個田信提出的詞‘漢僮’,田信提出了一個滿意開化、歸化爲漢的發展計劃。
可現在實在是沒有更多的精力去跟南中豪強玩貓抓老鼠的遊戲,必須打服這撥人,攝取南中的人力、物力投入到下一輪的北伐戰爭中,爭取一口氣打穿關隴。
爲了一戰而勝,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打持久戰,那就不能讓漢軍主力去打;主力外出,生產受影響,補給也困難,後方還不穩。
所以要打南中,訓練南中士兵,有南中士兵配合漢軍發動持久戰。
漢軍士兵輪流服役、軍屯,保證士氣和生產。
爲諸葛亮樹立軍事威望是次要的,解決南中問題,變廢爲寶纔是核心戰略所在。
南中的事情已經全權委託給諸葛亮,劉備也只是查閱公文,好心理有個底。
隨後又翻閱諸葛亮下達給蒲元的幾道教令,頗有些惱怒的口吻,讓劉備發出呵呵輕笑。
“前後所作斧,都不可用。前伐鹿角,壞刀斧千餘枚,賴賊已走。間自令作部作刀斧百枚,用之百餘日,初無壞者。爾乃知彼主者無意,以收治之,非小事也。若臨敵,敗人軍事矣。”
這是諸葛亮在靈山道與高定對峙時發生的事情,諸葛亮軍中攜帶的斧頭不堪用,損耗速度高,只能臨時打造斧頭;好在叛軍上下意見不統一,纔在工事修建、破壞的拉鋸爭奪中,漢軍漸漸佔據上風。
“初謂高定失其窟穴,獲其妻子,道窮計盡,當歸首以取生也。而邈蠻心異,乃更殺人爲盟,糾合其類二千餘人,求欲死戰。”
這是諸葛亮向瀘水進軍發來的奏表,現在的敵人就剩下越巂郡、犍爲郡這兩千餘人;以及益州郡孟獲所部……至於牂牁郡的朱裹,在開戰前,在雍闓、孟獲、高定及諸葛亮等人眼裡,朱裹已經是死人,沒必要在意。
“永昌郡吏呂凱府丞王伉等執忠絕域,十有餘年。雍闓、高定,逼其東北,而凱等守義,不與交通。臣不意永昌風俗,敦直乃爾。”
這也是單獨發來的一封奏表,即是描述永昌郡的具體形勢,也爲呂凱、王伉表功。
此類事情,自然有丞相府留守人員議論,進行相關擬任,再由尚書檯發佈詔令。
劉備突然聽到腳步聲,側頭去看就見法邈捧着一節火漆封住的防水塗漆竹筒,竹筒上插着一枚雉羽,旁邊一行字。
不用看,也知道這幾個字是‘十萬火急,急急如律令’,傳達這種急遞,要按着最嚴酷的律例來督促,敢有阻撓、破壞的人,就要按着相關律例最嚴格的條例進行處罰。
心中一突,荊州方面發來的急遞,很難是好消息。
劉備笑容斂去,腦海裡浮現張飛被忍無可忍的士兵殺死,又或者是關羽突然病倒,握着諸葛亮奏表的手……顫抖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