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時,四散追殺的漢軍步兵才收攏一半,馬超也抵達昆陽,提着戴凌首級闊步來見劉備:“臣來遲,伏望陛下恕罪!”
魯陽、父城、郟縣接連入手,可惜的郟縣儲糧已被守軍逃亡前縱火焚燒。
“孟起來的不遲,是朕失算了,未曾料到賊軍如此不堪一擊。”
劉備也只是隨意看一眼戴凌首級,跟戴凌齊名的費耀已被田信在正面交鋒時斬獲,兩相對比,戴凌的首級價值有些縮減。
劉備笑呵呵安排馬超入座,馬超脫了藍紫色戎袍,坐在右首第二的位置,排在張飛下首。
張飛也只是對馬超微微頷首,就端着酒杯暢飲,意氣消沉,很是不痛快。
田信坐在關羽身後,已經卸去盔甲,小腿上有兩處傷口,扎着繃帶。
馬超見田信不時輕咳,不由緊皺眉頭,作爲曾經的上司和戰友,自然知道田信身上有多少傷疤。
有些傷口表面容易癒合,可有些鈍傷是真的無法救治。
田信突然某天因爲舊傷累積而暴斃,馬超也不會感到意外。
馬超又打量下方列席而坐的各級將軍,分析宴會、會議發展到了哪一步。
不僅劉備沒預料到戰場發展會這麼快,馬超也沒預料到。
曹真決策果斷,撤的很快,根本沒給關羽擴大戰果的機會,也沒給劉備、馬超合圍,徹底堵死的機會。
現在曹真帶着主力騎兵跟夏侯尚、曹休匯合,己方還有沒有力量進行第三輪決戰?
或者向北進擊伊闕關,嘗試性的進攻,看能不能迫使曹真再次主動來戰。
馬超思索之際,關羽輕咳兩聲後,繼續說:“此戰俘斬將有五萬,萬不可鬆懈應對。衡量各處動向,臣贊同孝先之策,是該見好就收,成就全功。”
田信瞥到馬超想開口,就忍着胸腔不適應,接着說:“皆因我強軍在側,曹丕、曹植才能相互容忍。待我撤軍,魏軍勢必內戰,又有孫權在側興風作浪,魏軍內亂猝然難定,勢必死傷狼藉,自此一蹶不振。”
“而我休養數載,再出宛口時,可擁軍三十萬,足以橫掃天下,還萬民安康!”
關羽怕重蹈覆轍所以不準備打了,促成兗豫青徐割據、分裂時,田信就不想再打。
那時候就想撤兵,讓開場地,讓曹植、曹丕兄弟兩個去打,打個一年半載,魏國軍民疲敝,這可比自己動手要划算的多。
期間如果再光復關隴,獲取養馬地,再次中原決戰時,己方最少也能有兩萬騎。
具有兩萬騎,就有了打殲滅戰的基礎。
如果劉備貪圖一勞永逸,想再賭一把,田信不準備跟着賭。
現在的後勤補給壓力實在是太大,稍有意外就可能炸。
他瞥一眼張飛,張飛很想繼續鏖戰,好用勝利驅散心中的憤懣,可張飛也是要臉的。
就怕劉備、馬超貪功,想要延長戰爭。
田信語音落下後,幕帳內除了火焰燃燒的聲音外,餘下諸人再無接話的。
關羽有停戰的威望,田信也有,馬超頓時息了開口鼓動繼續戰爭的心思,只是不甘心,靜靜等待劉備的抉擇。
只要決戰再打勝一戰,魏軍戰意將徹底瓦解,到時候光復雒陽,無異於憑空得了十萬雄兵。魏軍、吳軍皆不足慮,也不必再這樣親征,尋常將領督兵清剿、步步蠶食,就能消滅對方。
帳內氣氛沉肅,只要再贏一場,剩下的魏軍、吳軍就是雞鴨鵝,何勞宰牛刀?
偏偏這一場,失去關羽、田信的傾力襄助,想要打贏會很困難。
吳懿已經用他的人頭證明了魏軍依舊有戰鬥力,依舊有能人。
張飛今天猛攻受阻,也反映出魏軍還沒弱到人儘可欺的地步;曹彰決死突擊牽扯右軍,也證明魏國氣數未盡;還有曹真的指揮,毫不拖泥帶水,面對這種有壯士斷腕氣魄的將軍,己方想打殲滅戰幾乎很難。
現在很難,今後更難,今後的魏軍會更難對付。
接連與漢軍對壘而失利,只要魏軍核心將領健存,那自然能學習漢軍的戰法,逐漸拉近彼此的器械、編制、戰術差距。
除了學不走田信的武力,一切漢軍的優點,都將被魏軍、吳軍學習。
接連的大戰,也將培養出適合大兵團作戰,能指揮大兵團作戰的將帥。
可關羽有關羽的顧慮,田信也有田信的計劃,偏偏這兩位纔是漢軍的兩口宰牛尖刀。
劉備的仁義固然是大殺器,可如果沒有能征善戰的漢軍,那些人會輕易放棄嘴邊的肥肉,來響應劉備的仁義?
就差一戰,只要關羽、田信合力,再重創魏軍一次,今後的魏軍將徹底成爲驚弓之鳥,人儘可欺。
關羽、田信不想打,這個問題不解決,那爭搶後續的作戰任務也就沒了意義。
他們不想打,近半將校也就沒了繼續鏖戰的心思,一是厭倦軍旅思念家人,二是信服關羽、田信的判斷力,稍稍有點判斷力的將校也明白,如果關羽、田信都認爲不應該打,那就真的不值得繼續打。
不是能不能打贏的事情,而是值不值去打。
劉備還做拖,一副始終在思考的樣子,等待關羽回心轉意,等待關羽遷就他。
真的就缺一戰,只要再取得一場規模可觀的勝利,那將徹底打斷魏軍的脊樑骨。
現在休戰,肯定有公心,也有私心。
又僵持許久,氣氛變化的又有些微妙,幕帳之中只有田信不時的咳嗽聲。
下首,孟達多看了幾眼田信側臉,目光關切又緊張。
咳嗽聲彷彿在催促劉備,劉備心裡也不好受,他脾氣本就剛烈,比關羽、張飛好不了多少。
田信是真忍不住,胸腔有太多的不適應,心中思念關姬、小妹,卻對所謂的兒子沒多少想法。
他握拳輕錘胸口,下方衆人多側頭來看,關羽還沒察覺,劉備板着臉也沒觀察到,倒是對坐的張飛、馬超看的一清二楚。
“噗!”
田信沒忍住,吐出一團黑紅淤血,四周火光照耀下顯得黑紅。
帳內諸人頓時感到強烈的窒息感,一股涼氣直竄天靈蓋,宛若靈魂出竅。
羅瓊、張溫嚯的起身撲向田信,哀聲:“公上!”
淤血塊兒吐出,田信頓時感到酣暢許多,彷彿自己的肺被狠狠清洗了一遍。
十幾名將軍圍在田信身邊,關羽猛然驚覺,大呼:“退開!讓出空地!”
關羽伸手去摸田信臉頰,燒的燙手,又抓住田信手腕感受脈搏,脈搏強勁涌動,彷彿脈絡裡在擂鼓一樣。
劉備如置夢中,又彷彿大夢初醒,顫步到田信另一側,這時候田信又吐出一口淤血塊兒,感覺吸入的冷空氣如刀一樣切割胸腔。
見劉備要抓田信手臂,關羽趕緊督促:“快,擡孝先到案上!”
劉備還沒摸到田信的手,就見關羽、張飛一起擡着田信躺倒在几案上,孟達、徐祚搶着擡桌案,擡着田信去遮風的大帳裡。
關羽抓着田紀的手,着重囑咐:“務必安撫北府吏士!”